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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不愿解释

　　布隆于是道谢，带着半筐鱼想走，我拉住他。北面我记得，是片背风坡，还有植被，地形有点复杂。如果有部落藏在里面很不好找。

　　“具体在哪儿？”我问。

　　巫师看看我，没听懂，我实在没有说这里语言的天赋。他又看看布隆，大块头赶紧解释了一遍。巫师终于点点头。他详细说了说，绕过哪个坡，绕过哪丛树，沿着海岸怎么走，我认真听着。不经意间瞥到一旁的埃布尔，我却发觉他正盯着我看。

　　非常不好。巫师说完路，我就赶紧道谢，拉起布隆向北面走去，顺便让他的大块头挡着我点。没什么用，可我心虚。

　　另一个部落离得很近，但地方很隐蔽，我们差点就错过了。他们没建雪屋，只是一片针叶林间搭了几个小帐篷存着渔具，看来是马上要换地方。布隆花了点功夫才找到这个部落里的人，有两个正在帐篷里修补渔网。

　　布隆上前和他们说了来意，问他们能不能找到部落首领。其中一个回答说首领不在。

　　“出海，没有回来，船沉了。”那个人说。他神情无比平静，如无风无浪的海洋，我险些以为自己没听明白。

　　但布隆马上道了歉。“真对不起。”他说。

　　“为什么对不起？”那个人问，“我没有帮你找到首领，我们还没有新的首领。”

　　现在成了他们不明白了。布隆尴尬地挠挠头，岔开话题。“我们是来替莱特教授买鱼的。”

　　“也没有鱼。”另一个人说，“船沉了。”

　　我们一时沉默，布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再次提起莱特在写书。这对话终于回到了剧本，他问了那几个问题，那两个人听着，有时摇头，有时茫然。

　　“船沉了。”他们最后说，“不然首领知道。他是巫师，巫师什么都知道。”

　　我和布隆对望一眼，实在不知说什么好。布隆叹了口气，留下了些肉干然后向他们告辞，他们还感谢了我们半天。离开这个部落，我们谁都没说话，两人默默走了半天。

　　“挺常见。”布隆终于说。

　　“是。”

　　“他们又是海边，更难。”

　　“其实阿瓦罗萨港口那里——”

　　我没说下去。我一开始想提阿瓦罗萨那边的港口条件还不错，但我有什么资格说该把这些人都迁过去呢。

　　“阿瓦罗萨海边是好一点。”布隆答，“伊泽，我听说你测绘时没把这几个部落画进去。”

　　“我不知在哪里，编在资料里了，地图上没标。”我说。

　　“挺好，凛冬之爪也找不到他们。”布隆说。

　　“嘿。”我停下脚步，“你以为瑟庄妮拿着我画的地图来洛克法打劫了？”

　　“不，伊泽，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责怪你，这是你的工作，你必须得这么做，我只是问问。”

　　“洛克法的地图我没画多详细，很多地方都是错的。”我说。

　　“真的？”

　　“真的。”

　　“我不知道。”布隆说，“真的不知道。”

　　我猜我和布隆都觉得又一次被刷新了人生观。“凛冬之爪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哪里，三个部落都在这么说，你做了测绘，瑟庄妮拿着你的地图，在洛克法想劫谁就劫谁了。”

　　“行吧。”

　　我继续往前走去，按刚刚那个巫师说的，下一个部落距离好像还挺远。布隆跟在后面，不住劝我。“我会和他们说的。”他说，“至少洛克法不会误会吧。你来过以后，凛冬之爪到底来过多少次，是不是每次都能找到部落，他们自己肯定清楚。”

　　“没必要。”我说，“你自己就是弗雷尔卓德人，你还不知道这里什么样子？几次来弗雷尔卓德的经验教会了我一件事，就是和这里人说话，只能听，不能信，更没必要更正。不是因为他们想骗你，而是所有结论都被强行篡改了。”

　　“不，你是被骂久了，有点极端。弗雷尔卓德很多事说着不清不楚，但遍地都是证据。”布隆说，“大家都是心里清楚，只是不敢说。”

　　“真的没必要。”我说，“我也不在乎啊。”

　　我承认自己有点不爽。遍地都是证据，没错，但证据要有聪明人才看得懂。莱特在这里呆了十年，然后告诉我猜到了阿瓦罗萨是谁杀的，我都不想接他的话。堂堂教授尚且如此，如此闭塞的冰原，我不信会有足够的聪明人，聪明到能看清事，足够到能澄清各种谣言。

　　——否则这里就不会这样。不说别的，一个丽桑卓能蒙蔽整个冰霜守卫领地的人，每每谈起这件事，我都先要怀疑他们的智商。明明那里遍地遗迹遍地文物的。

　　“我会帮你想办法澄清。”布隆说。

　　“多谢你，不过——”

　　我还想拒绝。但前方海岸边出现了一群人，大概十几个，他们看到了我们就连连招手。

　　“你们是老莱特叫来的吗？来我们这里！我们鱼多，他们都没打上来！”其中一个人喊。

　　“是！”布隆答，“你们有挺多鱼？”

　　“多！来吧！”那边答。

　　我们向那边走去，没想到这几个部落之间消息传得还挺快。

　　他们把我们领到了巫师那里，洛克法海边这几个部落全都是巫师做首领。意外的是，这一位巫师先提出来要见我，部落的人说他对外乡人特别感兴趣。

　　我稍微有点不安。而且似乎不止是他对我感兴趣，我和布隆坐在巫师的雪屋里，门口就站满了人，每个都在往里看。我现在觉得自己像是动物园里的猴子。布隆也有点不自在，抓着他的大盾不放手，他紧张时好像就会这样。

　　“外乡人，你别害怕。”巫师说，“我们很少见外乡人，只见过老莱特。所以我们都想看你。”

　　我赔笑，顺便打量打量四周，以减缓点不自在的感觉。这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占卜用品，打磨过的兽骨和鱼骨，木制的手工品，还有瓶瓶罐罐，看着像染料。墙角处还摆着鱼叉，上面系着彩色的布带子，明显是装饰用品，或者至少不用来捕鱼。

　　“我听说你们连夜过来。”巫师说。

　　“是。”布隆说，“来买鱼。莱特教授喜欢新鲜的，我们就来买新鲜的。”

　　然而巫师没理他。“外乡人。”他说，“你听得懂我们的话，对吗？你来和我说话。”

　　他看着我，我只好吃力地告诉他我不太会说，那发音几乎让我舌头打结。不过他仍旧称赞了一句。“很少有外乡人说我们的话。你已经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