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盛广场开业一周年不久，齐彬升任济州市副市长。任职之前，齐彬带刘小柳去了凯旋大厦顶层的旋转餐厅。凯旋大厦是济州市最高的建筑，整栋楼200多米，一个塔尖直入天空，旋转餐厅便是位于大厦最高层，自然也是济州的最高层。海鲜盛宴自然是好的，更好地却是在这样高的地方俯瞰全城，看七峰远山的钟灵毓秀，纵观成明湖心的静雅温润，在鳞次栉比的楼群里眺望整个济州，看都市繁华，灯火阑珊，别有一览众山小的惬意自得之情。

　　正是酒酣时分，齐彬一手晃着高脚杯里的玫瑰色透明液体，眯着眼睛说：“美景美味美酒美人，小柳，有你在，我的人生才变得圆满。今天约你出来吃饭，就是要跟你共同庆祝，我马上就要升任济州的副市长了，你可是第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刘小柳初听到这消息有些惊讶，旋即平静下来。这些年济州的城市建设飞速发展，新建的珍宝泉路一脉贯通整个济州市，带动了整个济州的发展，以泉水文化为主题的西部文化城、以永盛广场为核心的中心cbd、以新兴产业为主题的东部高新技术开发区，以雨后春笋般的蓬勃之势飞速发展起来，整个济州的规划高端大气，城市建设水平几年内便远超临近几个省份的省会城市，作为规划局长，齐彬的业绩有目共睹。齐彬本人亦相当敬业，挂满图纸的办公室便是最好地证明，这样想来齐彬的升任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刘小柳倒了杯酒：“这样大的事，真的要祝贺你了！”

　　齐彬笑道：“你也是功不可没，你是我最大的动力。”他定定地看着刘小柳，满眼都是如水的柔情，似乎能把刘小柳看到眼睛里去，过了几年，刘小柳的样子始终没变，还是那样年轻，乌黑顺畅的马尾辫青春可人，而他自己毕竟已经年过50，尽管仕途得意，却始终有种廉颇老矣的悲天悯人之感。他不无感慨地说：“说到底，你才是我最看重的人。只是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平日里齐彬极少跟刘小柳说共工作上的事情，偶尔她在酒桌上插个嘴，他也会很自然地回避过去，难得他把仕途上的事情告诉她。刘小柳颇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在那一刻，她的心里是感动的，暖意渐渐升腾开来。齐彬是喜欢她的，真心喜欢，她当然能感觉到，否则他也不会时时处处为她着想。只是齐彬的感慨亦是她的感慨，可是感慨是感慨，事实是事实，事实不会因为谁的感慨就变化了去。他还是长她20岁，他还是有妇之夫，她的角色还是为人所不齿。稍微地冷静过，刘小柳心底地暖意如水蒸气般消散，只温和地说：“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些，不是你当多大的官，不是你做多感人的事情，我也并不嫌你老。我只是不愿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齐彬叹了一声：“终究是我对不住你，耽误了你的大好时光。”

　　刘小柳索性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如果你真的有这个心，你离婚娶了我吧。”见齐彬不言语，便继续说道：“你若是抹不开面子，要不我去找你的老婆孩子…”

　　“不行！”晴空六月见惊雷般，齐彬一下子变了脸，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带倒了桌子上的高脚杯，被子碎在地上，玫瑰色的液体染脏了金色的地毯，齐彬的酒突然间醒了，原本眯着的眼睛瞪圆了起来，红色的血丝若隐若现：“我绝不允许你这样做！”

　　齐彬的反应让刘小柳一下子愣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双眼蒙雾般看着判若两人的齐彬。

　　齐彬也意识到自己的反映有些过激了，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回过神来的齐彬缓缓地在刘小柳身边蹲下来：“我错了，小柳，在我心里你才是最亲近的人。可是家里的人，毕竟与我共同生活了多年，我也不能置他们于不顾。小柳，请你理解我的难处，我不想让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刘小柳看着身边低头认错的齐彬，内心一阵五味杂陈，委屈潮水般涌上心头，打得心里一片冰冷，她想哭，眼泪却并没有如期掉落下来，喃喃地说：“那些都是你的亲人，那我算什么？”

　　“不是的，小柳，你才是我最亲近的人，只有你最懂我，你是我的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原来如此。我只恨自己没有出息。”

　　不欢而散。

　　几乎一夜未眠，齐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突然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刘小柳真的下定了决心闹腾起来，定然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不但他的家庭岌岌可危，原本无限光明的仕途也必将断送。齐彬回想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一个农村孩子，考上大学，找了工作，辛辛苦苦地打拼到副市长这个位置，这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还有至今仍在老家的老母亲…想着想着，齐彬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冷汗。齐彬突然觉得要是刘小柳从来没有出现过，此刻自己该有多么地平心静气。他第一次有了结束这段关系的强烈愿望，一横想要放弃，又觉得有些不舍，年轻单纯的刘小柳总能在某种时候拨动他的心弦，况且一起走过了这几年，他们不能就此结束。只是理性地分析一下，不舍是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回过头来，才发现刘小柳参加过他太多的饭局，知道了关于他的太多的事情。当初自己一心一意要摘得娇艳的玫瑰花，如今花是摘得了，却因为尖利的刺而变得无法拿捏。齐彬愈发心浮气躁起来。

　　一夜之间，齐彬和刘小柳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齐彬一如既往地殷勤，却是在殷勤之外多了一份其他的情绪。是什么样的情绪，原本齐彬自己也说不清楚。直到那天晚上，齐彬才发现自己回护家庭的立场如此坚定，以至于一听见刘小柳说要找他的老婆孩子，立马便做出了激烈的反应。就好像自己是一只忠心耿耿的猎犬，遇到威胁本能地立即竖起了满身的汗毛，戒备十足地看家护院。对了，戒备，就是这个词最能表达原本难以形容的情绪。

　　而这样的戒备之心，对于原本关系亲密的两个人而言，一个人有了，另一个人毫无察觉，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晚之后，刘小柳也陷入了暗沉的迷茫之中。那晚齐彬的激烈反应像是一个巨大的冰块当头砸下，一时间整个人懵在那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回过头来，冰块瞬间融化，又如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彻骨的寒冷。在这样的寒冷里，刘小柳觉得自己厌弃了所有人的目光，就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冷冷的挑剔的刺，让人无处遁形的感觉。这样的烦恼自然不能向旁人倾诉，鸿鹄便成为最好的陪伴。在樛木里泡的时间越发长了，咖啡的温暖已经不够，酒精的效力还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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