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时,许氏把所有曾伺候过云卿的丫鬟婆子都叫了上来。“卿儿,今日你回侯府去,挑几个合心意的人,过去伺候你。”
云卿笑着说,不用了。
“有她们在,那些人也欺负不着你。”温述之头也不抬地说。温家的脸面不是谁都可以打的。
云卿看一众长辈的神情,再看向下边低着头,跪了一地的,原本院子里的丫鬟。
扫视了一番,云卿喜笑颜开地,只点了采蘋一人。
不是星如不好,只是她是从许氏身边临时抽调的过来的,而且跟了许氏多年。
听他人说,她和另外一个叫月如的丫鬟,感情甚笃情似姐妹。
如果点了她,许氏肯定会应的,但云卿觉得像是做什么坏事一样。
还有一个原因,说不出来。她觉得,八面玲珑的人,处事逢源是好,但这样谁都不想得罪的的人,就是不太喜欢。
温述之摇了摇头,觉得不妥。
许氏也正是此意,一个申嬷嬷,两个小丫鬟,怎么够呢?看着一边的管家,福伯会意。
从二等丫鬟里调出一个,面容清秀眉眼灵巧的女子,那女子一看林管家指着她,立马站了出来。
之前跟前也没见过,也不知叫什么名字。不过,能得到管家的肯定,想必有她的好的。
“奴婢是柳儿。”那丫头也是机灵,自己报上了名。云卿打量了一番,应了。
挑了两个丫鬟,便由了婆子带下去。云卿这会子才发现,一早上都没有看见温明简呢。
许氏看着她“你舅舅卯时一刻就回军营了,平日里一本正经地,心里还是疼你的。”
不然一向不理庶务,又怎会拿着物品名目反复看了好一会儿,还长吁短叹的。
云卿知晓,她二舅舅就是这样子。
这一瞧着,许氏不禁疑惑上,温清冠的去向。
问着其他三人,都不知,便打发了小厮去寻。
也忒没有分寸了,这个时候,作为兄长怎么胡来。许氏心里暗道。
说话间,管家领了个妈子过来。
着了暗色弹花衣裳,看上去三十几岁的样子,面色平和,眼里无喜无愠透露着平稳。
一上来,就行了礼。
“这是黄妈妈,是舅母的陪嫁婆子。有她在,可以帮着申嬷嬷打理好院子里的一切。”许氏看着云卿迷惑地样子,解释道。
“劳烦舅母费心了。”舅母挑的婆子,自然都是好的。
申嬷嬷虽好,但内宅之事却不太擅长。
吃完饭,许氏吩咐收拾着东西,温述之拉着云卿进了书房。
“老爷,宁成老侯爷来了,说来接大小姐回去的。”福管家急匆匆地说着。
老侯爷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人,一老一小。
一个玉琢可爱的粉娃娃安安静静地靠着温述之的肩膀。
眼里闪过诧异,只转瞬的时间,面色恢复如常。
含笑着和温述之打招呼。
跟来的宁成侯爷曹定远和曹世子,则行了半跪之礼和稽首礼。
面上,温述之是曹定远的岳丈,这是不争的事实。
命妇是不能见外男的,所以许氏只打点着云卿的东西。
厅里只淮国公和温家三位公子。
温述之招呼着几人坐下,把云卿放下,坐在首位。
“卿儿,见过你祖父。”温述之看向云卿,淡然一笑。
云卿进来时,便看见了三人。
除了一边文质彬彬的少年,另外的,一位是一个花甲年纪的祖父。
另一位是当日为自己,找了冒牌货的父亲。
这会儿仔细看去,她这位父亲,当真是玉树临风,就现在,也能招来一大把闺秀的青睐吧!
感觉到有人打量自己,曹定远看向云卿的眼神思绪纷繁,一丝喜意也无。
等听到温述之的话,脸色一僵,不过,很快面如常。
细细打量着老侯爷跟父亲,祖父脸上一直是温和的笑容。
等听外公说了后,就款款上去,先朝老侯爷行了礼,软软糯糯地叫了声,祖父。
再朝曹定远行了礼,然后是自己的兄长曹绍均。
云卿叫‘兄长’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温家三公子,终于不约而同地面起涟漪。
用满是敌意的眼光死死盯着曹绍均。
曹绍均不置可否,看向云卿的眼神,像是确定什么似的,加深了眼里的讨厌色彩。
“乖孙女,你受苦了。”老侯爷看着落落大方的云卿。
确如老妻所言,虽然没受过几天教养,可那浑身天然的气质,就不是家里的几个孩子能比的。
想着,弄成这个样子。这个孩子也是无辜的,从小到大,也是受了这么多苦。
心中一软,十分内疚。一把拉了云卿,抱在怀里。
云卿顿了顿,往他怀里缩了缩。缓了声音说:“没事,祖父。”
温述之微叹了气,还是觉得自己好像竟然吃醋了。不过很快了然了。
温家几位公子就不这样了,尤其是温清彦。
心中愠怒,既如此,早些时候外面的的风言风语,怎么不见你侯府替小妹抵挡过?
硬是闷不吭声。这会子倒讨巧了。
温清苑假干咳地喝了茶水,示意温清彦不要胡闹。
“老侯爷,咱们也算同僚。不是我托大,我温述之前半生只有一个女儿,当年如雪的事,你心里想是明镜似的;后半生仅留了卿儿这一个外孙女。”说完,就准备行罪礼。
也不让旁人说话,接着说道:"卿儿受侯府如此薄待,险些丧命。如此,本相怎会放心得下。还请您体谅本相的这点拳拳舐犊之心。怠慢之处,还请多谅解。"
唬得老侯爷赶紧推辞,说着不敢不敢。
一面示意旁边面色诡异的儿子。
曹定远不敢直视温述之,只道“岳父放心,小婿会好好弥补的。”
“宁成侯言重了。只一点,若是卿儿受了委屈薄待,少一根毛发。老夫相信,就是在御前拼上这张老脸,也是可以毁了曹家的。”温述之毫不客气地放了话.
也不顾老侯爷尴尬的老脸,和曹定远五彩斑斓的神情。
说话间,云卿一直紧紧拉着老侯爷的手,没有放开。
不平等的交流沟通下,温述之开始吩咐下面的人搬东西。
看着搬了整整四车的东西,云卿很晕。
老侯爷在旁边干笑着,不笑还能怎么样。
看着云卿在侯府那么长时间,从一进门到最后,除了行礼,对自己都淡淡的。
明明他才是她的父亲,却对温家人露出这样的孺慕之情。
曹定远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又偏偏挑不出失礼的地方。
听温述之这番话,更是一个字眼儿都不敢吐露的。
两辈子加起来,自己见过的人,形形**。
祖父看自己,有怜惜;父亲看自己,除了愠怒羞愧,还带有防备。
兄长看自己,有防备,有冷漠。
所以,从头到尾,云卿都只紧靠着老侯爷,对旁人都淡淡的。
温述之一直注意着默不作声的云卿,心里放心了些许。
这孩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就算在那深宅内院,有着曹老头的看护,温家的时时关注,谅那些鬼魅之人也不敢苛待。
“老爷,大爷给大小姐送了东西过来。”福管家进来,先向曹家人行了礼。
然后示意捧了雕花盒子的小厮上前,交给了一旁的申嬷嬷。
话落,便退了下去。
传言皇后赐了有品阶的嬷嬷给云卿,老侯爷看她行动做派,心下了然,知所传不虚。
且这不出仕的温家大爷在清流之派里,素来名声颇盛,如今对自己这个孙女倒尽心。
老侯爷不禁觉得,接云卿回去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云卿瞥了一眼,没有言语,安安静静地待在老侯爷的身旁。
从正厅出来,温清苑一直看着被大红羽纱面鹤氅包裹着的云卿。
眼里没有波澜,不惊不喜,从未见过的淡然样子,让温清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十分心疼。
走到国公府门口前,云卿十分舍不得。
看到眼前的门槛和高阶下小厮牵着的马车,云卿,还是有点怯了。
撒开老侯爷的手,抱着温述之的大腿,眼巴巴地看着他。
温述之看着自己面前的粉娃娃,眼角红红的。面上的严肃顿时化开来。
含笑伸手把云卿抱了起来。
云卿紧紧搂着她的脖子,整个小脸儿都埋进了鹤氅的毛绒绒的兜帽里,舍不得放开。
“哪天,你想外公了。告诉你祖父一声,让你大哥去接你回来小住就好了。”温述之摸着云卿的脑袋,温和地说着。
云卿这才放开手。
曹定远看在眼里,暗暗心惊。
这老狐狸素来不苟言笑,最是严肃不过。
传言他疼云卿,当初听了还不置可否,觉得过甚。
眼下亲自见了,除了震惊。
也让曹定远不得不重新看待,此刻眼神婉转地依偎在淮国公怀里的女儿。
“爷爷,孙儿想送小妹去侯府。”温清苑面色平静地说。
是,去侯府,而不是回侯府。
温清墨二人也注视着温述之,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般安排,老侯爷,宁成侯不介意吧。”温述之看向二人,面不改色地道。
老侯爷怔了怔,干笑着应了。
一段路罢了,值什么当。“卿儿,随祖父回去吧。”
云卿把脸紧紧地贴着温述之,呆呆地看着他。
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温述之点了点头。
马车动了起来。
云卿轻拨了帷裳,朱红的大门前,一个妇人站在老者身旁。
直到车阑挡住了视线,才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