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烟云 第十五章 师徒冲突
作者:程爱菲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就在此时,忽然树后传出几声奇怪的叫声,跟着便有三只黑黝黝、毛茸茸的东西从树后爬了出来,竟是三只黑熊幼崽,二人一看到黑熊幼崽都是一惊,袁野小孩子,好奇心重,急忙奔近而看,见那黑熊幼崽双目紧闭,体小虚弱,自是刚出生不久,然胖乎乎,四肢俱全,与那大黑熊长得相像,只是可爱非常,袁野又喜又怜,急忙抱起其中一只,用手轻轻抚摸,那小黑熊凑着鼻子到处闻,嘴里不断发出叫声,想是因袁野身上气味不对,而害怕叫唤,袁野道:“师父,这是小黑熊么?”

  贾无愧点了点头,道:“这是方才那大黑熊的幼崽。”想到大黑熊竟是一只刚生产不久的母亲,而它已被袁野杀死,然这三个熊崽离了大黑熊如何还能活?自是只有活活饿死的了,心中恻然,不禁眉头深皱,知道袁野乃是无意中闯入了黑熊的巢穴,黑熊护子,因而才会攻击袁野。

  袁野“哦”了一声,呆了片刻,道:“那师父,我,我杀了它们的母亲么?”小脸蛋顿时露出了惶恐之意。

  贾无愧不知该如何回答,心想万物皆有灵性,黑熊虽是兽类,然杀其母而至其子饿死,亦是残忍之事,可此事又怎能责怪袁野?当即只叹了口气。

  袁野见师父不回答,知道大黑熊确实是这三个幼崽的母亲,而自己无意中竟杀了黑熊妈妈,心中顿时后悔不已,弯腰将另外两只黑熊也都抱到怀中,暗想:“我杀了它们的妈妈,那它们怎么办?”想了一会儿,道:“师父,我们将这三个小黑熊宝宝抱回家去吧。”

  “抱回家去干什么?”

  袁野道:“我们将它们养大呀,它们的妈妈被我杀了,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得把它们养大。”

  贾无愧道:“我们养不大它们的,你知道它们吃什么么?”

  “它们吃什么?难道它们不吃饭么?”袁野奇怪地问道。

  贾无愧心想:“这孩子,尽说些傻话。”说道:“放下它们,我们走吧。”

  袁野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将三只小黑熊抱的更紧了,道:“不,它们没了妈妈,我们怎么能将它们丢在这雪地中?师父,我们将它们抱回去吧,我们吃什么,叫它们也吃什么,好不好?”

  贾无愧见他对什么东西都是懵懂无知,不禁叹了口气,淡淡道:“把三只黑熊放到它母亲身边去,天亮了,你得回去读书了。”拉着他走到那大黑熊的尸体旁,命他放下三只小黑熊。

  袁野舍不得,只是求着贾无愧将小黑熊带回去。

  贾无愧不耐烦了,将那三只黑熊从他怀中拎了出来,放到大黑熊身边,拉着他便走道:“它们不吃我们吃的东西,将它们带回去,只会见叫它们活活冻死、饿死,与其如此,不如让它们死在母亲身边。”

  袁野回头朝小黑熊看去,见三只小熊在大黑熊身上挨挨擦擦,显得无比亲热,嘴里不断发出叫声,不知是欣喜还是悲伤,只是大黑熊已死,僵直地躺在地上,袁野心想若是大黑熊没被自己杀死,它定会将三个幼崽抱在怀中、亲怜相爱,而绝不会像这样躺在地上,不管三个孩子的。他只当这黑熊是一个凶狠残忍的猛兽,以至于杀其而毫不手软,哪知熊亦有情,竟是一位守护幼子的母亲。

  他回头直直瞧着小熊们,直至被贾无愧拉着走远,丛丛的树干将黑熊们都遮住了,他方才回过头来,心中万分后悔不该杀了黑熊,致使三个熊宝宝没了母亲。他看到这母子分离的一幕,似乎自己就如小黑熊一般,孤苦无助、没有父母,每日每夜在雪山之巅受冻受饿,一时委屈伤心,眼泪竟扑簌簌落了下来。小小孩童,于世间情感本是似懂非懂,然寻求父母之爱乃是人之本性,他越觉孤苦,反而越思念父母,由这黑熊念及自身,竟而感触落泪。

  贾无愧拉着他走了一会儿,见他始终低头不言,知道他在伤心黑熊一事,心想小孩子总是最爱小动物,心灵也总是最脆弱,想说些别的话分他的心,便道:“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不许你私自下山,我说了,我下山自然会很快回来,你急什么?耐不住孤独么?一个人很多时候都是要自己独处的,你若想学有所成,只有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雪山之巅,每日读书、天天习武,不为外物所扰,来日才能超过别人,做一个人上人!”心下却想:“我怕外面的世界分了他的心,令他不好好读书习武,因而从未带他下过山,可他竟连松树都不认识,问东问西的,这样一来,日后他若下了山,万物都不识,岂不像个傻瓜?”念及此处,才知自己思虑不周,自此心下决定每年带袁野下山一两次,叫他了解世俗之事。

  贾无愧正想着这些事,忽然袁野手臂一甩,将小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跟着“哼”了一声,将脸别了开去。贾无愧眉头一皱,道:“你怎么了?”

  袁野不说话,停下脚步不走了,转身将后背对着贾无愧,仰起小脸,脸颊上犹挂着泪珠,嘴巴紧闭,神色间满是怨愤之色。

  贾无愧见他举动十分无礼,又感诧异又是生气,心想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耍起脾气来了?这些年来自己养育教导他,他一直都十分听话,怎么今日竟古怪起来了?袁野背对着他,贾无愧瞧不见他脸上神色,怒道:“你想干什么?好好的,干嘛不走了?”等了片刻,见袁野不说话,当即冷笑道:“黑熊死了就死了,是你杀了它的,又不是我杀的,你和我耍什么脾气?”

  袁野蓦地转身,大声叫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父母是谁?他们在哪儿?”

  贾无愧一呆之际,才知他依旧是为父母之事和自己生气,心想自己费尽心思养育教导他,待他如自己亲生的一般,可他念念不忘只是自己的父母,一时又是生气又是伤心,他本是霹雳火爆的性子,一点就着,当即怒道:“我就是不告诉你!你越是问我越是不说!”

  袁野怒气冲冲地瞪视着他,喝道:“你为什么不说?我就要知道我父母在哪儿!”

  贾无愧更怒,“我就是不说!你反了天了,和谁这样说话?”

  袁野气得直跺脚,泪水盈眶,道:“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要我的父母!”

  贾无愧见他双目瞪视着自己,眼神中充满了恨意,倒似自己不是他的师父,而是他痛恨的仇人,世上哪有弟子这样对师父的?一时心中大恸,酒意上涌,双目也不由红了,喝道:“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父母是谁?难道我对你不好么?”

  袁野正在盛怒之时,想都没想道:“你对我不好!你天天醉酒,把我一个人丢在雪山上,对我不管不问!你……”正说着,忽然“啪”的一声,脸颊上挨了一记耳光,正是贾无愧打的。

  贾无愧怒道:“你大逆不道!”回头便往山上走去。

  袁野挨了耳光,一时懵了,呆在当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朝师父瞧去,见师父大踏步地往山上走去,他心中只想:“师父生气了,要把我丢在这儿,不要我了么?”眼见师父走得甚快,片刻间身子便没入林中,林中一片寂静,细若蝼蚁的雪花还在断断续续地下着,他一时心中说不出的害怕,忍不住哭叫道:“师父,你,你不要我了么?”可山中幽寂,贾无愧早已走得远了,如何能听见他的声音?袁野泪眼朦胧,朝四周看去,林中暗沉沉的,说不出的恐怖,他想到后面还躺着一只死了的大黑熊,更是害怕,叫道:“师父!”发足追去,好在雪地上留有贾无愧的脚印,他跟着脚印追去,追了一顿饭功夫,远远见贾无愧在前面走着,他又喜又惊,又是伤心,道:“师父!”

  贾无愧听见袁野追了上来,当即加快脚步。他本是个感情激烈之人,听见袁野说出自己对他不好的话来,伤心愤怒之下,便出手狠狠打了袁野一巴掌,回头便走,其实小孩子说气话,如何能当真?可贾无愧偏偏伤心不已,只觉自己辛辛苦苦养的弟子,教他读书习武,对他期盼甚深,可他不知感激,反倒只是念着父母,自己不告诉他父母之事,他竟而对自己大呼小叫,恨自己如仇人一般,养这样的弟子真还不如不养,数年的心血乃是白费了,因而伤心便走,可他心中还是念着袁野,走了片刻,怕袁野追不上来,便不由的放慢了脚步,否则凭他的功夫,如何能叫袁野追上。

  袁野追了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见师父的身影总是时隐时现,怎么都追不上,心中好生气恼,只觉双腿发软,实在难以迈步,当即只得止步休息。他自夜间下山而至与黑熊搏斗,数个时辰间大耗体力,又不曾吃饭,此时果真是筋疲力竭,走不动了。只这样一缓间,贾无愧又消失不见了。他呆立林中,又是伤心又是害怕,心想:“师父果真是不要我了,我喊他,他都不理我,那我还追去做什么?”想到师父不要自己了,自己没有父母亲人,无处可去,岂不是会饿死?而且这深山到处是树,阴森恐怖,等到晚上天黑了,自己一个人在这密林中,四周漆黑一片,说不定还会遇到猛兽,要不就会遇到鬼。

  他越想越怕,越是惶恐无助,加之腹中饥饿、身上寒冷,当真十分难受,忍不住眼泪直掉,站在雪地中不知该怎么办?站了一会儿,双腿好累,便想坐下来休息,可到处是雪,哪有可坐的地方?当即走到一棵树旁,背脊倚在树上,这样双腿便不至于那么累,又伸衣袖不断抹着眼泪。过了好久,忽然耳边脚步声响,他一惊,抬头望去,泪眼朦胧中见师父走了过来,他大喜过望,迎上去叫道:“师父!”

  贾无愧不说话,脸上如罩了一层寒霜,拉着他便走。

  袁野见师父去而复返,自然是要自己的,心下又是高兴又是愧疚,后悔不该和师父顶嘴,惹他生气,道:“师父,弟子……”想说句抱歉的话,可却难以启齿,他连喊了两遍“师父”,贾无愧却始终一言不发,更不瞧他一眼。袁野知道师父生了大气,当即也不敢再言语。

  贾无愧拉着他奔行如飞,袁野初时还能勉强跟上,后来简直被贾无愧拽着胳膊在雪地上拖行,他难受之极,想叫师父放慢脚步,可眼见师父脸色阴沉,心想师父如此待自己,自然是有意的了,便是开口求说也是无用的,没准还惹得师父更生气,当即闭上双眼,就当身子已不是自己的了,任由师父拽着。

  贾无愧拽着袁野走出树林,山势越来越陡,山石悬崖、寒冰绝壁,都是光溜溜的寸草不生,贾无愧已不能再拉着他在地上拖行,当即将他横着夹在怀中,施展轻功飞奔上山。

  他心中恼怒,有意这样惩罚袁野,本盼着袁野能知道错误,向自己改过认错,哪知袁野一路上竟一言不发,他心中越发愤怒,只觉这个弟子倔强任性、无视尊长、以下犯上,真枉费了自己的一番教导。他飞奔上山,寒风迎面吹来,如刀子一般割着脸颊,云雾弥漫,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混沌,他胸中陡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凄凉之感,只觉这片混沌世界就像是自己的人生一样,阴暗潮湿而没有光亮,想到自己这一生空有一身好功夫,可时运不济,终碌碌无为,一未能杀敌报国,二未能娶妻生子,独独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却偏偏这样顽劣不堪,自己百年之后,哪还能指望他完成自己毕生所愿?既是如此,那自己这一生活着究竟有何意思?他性子偏激,更是个悲观之人,一时越想越觉生而无趣,越觉对不起授业恩师及生身父母,一阵伤心,眼泪也不禁流了下来。夹着袁野回到山颠,将袁野扔在地上,回屋拿起酒坛,倒在榻上便喝起酒来。

  袁野被师父扔在屋外,呆了一会儿,走到门前,见师父倒在榻上喝酒,心中很是后悔不该和师父顶嘴,当即默默走到榻前,低声喊了一声“师父”,等了片刻,见师父不回答,忍了忍,终于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不该对您发火。”站了许久,见贾无愧始终不朝自己瞧一眼,袁野又是伤心又是惭愧,默默走到厨房,在柴草中坐了下来,思如潮涌、伤心孤单,就这样呆坐了大半日,至晚间饿得不行了,方才熬了锅粥,盛一碗端给贾无愧时,贾无愧不吃,却喝得烂醉如泥,吐得满屋子都是,袁野不得不忍着脏臭,将秽物清扫干净,忙罢这些,方才安心坐下来吃了一大碗米粥,只觉身心俱疲,当即走至榻前欲要睡觉,却见师父在榻上躺成了一个大字型,以至于自己根本就没有可以睡的地方,他只好转身回到厨房中,将方才煮饭时未灭的余火添上柴草,燃了个小火堆,实在是太累了,躺在火旁片刻间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