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烟云 第七十八章 灭门惨案
作者:程爱菲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汉敬业微觉诧异,伸手接了过来,迷起眼睛仔细端详。

  袁野见那箭箭身乌黑,已经残损,像是被火烧过了一样,心中也不禁奇怪,就看见汉敬业盯着那箭瞧了一会儿,忽地面色大变,随即颤声道:“这箭是……是……”

  王守明点头道:“不错。”

  汉敬业又问:“这箭你们是从哪儿来的?”说着声音竟有些颤抖。

  袁野见他三人神色都有些不对,便道:“能让我瞧瞧么?”

  汉敬业忙将手中那支箭递了过来,袁野一看,就是一支被火烧过的箭,毫无稀奇之处,迷茫地朝三人瞧了一眼,只听谢一鸣悲愤道:“这箭是在我师叔的天渊阁中发现的!”

  汉敬业见他二人双目红肿,又是这身打扮,一颗心不由就怦怦跳得厉害,似乎已预料到了什么,道:“此物一出,必有杀戮,天渊阁……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王守明道:“天渊阁,天渊阁……”说着眼泪就淌了出来。

  谢一鸣也眼泪纵横,低声啜泣。

  汉敬业更惊,“天渊阁怎么了?”

  王守明抬袖直抹眼泪,半晌忍住悲痛道:“天渊阁……我师叔他们,他们被人灭门了!”

  汉敬业轻呼一声,身子往后一靠,就瘫软在椅子上。

  袁野心里咯噔一跳,脑海中立马涌现出被灭门是种什么情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就好像万千叶口中所说水火两派的厮杀那样,一时浑身僵住,就觉得脊背发凉、莫名恐惧,低头瞧了瞧手中的那支箭,似乎上面沾的还有死者的鲜血。

  一时间四人都不说话,花厅中静得出奇。跟着木梯砰砰被人踩响。四人都是一惊,朝木梯瞧去,原来是家丁送酒菜上来。

  众家丁将酒菜摆好,汉敬业低声在一名家丁耳边道:“你去将秦护院叫来。”

  那名家丁答应着退了下去。

  饭菜很快就摆满了桌子,美酒佳肴,芳香扑鼻,但谁也没动筷子。

  过了一会儿,汉敬业颤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守明双手撑在膝上,侧着头,眼泪汪汪道:“那日是端阳佳节,我师父在阁中摆了酒席,说要请师叔、师母和他门下几名大弟子过来聚一聚,就派我和另一名师兄去请,我二人快马加鞭赶到天渊阁时天才刚亮,就看见天渊阁山门大开,却没有守门的弟子,四下里静悄悄的,我二人虽微觉诧异,但当时也都没有多想,我们将马栓在门前树上,然后往大门走去,可当我们上了数层台阶之后,忽然发现有两名师弟躺在山门前的地上,一动不动,这一下大出我二人意料之外,我二人急忙奔过去一瞧,就看见……就看见这两名师弟身上血迹斑斑,脸上的颜色都已变了,变成了一种青黑色,原来,原来竟是死了……”他说着悲痛不已,已是哽咽难言。

  袁野和汉敬业都眉头深皱,看着他,过了片刻,王守明方忍住悲痛又道:“那时我二人就知出大事了,但师叔武功修为俱是一流境界,他门下的众位师兄也都是好手,我们没想到他们会出事,只以为是来了强敌,里面正在厮杀,于是我们仗剑就往里奔去,可一进院内,我二人就惊呆了,面前的房屋已变成了残缺不全的骨架,有的地方还在冒着丝丝的白烟,而地上也躺着几人,他们身边还有隐隐血迹,这是怎么回事?我二人当时就吓傻了,透过那残损的房屋,我们一眼就看到了里面,里面重重叠叠的房舍不知何时也都面目损毁了,路上横七竖八躺的都是尸体,到处弥漫着血腥和烟火味,显然是凶手杀人之后又放了把大火,只是那一夜碰巧下了场雨,雨水虽将地上的鲜血冲刷了,但同时也将大火浇灭了……”

  他说到这里,楼梯响动,又有人上来了,但屋中三人都听得入迷,谁也没朝来人看一眼。

  王守明显然也没有注意到,他依旧在讲述那日发生的事,“我二人当时吓得一动也不动,但有一件事我们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四周太安静了,根本没有一丝厮杀声,死气沉沉的,我的身子就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我感觉到了说不出的恐惧,而且我已隐隐猜到了什么,那时师兄就拽了我一下,然后我就看见他往里走去,我忙跟了上去,一路走过去我二人脚下都是尸体,有些面目是我们极为熟悉的,我们曾经在一起切磋剑法、讨论武功,可如今他们已横尸就地,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你们根本就无法想象我当时的恐惧和悲伤,当我看着尸体越来越多的时候,我感觉我的灵魂好像出窍一样,我又觉得我自己是在做梦,整个天渊阁怎么可能没有一个活口?师叔呢?师娘呢?还有小师弟呢?”

  他每问一声,几人心里就揪一下,觉得很沉痛,同时又觉得很害怕,那是对死亡的恐惧和死者的怜悯,虽然大家都知道灭门意味着什么,但这一刻人人都希望这三人没出事。

  “我一想到师叔,就发了疯地往师叔的住处跑去,师叔武功那样高,几乎和师父不相伯仲,武林中没几人是他对手,我不相信他会出事……师叔住在半山腰,山路有些崎岖,而且大火过后,一片狼藉,我发现越往上火烧的痕迹越大,有些尸体被烧得面目全非,显然凶手是从上面放的火,大火蔓延而下,要不是那天夜里下了场大雨,一切定都已化成了飞灰,走近师叔的住处,我已双腿发软,几乎迈不动步子,师兄比我沉得住气,是他先跑了进去,接着我就听到他一声惨呼,我吓了一跳,急忙奔进去,就看见他瘫倒在地上,而师叔他……他就站在窗前,一只手抓着窗棂,一把剑插在他胸口上,那把剑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他扭头看着我们,目光中充满了不甘和仇恨,好像我们就是杀他的凶手,虽然他脸上的颜色早已变了,但神情还停留在死前的那一刻,我就感到一阵窒息,跟着也跌坐在了地上。”他说到这里,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目光中充满了恐惧,而且身子又在发抖,他端起茶杯喝水,水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洒在他身上,他浑然不觉。

  他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接着说道:“那时我就好像失去了知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师兄忽然就想起了师娘和小师弟,他叫我和他一起到师叔的内室看一看,可是我那时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他将我从地上拖了起来,把我拖向师叔的内室,当我们进到内室时,看见里面的摆设全都乱了,处处都是打斗的痕迹,然后师娘就面朝里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我二人站在那里,一时间谁也不敢过去,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我二人站了半晌,师兄忽然小心翼翼地迈步往前走了一步,我朝他看去,见他脸上大汗淋漓,他慢慢走到床前,伸手想去摸师娘的身子,但又把手缩了回来,却回过头来看着我,我那时都吓傻了,只是惊恐地看着他,他吞了吞唾沫,深吸了口气,又把手伸了出去,当他搬过师娘的身子时,就看见了师娘灰败的脸,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只是瞳孔已经消失了,而小师弟就躺在她怀中,闭着双眼,好像睡着了一般,我二人那时都快要崩溃了,师兄身子抖得厉害,把手伸到小师弟鼻子前,好半天他忽然大叫一声,转头就往外跑,他一跑,我也急忙跟着跑了出去,我二人拼命往山门跑去,就好像身后有鬼在追我们,我们一口气跑到山下,骑上了马就往回赶,当我驰到家门前时,再也支持不住,从马上跌了下来,晕了过去,等我醒来时,只有一名师弟守在我床前,我一问才知道,师父早已带着众师兄弟赶到天渊阁去了。”

  他再次讲述那日所见之事,依旧恐惧万分,以手支着额头,十分疲倦的样子。

  忽然有一人道:“凶手是谁?”

  这人忽然开口,大家都吓了一跳,袁野才猛然发现身旁多了一人,这人膀大腰粗、模样威武,袁野正纳闷此人是谁,就见王守明猛地扑到那人面前跪下,哭道:“秦大哥,天渊阁惨遭灭门,还望汉公子、还望你们汉府能为我师叔他们讨还公道、报仇雪恨!”说着大哭了起来。

  谢一鸣也连忙跪了下来。

  这姓秦的名叫秦涛,乃是汉文君的心腹、汉府的护院,他和汉敬业急忙将二人扶了起来,秦涛便咬牙问道:“凶手是何人?下这般毒手!”

  王谢二人还未回答,汉敬业已拿过桌子上放的那支箭递了给他。

  秦涛诧异地接过来看了看,忽然面色大变道:“凶手是烈火派!”

  袁野大吃一惊,脱口道:“什么?”忙又将那支断箭接了过来,仔细端详,忽然发现箭簇上面刻了三个蝇头般的小字,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这三个字看起来像一个人的名字,但并不是张志得三字,而是柳泉溪。

  柳泉溪?是什么人?袁野觉得好陌生,从来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他也是烈火派的人么?这箭是他的?朝众人看去,就见汉敬业和秦涛神色凝重,坐在那边低眉沉思,王谢二人看着他二人,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半晌秦涛道:“这支箭就是在现场捡的?”

  王守明点了点头,“不错,烈火派杀人之后本想毁尸灭迹的,哪知那天夜里碰巧下了场大雨,大火被浇灭,现场就留下了许多可疑之物,这支箭就是当时发现的,箭身虽已被烧毁,但这箭簇上刻的名字却一清二楚,可见老天有眼,绝不让这滔天罪行被淹没了!”

  秦涛点了点头,拿过那箭反复又仔细看了看,沉吟道:“张志得嗜杀,天下皆知,但他素来杀人都和他那被偷的长子有关,这些年并没听说天渊阁有偷走他长子的嫌隙,为何他此番又会大开杀戒?而且你们两派与烈火派也素来没有仇怨……”

  “有!我两派不但与烈火派有嫌隙,而且这嫌隙早在十多年前就结下了!”王守明斩钉截铁地道。

  秦汉二人一惊,同时道:“什么?十多年前就结下了嫌隙?怎么回事?”

  王守明叹了口气道:“十多年前,九华山大战,烈火派血洗寒水派,此事虽然过去了数年,但想来大家还记忆犹新吧。”

  这场屠戮极为血腥残酷,当时震动整个天下,尽管数年过去了,但每当被人提起,依旧让人心有余悸。

  秦涛和汉敬业就被问得一呛,身子同时往后一倾,都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王守明,意思却很明了,提这事干嘛?这事和这次灭门惨案有关么?

  王守明悲痛之中,哪管的了这么多,看了二人一眼,便又道:“二位有所不知,其实当年张志得灭寒水派之前,曾派人带了三千两白银来我飞龙阁和天渊阁,找到了我们的师父,他派来的那四名弟子说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他们欲灭寒水派,但因怕人手不够,不能全胜而退,所以想请我们两阁在旁相助,来的那四名弟子说道只要我们答应帮他们,这三千两白银就作为我们的酬劳,而且事成之后,还会答谢给我们另一笔酬劳……”

  秦涛皱眉道:“竟然有这等事?”

  “不错,这些事情我们本来也都不知道的,是天渊阁被灭门之后,师父才告诉我们的,当时我们两位阁主一商量,均觉此事万万不妥,哪能因为一点钱财就去残杀无辜,况且他们两派的事,谁是谁非又谁能说得清,所以当时两位阁主就叫人送走了那四名火派弟子,事情要就此了结也就罢了,可偏巧那四名弟子刚离开两阁四里地时便被人给杀了,他们随身带着的那三千两银子也被人抢了去……”

  汉敬业和秦天互相看了一眼,都恍然大悟,均觉这事就复杂了,人是在他们地盘被杀的,银子也是在他们地盘被抢的,这两阁自然脱不了干系,以张志得狠觉的性格,要不追究就奇怪了,只是为何时隔这么多年后才追究?

  汉敬业道:“这四名烈火派弟子当时身携千两银子赶路,行途之中确实容易出事,这其实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王守明气愤愤地道:“可是张志得那恶魔不会这么认为啊,他一口咬定人就是被我们杀的,银子就是被我们夺的,还派人来质问我们,我们两阁平白受了冤枉,都好生气恼,便与他派来的人发生了争执,最后两方争执不下,还动手打了起来,当时那些烈火派弟子虽然骁勇,但毕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他们打不过我们,只得气愤愤地回去了,临走前还放下狠话,说回头还要再来算账。我们两阁自知事情闹大了,因此做了御敌准备,还派了人到南边打探消息,一打听才知道烈火派那时等着对付寒水派,根本无心顾及到我们,后来九华山大战,寒水派固然全军覆没,但烈火派在那场战役中也是元气大伤,因此这银子被抢一事也就暂时搁置在那儿了,原本我们都以为这件事能够就这样不了了之的,可那张志得……你们也是知道的,他后来手段越来越强、杀人越来越多,但凡与他有一丝牵涉的,他皆不肯放过,而且杀人手法极其凶残,都是斩草除根,一个也不肯放过的,因此我们两阁阁主每每想起这笔旧账,就耿耿于怀,生怕哪日张志得会带人突然杀上门来,后来……”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面上露出惭愧之色,“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为了避祸,后来我们两阁阁主便派人携了三千两银子到烈火派谢罪。”

  秦涛道:“带了三千两银子去谢罪?”朝汉敬业看了一眼,神色有些异样。

  王守明脸更红了,点了点头。

  秦涛又道:“那然后了?”

  王守明道:“我听师父说,当时携银子去谢罪的几位师兄连张志得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被他的弟子狠狠羞辱了一番,赶下山了,末了,他们不但将那三千两银子拿了去,还说要让师父和师叔亲自去他们泰阿山谢罪,他们得寸进尺、恃强凌弱,但我们也没有办法,以我们的实力根本就无法与烈火派抗衡,就只好忍了这口气,而且谁知道这是不是他们瓮中捉鳖之计,想将我师父和师叔骗过去,然后一举杀之,因而师父和师叔一商量就没有去,而是在山中加强了防备,可此后烈火派一直没有动静,如此就平安过了这些年,这件事早就被师父、师叔淡忘了,哪知……哪知……”说着忍不住眼睛又红了。

  袁野已了解了事情的始末,但心中一直存有疑问,便问道:“今日是五月几日?”

  他忽然问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大家都是一愣,汉敬业道:“五月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