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季问管家那年长的是不是姓林,年轻的是不是姓茅。管家手指在半空中停了半天,这才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说对对对,两位莫非是他们朋友?
我冷笑说只有一位是朋友,另一个是商业伙伴。管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问小季为什么茅一扬总会知道我们的行踪。小季摇摇头说他也不太清楚,有可能他跟踪的不是我们,而是老林。就像沃尔沃那次,他觉得有可能是老林的行踪被他们掌握了。
小季说同行之间相互监视、偷取情报不足为奇,他更在意的是,老林不懂行着了道也就算了,像茅一扬那样的高手居然也会栽跟头,实在有些奇怪。小季来前就说此行凶险,我本以为他只是出于慎重随口一说,眼下看来他还真不是打预防针。我开始感到有些担心了。
小季拿着罗盘,绕着那辆车来回转了好几圈,始终眉头紧锁。我问他情况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对付。小季摇摇头说恰恰相反,这车干净得很,没有丝毫阴气、煞气或者凶气。
和他共事那么久,我也清楚,越是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的车子越有可能出问题。道理我都懂,可在解决问题上我仍旧是个小白,只能巴巴地望着小季问那怎么办。
小季想了想说先回去,咱这次别又犯傻,先去跟车主把单签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说着,趁管家不注意,他居然冲我眨了眨眼睛。
我原本担心他有些冒进,结果这一眨眼又让我迷糊了:我靠,这小子难不成又在演戏?
我不动声色,跟他回张家别墅。只这一会儿的工夫,那张太太已经换了一套衣服出来。她说自从丈夫中风后,家里就没怎么开灶,只让家佣准备了些简餐,希望我俩不要介意。我俩摆手说客气。小季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于是清清嗓子,问她这辆车准备怎么处理。
张太太说了个价,我俩都觉得有些偏高。小季说,我俩这次来本意也不在做买卖上,而是为了还朋友一份人情。当然我们会尽力而为,不过你也看到了,这件事不好办。我们做事向来谨慎,如果认定这件事我们搞不定,我们也不会去冒险。
张太太愣了愣,显然没听懂小季话里的意思。这种人实在没必要跟她兜圈子,我放下碗筷笑着解释说,我朋友的意思是,您这个价我们担负不起。
张太太的脸立马挂下来,冷冷地表示之前那位年轻人就没说什么,我们拖了那么久要求还那么多。我按捺住内心的怒火,堆笑说话不能这么说,有多少能力挣多少钱,我们这是搏命的勾当。太太要是觉得我们坐地起价,哦不,坐地降价,大可另请高明。
张太太还想再说什么,那管家是个通透的人,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她看了看我俩,摊手说行,那你们说多少。我在她的报价上打了个对折,怕她动气,又说保证让她丈夫醒过来。张太太看看管家,见他微微点头,于是冷着脸,让管家去拿纸笔。
付完钱,开完收据,张太太说了句二位请便就转身回了房。
我俩在客厅呆着也尴尬,于是跟管家说出去走走,让他帮忙留门。管家笑着把我俩迎出门去,提醒我俩务必在十二点前回来,不然门卫不给开门。
出了门,我习惯性地问小季下一步做什么。小季却甩了甩手上的车钥匙说,走,咱也开豪车去兜兜风。我说你别闹了,人管家说了那车碰不得。小季眨眨眼说听他瞎掰呢,这车干净得很。你要不敢,我自己去。跟你说啊,这有钱人家住的地方可打不到车。
我说你少激我,我不会上当的,边说边和他往车库走。
小季哈哈大笑,把车钥匙甩给我,让我来开。那管家还没进屋,我俩和他说了意图,他让我俩稍等,进屋取了车库大门钥匙,让我们进去取车。
我见那车除了左车门的外后视镜有剐蹭的痕迹外,其它并无明显损坏,心说这回要是能顺利“洗”车,那这单可就赚大发了。或许是心理作用的关系,坐到主驾的瞬间,我还是觉得车里的空气骤然冷了许多,好在小季很快笑嘻嘻地钻了进来。
有小季在,我觉得格外放心,似乎只要有他在,所有麻烦都能轻松解决。
我问小季去哪儿。小季说他刚才和管家互留了电话,让我照着管家的指示路线走,不然容易开丢。我说你忽悠人能不能忽悠得逼真一点,这车有导航仪,能丢到哪儿去。小季眨眨眼说你忘了张国华昏迷前说的话了?我心里一凛,就没说什么。
我边听管家人工导航边小心翼翼地开车。虽说这车现在归我俩所有了,但我学车之后就没怎么正经开过车,开这种近百万的豪车更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这要万一开秃噜了小季不得灭了我。我偷眼看了下小季,发现他正扭头望着窗外出神,无暇搭理我。
其实说实在的,要不是我事先知道小季的工作和做事风格,以他这副形象,去街头安安静静地装一个文艺青年绝对不会有人怀疑,而且肯定招小姑娘喜欢。
我正胡思乱想呢,小季猛地喊我停车,吓了我一大跳。我俩在路边停车下来,发现停车的位置正好在路两侧松林夹道的尾端。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上没有过往车辆,显得异常安静。一弯新月倒映在公路左侧的池塘里,清冷的月影随着水波微微**,更添寒意。
小季没说话,招手让我跟着往车右侧的农田走。江南稻米早熟,这会儿已经换茬了,水田里绿油油的一片,认不出是什么作物。
小季视若不见,带着我跳过引水渠,从田埂上径直往远处的一间茅屋走去。
那是个简易的农家茅舍,小时候我去外公家玩经常会在田间看到,多是庄稼人在秋收时临时搭起来守田用的。我俩走进去,发现屋里什么器物都没有,屋顶上全是蛛网。整间屋子看起来萧条破败,应该废弃有段时间了。
我不知道小季带我来这儿干嘛,见他默不作声的,表情有些奇怪,问他怎么了。
小季边在茅屋地上找着什么嘴上边喃喃地重复不应该啊不应该。我被他无视,正要在他撅起的屁股上踹一脚,他突然咦了一声蹲下身子,从地上拣起了什么东西。
我凑上去看,发现是只踩碎了的六方宫灯。宫灯的骨架已经有些松散,灯上的纱绢画屏也已碎裂,依稀能分辨出上面画的四季平安图。宫灯里的灯捻已经找不到了,灯壁上沾有少许没烧完的烛泪。这种东西在南京都很少见,更别说出现在这荒无人烟的郊外茅屋。
小季把宫灯收进包裹里,退到茅屋门口,犹豫了一下,取了道灵符贴在柴门上,喊我快走。路上我一直想问他在干什么,小季只是闷头赶路,并不打算搭理我。
直到我俩坐回车里,小季喊我赶紧回去,自己给管家打了个电话,确定这条路确实是张国华每天的必经之路,这才靠在座椅上长舒了口气,问我知不知道公路催眠。
我说只要是开车的没几个不知道。公路催眠多发生在长途旅行中。驾驶员长途跋涉,有效视野缩小,动态视力下降,速度感减弱,加上道路周围环境单调,汽车马达声音刻板无变化,这些刺激性因素会将驾驶员带入催眠状态,让驾驶员注意力无法集中,反应迟钝,甚至打盹或昏睡,容易引发交通事故。尤其在炎热的夏日午后驾车,更容易被催眠。
小季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功课做得不错,不过在我们这行,公路催眠不仅仅是人类自然适应的反应,还跟一种凶灵有关。这种凶灵潜伏在空旷无人的道路边,专挑开夜车的人下手。驾驶员不理会也就算了,一旦被吸引,很容易被带入类似催眠的状态中。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问小季张国华是不是被这种凶灵盯上了。小季点点头,说张国华的情况比较简单,老林和茅一扬的问题就比较难办了。按照张太太和管家的叙述,张国华当晚应该是在十二点左右被催眠,如果我们不能在这之前赶回去,只怕路上会有凶险。
我问茅屋里的宫灯是怎么回事。小季笑笑说这东西今晚用得到。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张国华应该是北京人,而且还是个戏迷。戏迷走进戏园子里,出不来了。
我没太听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想着反正离十二点也没多久了,到时自有答案,看小季脸上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这单生意应该不难做,于是加快车速往张家别墅赶去。
我俩回到张家车库,那管家也还没睡。小季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管家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点点头走了。我问他跟管家说了什么。小季摆手说没什么,就是让他去张国华的办公室找找,看看有没有跟梨园花旦有关的东西。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小季从包里拿出几支红竹签,对我笑了笑说,今晚还得麻烦你去车里睡。小心点,这次车里的,可不是简单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