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奏此爱 第五十七章 怨恨、仇恨
作者:我要变圆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慈禧知道载淳彻底误会了她与安德海的关系,是啊,她作为载淳的生母,从他出生时便给乳母抱走了,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可以见见襁褓里的儿子,看着连牙根都未长起的孩子对她笑,对她吐小舌头,对她眼睛一眨一眨地好像与她说话,她刚想逗弄逗弄他,鄂嬷嬷便会来抱走他,说要给小皇子喂奶了,什么都不知道的载淳也会哭,也会知道她的额娘的怀抱很暖,兰儿只能用无声的泪水叩谢皇恩浩荡,只因载淳是唯一的皇子她尚能在每月见他两次,她还记得载淳九个月长了第一颗乳牙,是齐整整的牙根露出一点点白,他好像会撒娇了,会对兰儿手中的小摇鼓有兴趣,想去拿,此时,载淳快晓得事儿了,皇上封了他为嫡皇长子,从此以后,皇后才是他唯一的皇额娘,兰儿是载淳的“懿妃娘娘”。载淳一直由皇后抚育长大,他甚至不太清楚懿妃娘娘与他有什么关系,婴孩时期的骨肉天性早已在礼制的指鹿为马下开始消殆,兰儿大概越来越明白,皇室的妾的“职责”是什么,伺候好皇帝,如此而已。

  早年的懿妃尽“职”尽“责”,得到咸丰的欣赏与宠爱,她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懿皇贵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咸丰羸弱的身子越扛不住大清早已开始衰败的基业,兰儿是他的左膀右臂,照料他日渐不能的身体,代他记录口叙政批,虽夫妻情缘早断在了红儿得幸之期,但至少,兰儿从未怨恨过,她脑筋清楚,明白自己的价值与地位,在各种宴会上,载淳作为唯一的嫡皇子总会与皇阿玛和皇额娘一同出席,后宫中风光无限的懿贵妃非得恩上特准,不敢造次于人前。唯有家宴之上,尚呀呀学语的载淳亲昵地依偎着皇后,皇后慈爱地喂他辅食与小粥,有时昵昵喃喃地喊皇额娘,皇后便会抚着载淳的头,“叫皇阿玛”,载淳也会听话地跟着学“皇阿玛”,家宴之上,懿贵妃也会精心装扮一番,只要不越制超了正宫娘娘,其他的这种难得的机会,她亦会在钿胎上插下珠钗绒花,身着亮粉缎底折枝牡丹袍地常服。其他的妃与贵人不会为争一时之艳而冒险出风头,多半只穿些暗纹袍子,只不叫宫人比下去尚好。头面生得好看新鲜的愈得低调些,东宫娘娘端庄大气,懿贵妃美艳华丽,亦深得帝宠,其余妃嫔自觉敛了自家儿光华,安心度日,一切听天由命。载淳也瞧着长成小男子汉了,听说他调皮得很,皇后护着他,谁也由着他,皇上也惯他惯得厉害,载淳把夜尿撒在交泰殿上的龙床了,皇上与皇后还哈哈笑,皇后还说“这载淳画的版图日后都是咱们大清的”。已经五岁的载淳也从未正眼瞧过懿贵妃,她想他了,只有皇后传她时,她才能草草地瞧瞧他,“皇长子,懿娘娘瞧瞧你长高没有?”载淳只会应付地笑一笑便自个儿躲开玩儿去,懿贵妃只要看见小载淳的笑脸便心花怒放,会情不自禁地想伸手去摸摸他。鄂嬷嬷便会站出来冷冰冰地拦住懿贵妃,“娘娘请自重,皇后有令,请娘娘不要打扰皇长子学习。”兰长多想靠近载淳一些,那个可爱的俊娃娃是她十月怀胎所生,他们近在咫尺,却等级分明,他是小主子,她无法告诉天下人,他是她儿子,嫡母大于天,他如今是皇后的儿子,他是嫡皇长子,才无人有权不尊他,每一次见载淳,都如鸦片一样令人疼令人爱又戒不去这血肉亲情。载淳是懿贵妃心中唯一的痛苦,爱过的男人会背叛,那是宿命,自己的儿子会有知道自己生母的那一天么,能弥补这份心酸的只有小安子,懿贵妃甚至把小安子当个孩子疼,小安子也生得俊美,乖巧柔媚,危急关心,舍命救主,小安子也长大了,众人都将他与西主子的关系传得神乎其神,小安子太乖巧了,又总给她意料之外的惊喜,她说深宫无聊,他便能从内务府“变”出一堆胭脂水粉,造型奇特,五光十色;她说政事繁琐,他便跑进跑出为她张罗戏目排忧解难。她对小安子不知从何时起竟没了脾气,只外头传的那些,多么肮脏的内心便瞧得出多么肮脏的门道,她固然宠溺小安子,只若传闻太嚣,她亦得提醒提醒他。这么说却难说明白,她不知能不能干干净净说个“否”字,然而承认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未免代价太大。

  载淳直至先皇驾崩,才知懿贵妃是自己的生母,然而在他以目中,并未改变什么,皇后仍然是抚育他成长的嫡母,懿贵妃仍然是那个行为举止怪异的懿娘娘。即便经过那些殊死斗争,懿贵妃斩除政敌,拉拢皇后,得以与母后皇太后并尊列为圣母皇太后,载淳唯一的改变只是学会了那声冷冷的“额娘”。逐渐懂事的载淳因鄂嬷嬷的克薄慢慢疏远了嫡母,西主子终于有机会亲近他,母子间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已快呈萌芽之态,却因这挑拨离间之计又多了重重阻隔。

  载淳气冲冲地回了养心殿,小福子在长春门外等得好好儿地,怎皇上进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恼成这模样,小福子跟着一路好撵,“皇上皇上,这是怎了”

  载淳拿起一个小泥塑人便砸在地上,“朕要宰了那狗奴才!”

  小福子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奴才不该多问。”

  “多问什么?你听说什么了?”载淳那双凤目似极了西主了,瞪起来也凶得很。

  “没什么没什么,奴才说自个。”小福子吓得头也不敢抬一下。

  载淳顺了口气儿坐在桌子边,男子汉的尊严不允许他流下屈辱的泪水,只那以后,他对安德海的反感便升级成了仇恨,他狠狠捶了一把桌子,“日后你给朕盯着安德海!他敢出皇城一步,朕便叫他有去无回!”

  小福子抬了头,“奴才盯安大总管?”小福子竟吓得颤了起来。

  “什么没用的奴才,进宫时把胆儿也拿了不成,朕叫你盯你就盯,有什么动向告诉朕。”

  小福子“唉”了一声,载淳才算一口气儿回了过来,载淳赐了块儿腰牌给小福子,“那安德海虽品阶高了你,可你若盯着他错处儿了,朕自不会亏你,有腰牌你行动方便些,他刚成亲,少不了出宫得瑟,你跟好了他!”

  “皇上,奴才盯安公公去了,谁照料您哪?”

  “朕这么大个人还离不得人照顾了,你去是不去,没胆朕叫别人去。”载淳只恼小福子这啰嗦劲儿。

  “奴才去去去,奴才……”小福子话没说完。

  “得得得,睡觉去,再啰嗦把你嘴缝起来!”

  小福子连忙闭了嘴替皇上更衣,载淳只想着,明儿个让米足炖鸡汤他吃,后儿让米足烧鸭子给他吃,想着想着,载淳已进入梦乡。

  话说米足那头,她欢天喜地回了北五,荣姑姑从宫外回来不久,正在换宫服,“荣姑姑,你的宫服怎不同了往日?”

  “姑姑接了东主子懿旨,明日便回尚服局,还不晓得佟妹妹日后有无活路,只若有命回来,姑姑心头也好过多了。”

  “佟姑姑当真下了狱子?我当人家编排鄂嬷嬷诌的哩!”米足道,“荣姑姑,我不好,只晓得贪玩,什么手艺也未学到。”

  “你成日哪里玩去了,刚来那勤快劲儿唬人的不成,这会子姑姑要回局子了,你倒想起来什么也未学到,明儿个我就走,你日后哪里学去。”荣姑姑敲了米足一暴栗子,“日后宫试来了,你就晓得厉害了。”

  米足也为宫试着急在,小寿子说皇上还加了文试,这可难为了她们,“荣姑姑,你可曾学过认字儿?”

  “学那个有何用,只认认钱上头几个字不就行了,”荣姑姑穿好衣服,“宫女不许学认字儿,李佳没告诉过你不成?”

  米足搭耸了脑袋嘟囔起来,“谁爱学那个,又不能当饭吃。”

  “说什么在呐,叽叽咕咕的,不过宫中有个如意馆,进那里头只考文化,不考针钱,里面还有好多书,只要会认字儿,再慢慢学也是好的。”荣姑姑借了如意馆的书,也全是安德海念给她听的,还晓得那地方。

  “如意馆,那里很好么?”米足问道,“我哪会晓得,文化人么,肯定松散些,下届宫试如意馆也招丫头送画跟着学艺,他们月俸比寻常宫役高得多,得到的赏赐更是宫女儿不能比的,那里面有好几位大画师,还有洋人哩,你个小白字儿别想那个了,如意馆在圆明园里头,那都是很有学问的艺术大家,西主子是看重这片儿,养着他们,小丫头学不来的话给遣回来多没脸面儿,那可不是肯听话打得开的窍哩,你可别误了宫试,文化可非一日之功。”

  “我倒想考考看,头年考不过,后头两年便考手艺去,若试也不试,怎知道自己个儿斤两。”

  “倒底是初生的犊子强些儿,你且试一试罢,运气不定也眷你哩。”

  “总与艺术大家一起泡着,我不定能成个儿艺术小家哩,打明儿起,我便刻苦学习,学到明年,至少能认得几个字儿呐。”

  “你倒蛮有志气儿的,可学习没个师傅教,你怎么学?”荣姑姑要回局了了,佟姑姑一时半会放不出来,趁着这日子,米足当然要抓着小寿子认齐“字典”上那些儿字,日后也要凭着自个儿学门学问,不然总觉得自己特别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