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弥撒 第十四章 失败作(3)
作者:黑哩哩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所有污秽之血都是神的诅咒,亦是神之恩赐。

  有些人沉溺其中,屈从于体内嗜血的渴望,沦为怪兽,遭人猎杀;有些人以血为剑,奋起反抗,孤身抵抗摧枯拉朽的血色洪流,明知毫无希望,挥剑之时亦不会有丝毫颤抖;有些人隐身幕后,从中渔利,任鲜血染红世界。

  作为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无论诅咒抑或恩赐,都与己无关。他们存在的意义便是成为斗争的垫脚石,被人踩在脚下,漠视,遗忘。

  不,从一开始就不会有人记得,谈何遗忘?

  他从业多年,自然不存有什么妄念,只愿有生之年能为抗击血疫出一份力,能吞噬其他血液的神奇血样在他看来就是这场战争中的突破性进展,用于疫苗研制或可一举扭转僵局,不成想上级竟无视了这一事实,反倒将精力集中在摩西计划,令人齿冷至极。

  造神,难道比千万隔离区患者的生命更重要?

  既然如此……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上级把那病患分配到了他手上。

  第二轮实验如期而至。

  这次吴凌烟挑战的,是神经强化。

  所谓神经强化,就是以剧痛刺激神经,迫使人体感官达到所能承受的极限,进而在极限中升华,或者断裂。前者会大大强化受试者的身体素质,使受试者五感迈入人类难以涉足的新境界;后者则会导致神经坏死,当场死亡。

  据现有记录,成功者的概率为0。

  吴凌烟本以为经过一轮折腾,再次面对针头铁钻时便不会那么慌张,但当看到针尖对准他的眼球缓慢而坚定地移来,饶是他心理素质再好,也骇然变色。工作人员撑起他的眼皮确保他能直面恐惧,他没法逃也没法躲,眼睁睁地看着针尖扎进眼白,痛入骨髓。这次他们没打麻药,吴凌烟却半点也不敢抖动,哪怕一丁点的颤抖都可能导致针尖刺歪,那他这只眼珠子就不用要了。

  他汗如雨下,双拳紧握,满脑子全在想邹可儿,想着她可能也在遭受同样的痛苦,身上便疼痛稍减。

  终于,钢针从他的眼窝离开,吴凌烟并未失明,但眼里奇痛,趁撑住他眼皮的手指不再牢固,赶忙闭上眼睛。

  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几个小时,室内气温降至零下五十度,吴凌烟的床铺变成了一块冰棺,他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接受利器切割。

  他的“主治医师”暗中调低了实验强度,确保他不会因此而死亡。按上头的意思,却是要用最大强度进行实验,那本非人类所能承受,他可不想让治愈渴血症唯一的希望死得如此不值。

  便是要死,也得死得其所。

  “做得不错。”一个森冷的声音忽地响起,音量不高,却如一根根冰锥扎在心头,令人闻之色变。吴凌烟激灵灵打了个寒噤,抬眼看去,正是那瘦高个。

  只是此刻他没有穿防护服,一张灰脸面无表情,冷冷地注视着操刀的工作人员,宛如枯木。

  工作人员大惊失色,情知无幸,右手一扬,用于实验的手术刀直直飞出,准头却着实不佳,离对方还有二十公分,便气力已衰,呛啷一声掉落于地。跟着眼前一花,瘦高个整个人欺至身前,右手插入工作人员胸腔,向外一扯。

  但见血花纷飞,死白的防护服被鲜血铺满,尸体软软地瘫在床边,即使看不到容貌,流出的内脏和断裂的白骨也令人触目惊心。

  内脏攻击。

  猎人。

  错不了!他方才的动作同巫女如出一辙,就像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一插一扯,角度拿捏得恰如其分。不同的是此人相较巫女少了一分气定神闲,多了一分粗野狂暴。连肋骨都给硬生生地扯断,力道之巨,可畏可怖。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吴凌烟。

  当然,不是亲自动手,只是把预设实验强度调至最大。

  吴凌烟已将嘴里束带咬烂,最大强度比之前所承受的痛苦何止强了一倍,他终于承受不住,脑袋里“咔嘣”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迸然断裂,痛楚便在这一瞬间消失殆尽。

  轮锯确确实实还留在他的体内,冰棺也一如既往地坚硬似铁,可痛苦之感却无影无踪,就好像心爱之物被人凭空取走。

  难道是温度太低,肢体坏死?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他未被冰住的部分却分明能动,不像是冻伤。

  尽管心下疑惑,吴凌烟仍露出一脸的痛苦之色。他可不想让瘦高个注意到自己的异常,索性两眼一翻,装作晕死过去。

  瘦高个探他鼻息,仅一息尚存,终不成现在就弄死了他?那岂非毫无意义。摩西计划已陷入瓶颈多时,自“那件事情”发生后便毫无进展,高层震怒,他既没有处理掉“那件事情”的产物,也没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今番若是再无突破,恐怕就呆不下去了。

  算了,且留他一命,未准还会有奇迹发生,日后应对检查时也有得支吾。

  他所不知道的是,吴凌烟早已通过了神经强化,只不过他运气平平,没能打破记录。在剧痛和极寒双重作用下,他的神经遭到严重损伤,虽然没有完全坏死,却再也感觉不到疼痛。这可以称得上不幸中的大幸,发生的概率亦相当之低。

  弄清事情原委后吴凌烟又惊又喜又忧,惊的是天下竟会有此等奇事;喜的是面对酷刑再也不用担心;忧的却是失去痛觉,说不定被人杀了还一头雾水。

  不过从表面上看,还是利大于弊。

  感觉不到疼痛……这种只会发生在电影中的情形竟然就发生在自己身上,简直太美妙了。

  他拾起地上的一根铁丝,狠狠刺入自己掌心,只见鲜血汩汩流下,伤口处果然没有任何感觉,惹得狱友齐声喝彩。

  太强了。有了这种能力,岂不是可以横行无忌。

  他已经决定了,下次开门之时,跟士兵拼了。

  可儿,坚持住,我一定救你出去,带你远走高飞。

  “在想事情?”被狱友称为蛇老大的男人极善察言观色,尽管吴凌烟将心里的担忧掩饰得很好,仍被轻易看透。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的脖子能像蛇一样伸得极长,两颗尖牙与毒蛇无异,先前同吴凌烟一战正用过此法。

  吴凌烟低头不语,来了个默认。

  “说出来听听吧,兄弟们能帮上忙就尽力帮。”

  “多谢了,区区小事,不劳诸君挂怀。”

  他甚是感动,却不愿把他们卷进来送死,婉言谢绝。

  蛇老大盯着他的眼睛说:“你想逃跑,对吧?”

  吴凌烟大吃一惊。

  “看样子猜对了。”蛇老大一声轻叹,续道:“你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不会安分。你的眼神里藏着一头野兽,会吃人的那种,让我几乎确信你是个教会刺客,但我们干架的时候你始终没有拿出武器,用的招式又是最原始的,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吴凌烟脸上一红,他的确不会什么格斗技巧,不用最原始的拳脚,就只能束手待毙。只是蛇老大眼光竟锐利至斯,连他心里的野心都看得到。

  那个野心首先便是颠覆冷原。

  这本是他儿时的梦想,经林小仙激发,已成了短期的目标。为了让更多的人免受血疫毒害,冷原必须消失,不过眼下他最关心的却是邹可儿。

  “我一个朋友也被他们抓来了,我要去救她。”

  “女的?”蛇老大坏笑。

  “嗯。”

  他回答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幸好监狱里伸手不见五指,吴凌烟的窘态才不致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蛇老大笑了一会,敛容道:“猎人还是不要跟其他人扯上关系比较好,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你自己。”

  “是,我本来也没想到会碰到她。”

  “闲话少叙,本来兄弟们都打算在这等死,自从你来了之后,也不知道为啥,刚成为猎人那会儿的豪情,又特么回来了。”

  “这……这可不敢当。”

  一人大声道:“管你当不当?横竖都是个死,索性多杀几个狗崽子再死,也好过烂在这乌龟窝!”又一人说:“老子早就瞧那帮孙子不顺眼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当老子们是吃素的!”……就连那个被烧焦的兄弟都站起身来,口中呼喝有声。群情激奋,在他受刑的时候显然蛇老大也没闲着,否则不会统一得如此之快,倒像排练好一般。

  吴凌烟感动至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断骨从皮下直插出来,也懵然不知。

  蛇老大慌忙扶起:“我们都是为了自己,可不是为了帮你,快把伤口裹了。”

  “此人倒也傲娇。”吴凌烟依言照做,从外表看去自己的身体真是不敢恭维,基本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浑似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坟墓,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戒备,正适合突然袭击。

  计划是等到下一次打开牢门时由吴凌烟夺下第一人的枪,挡住后面那人第一波子弹,蛇老大伸长脖子控制住后面那人,狱友们趁此机会冲出牢门,将两人制服。他们事先排演了无数遍,蛇老大还教了他一些基本的擒拿术,机会毕竟只有一次,一旦失败,就是六条人命。

  吴凌烟紧张地等待着,双眼死死盯着那扇锈迹斑斑的电动门。门不大,一次仅容一人通过只要把枪口往门口一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但现在他们有了反抗的资本。

  不管是谁,只要胆敢打开那扇门,下场就只有一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