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小四做了个梦。
梦见了一个野兽，锋利的獠牙，麦芒般的牛角，疯狂的嘶吼。
但野兽始终是野兽，是战胜不了人的。
无数条漆黑的锁链把野兽封锁在那里，任凭他怎样的嘶吼也突破不了，但就算被关住，被封锁，野兽也始终没有放弃嘶吼。
狂气震天。
小四经不起那股疯狂的杀意逃走了，跑着跑着梦就醒了。
睁眼看到的是陌生的床顶。
小四猛地做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从身上发出的竟是噼里啪啦的骨骼声。
“放心吧，成功了。”身体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先生？”
“恩。”
“哈哈——”小四赤身裸体的从床上跳了下来，随手打了几拳，虎虎生风，觉得差不多要去试试这个锻体的结果了，从沉香木中取出了一身衣服，套在身上之后想出去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
干巴巴的床上只是简单的安置了荞麦枕头和破旧的床单，房间里的桌椅也旧的吓人，好像随时会断裂一样，不，不若说已经断裂了，只不过空有形状的支撑在那里，整个房子好像只有一间房间，墙壁也是用廉价石料摞起来的。
小四静下心来，突然听到了砍柴声。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能透过木门的夹缝看向外面。
是一个驼着背的老头在砍柴。
向先生确认了他只是凡人之后小四轻轻推开门，向老者打招呼，“老爷爷你好。”看样子这个老头是把精疲力尽的自己带到这个地方的男人，所以小四尽可能的对他保持礼貌。
“哎呦，小娃娃，你起来了。”
应了一声小四向前走了一步却觉得那里不对劲。
老头的身后，小四看到的是极其陌生的场景。
山。
无尽的山丘一座接一座的映入了小四的眼帘，然后是一片鲜艳的世界，叫不出来名字的树木花草把整座山都染成了翠绿的颜色，碧绿的翠竹坚挺的生在在山间，依稀能听到动物的声音。
而自己处在半山腰上的一个平底上。
前世他是城市里寄生虫，今生他是陶家的小少爷，所以这样的光景还是出生之后第一次见到。
小四带着一丝兴奋的心情缓缓的走到老者附近，“谢谢老爷爷救命之恩。”
虽然老者并没有救自己，但顺着一个凡人的逻辑，把一个小孩从乱坟岗上带出来就是救命，所以为了不给老者徒增烦恼小四老老实实的感谢了老者。
“哪里哪里，老头子不过是路过把你带回来了而已。”
“路过？”
“恩，这不是嘛。”老人用斧头点了点那堆摞起来的干柴。“老头子靠砍柴为生，去城里卖柴，路过那里，看你倒在哪，就把你把你放到箩筐上背回来了。”
说着说着小四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违和感。
小四看着艳阳和一片明亮的世界总感觉哪里不对，慢慢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接着问老者，“我——”但接下来的话像是凝固到了嘴里一样说不出来，没有察觉到小四的异样老者接着说道：“呀~只不过没想到你一睡就是三年，你也不吃不喝，要不是从天上降下来一直仙鹤告诉我你是有毛病，老头子估计就真的把你当死人了。”
震惊之余小四伸出手掌——明显大了一号，视线也高了一些。
但是仙鹤——“先生？”
“恩，是我。”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睡了三年啊！”
“因为你没问啊。”
在心里和明道先生斗嘴小四简直要崩溃了，想大喊出来却又怕被当神经病。
小四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还是原来之那个长度，指甲也没有长多少。
看样子被一个老人照顾了三年之久，想到这里小四恭恭敬敬的弯下腰，“谢老先生的救命之恩。”
但没想到老头却不当回事的摆了摆手，“照顾我那个混账儿子比照顾你简单多了。”
小四听到这里微微一笑，知道自己该怎么报恩了，简单的计划了一下便小跑过去帮老人搬柴，但刚摸到柴火就被老人抢过来，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别勉强自己了，好不容易正常了，就多玩玩吧，你看，那边还有蝴蝶。”
“啊？”
小四突然觉得觉得情况和自己料想的有所偏差，正常情况下，先生不是应该用白鹤传书说了此子是什么什么家族的贵人，因为特殊情况需要休眠——之类的话吗？
“哎。”老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孩子，能治好偏瘫和小儿麻痹已经不容易了，别难为自己了。”
听后小四终忍不住了——先生，你个混蛋！
♂♀
锻体，相比于学习术式，修行道法来的更加直观一点，因为你可以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转变和进步。
无名山上小四正在测试自己的身体能力到底能达到什么程度，从很早以前小四就听老师说“身体是革（自主消音）的本钱”所以小四非常期待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小四在山里走了一段，终于看不到那个小房子后停下了脚步，找到一个相对粗一点的大树，握紧拳头。
这棵树大概要四个成年男人才能包圆，大概活了百年。
“快动手啊！赶紧让我收集数据！”
小四撇了撇嘴，觉得自己这回真的当了一回小白鼠。
叹了口气，重心下沉，出拳！
伴随着一声巨响，不知道叫什么，活了近乎百年的大树就这样被小四一圈打死。
“我曹，爽！！”
看着自己的杰作小四一下兴奋了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直观的见识到了自己的力量，还来不及更深层的测试，小四直接一跃而起，但他并不是往上跳。
而是往山下。
五米左右的落差并没有让小四感到恐惧，反而是无比的兴奋，比起做个暴风眼过山车都会吓得呕吐，这辈子他有了比任何人都要强劲的身体，这就是底蕴！
“哇哦——”一声惊呼后他落到树的枝干上，虽然脚底传来了冲击但肌腱和膝盖丝毫没有过载的味道，双腿再次用力，爆发般的能量从小腿中弹射出，一下子把挡住视线的东西抛在脚下，这次落到了山路上，石子被溅飞起来。
接着是奔跑。
风像是是一只大手把小四向后拽，第一次小四知道了空气的阻力这种东西，但他毫不在意，身子压得更低，继续飞奔。
跑了一会就马上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小四感到疲惫之类的理由，而是他迷路了。
深山老林中是最容易迷路的，因为得到了强劲的身体能力过于兴奋小四反而迷路了。
“先生？”
“恩？”
“认路不？”
“不认。”
“真不靠谱啊。”
“......竟敢这样说你的先生！好了我知道了，我发动扫描术式找出老头再的地方就是了！”说着一股轻灵的能量涟漪从小四的身体中发出，传向四周，看不到尽头。
“咦？”
“先生，怎么了。”
“西边的地方有六个人族生命体反应，看强度，都是凡人，咦？不对啊，这个怎么这么弱，应该是快死了。”
“拜托你领路了，先生。”
“要去就他们吗？”
“偶尔做一下善人嘛。”
说完小四就开始狂奔起来，不一会就到了先生所说的生命体位置，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应该是进来救人的，一边小四想象着自己救人时应该说什么台词一边踏进了山洞。
“先生，‘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主妇！’这样的怎么样。”
本来是一句玩笑性质的话语但换来的却是异常沉重的话语：“你最好往前走了。”
“哈？强敌吗？我正好想试试自己的拳脚——”话还没说完小四就发现自己会意错了，既没有强敌也没有伤亡。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笼子。
准确的来说不是笼子，而是一道铁栅栏，外面有一道坚硬的锁，里面漆黑一片，看不到光亮。
没有丝毫犹豫小四捏碎了锁轴，进去后用微火术点亮了这绝望的光。
女人。
一丝不挂的女人。
像是尸体一样的坐在那里，眼睛没有一丝生气，还有一个挺着大肚子，小四突然意识到，先生所说的那个过于弱小的生命，不是身负重伤快要死掉，而是根本还未降临于世。
微弱的火光映着她们的脸，虽说不上精致却也颇有姿色，按她们的年龄应该会找个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或是忙碌于自己的工作——但是，却在这散发着男人体液臭味的破毯子上半死不活的坐着。
像是玩具一样。
仿佛被玩坏的玩具一般。
小四闭上眼睛，他不是圣人，只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孩，他知道人病了可医，心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接着，小四张口了，尽他一个弱者能尽的所有一切。
“你们......想死吗？”
她们没有说话，但却张口了，仿佛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了一样，火光很弱，看不到她们的眼睛，却能听到微微的啜泣声，最后的最后，只有一句“谢谢”道尽了了一切。
下一个瞬间，小四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不过却不是恶人的鲜血，而是被害者，那一刻，无力感充斥着陶四的身体，就算是历尽磨难的心也需要发泄。
“下一步准备干吗？”
“干吗？这还用问吗？”小四握紧了双拳，指甲深深的扎入了小四的手掌却不觉得丝毫疼痛，干吗？还用问吗？
“杀尽那群狗杂种。”
陶四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一个失败了四十年的人生，一个憋屈了四十年的人生，一个被世间遗弃了四十年的人生，虽然经过陶凡的事情让小四冰封般的心感到温暖，让小四觉得这个世间是有善意的，但现在。
杀意早已沸腾。
不是为了那群女人，不是为了正义，陶四只是为了自己想杀了那群畜生。
先生为小四展开隐蔽术，坐在那里，像一个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他正在压抑自己心中沸腾的怒气。
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弱肉强食，他清楚，他体验过，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适应，即便是适应能力再强的陶四也不能适应这个大自然最基本的规律。
弱肉强食。
多么扭曲的轮回。
渐渐，他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还有硬物碰撞的声音。
“是他们？”
“有很强的血腥味，应该是山贼。”
确认完之后陶四露出了笑容，从沉香木中取出黑袍和面具，戴上之后扑向了人群。
再也不需要压抑了，简单的释放出来即可。
暗鸦从黑暗处袭来。
拳头，肘部，膝盖，退，脚，全部变成杀人的利器，砸烂他们的脑袋，扯出他们的肠子，打断他们的肋骨，揪出他们的心脏。
陶四的心中只充斥着一个念头。
杀吧。
杀吧。
三千世界鸦杀尽。
“停手吧！”突然陶四的耳边传来了先生的声音。
“住手吧，他们已经死了。”
陶四看了看满地的鲜血，一个个支离破碎的身体，突然的，他哭了，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怎么了，仅仅是想哭。
放声恸哭。
第一次，陶四哭的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这回他杀人了，杀的是强盗，是山贼，是恶人——
但也许真的就像明道先生所说的那样，杀人就是杀人，不管是怎样的恶人，怎么可能轻轻松松说杀就杀的？
那可是生命的重量。
就算挂着大义的名号，反正都是一样的行为。
哭喊过后，收起暗鸦的行头，洗尽一身血杂物，靠着先生的指引回到了那个小小的房子，老者早就在房门前等待。
小四走了过去，和老者简单聊了一下就准备进屋，但发现老者站在门口等。
“老爷爷，你在等谁？”
“啊，没等谁，你先进去吧，等会再吃。”
小四推开门，看到的是一屋的佳肴，虽然都是买来的饭菜，但对于一个砍柴为生的老人也算是大放血了。
小四没有进屋，从沉香木中取出一千金币，丢在了门后。
“老爷爷，我刚刚——杀了一群山贼。”
老人听后明显身体一抖。
“15人，在西边碰上了。”
老人转过身，眼泪从眼中流出来，微微的笑了笑，“走吧，吃点好吃的。”
那顿饭老人喝了很多酒，慢慢的向小四到来他的凄苦身世，老伴的病死了，自己一个人累死累活的把小孩拉扯大，但孩子却不愿意继续被人欺负，一辈子遭人看不起，想要自己之后牛逼了，老爹和自己之后被再被欺负，但没什么学问也不想做体力活就去当了山贼，虽然知道但老人却从来没有开口阻止过，因为比起天天被人欺负他确实愿意自己的孩子去欺负别人！
从那个时候开始老头开始吃素积德，尽自己的一切去行善，所以才会照顾小四照顾了三年，换成正常人就算有飞鹤传书，但谁会真的费尽心思去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植物人！要剪头发，要清洗身体，要剪指甲，还要时刻警惕不被家里的狗吃掉。
但孩子还是没有牛逼起来，没有成为人上人，没有变成一个真正的士兵，只能靠欺负那些比他更弱小的人过活，从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的孩子绝不会善终的。
听着听着小四也忍不住了，开始拿起那坛烈酒，猛地灌自己，万幸的是虽然阴鬼之体百毒不侵但还不对酒免疫，不知道是不是那坛酒也别烈的原因，没过多久小四也醉了。
他是真的醉了，说着胡话，最后连自己说的是什么都忘了。
就这样小四浑浑噩噩的睡了，最后听见的一句话。
“正义偶尔也会胜利，但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才赢一次。”
最终小四还是没有回答，倒了下去。
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小四发现自己是在床上醒来的，看样子那个老头有把陶四搬到了床上，后者苦笑一声，准备出门道谢，但坐起来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具早已冰冷的苍老尸体，那团肉块安静的挂在房梁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陶四突然觉得膝盖无力，一下子跪了下来，虽然砸的膝盖生疼却早已感觉不到。
角落里的是那袋金币，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小四说不出话来，安静的走出门去，一把火烧了那个自己住了三年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