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风云录 第五节 登陆祖国
作者:故国未远小号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特奥多尔里德尔”号驱逐舰穿过马六甲海峡向北,进入大明领海后,为了显示对德方的尊重,大明海军从婆罗洲的文莱军港抽调了两艘护卫舰作礼仪性的护航。大明是海军强国,海军总吨位与英国相当,在20年代淘汰了一大批老旧军舰后,大半个海军都换了新舰。这两艘护卫舰,也都是刚服役2、3年的新船。

  看到大明的护卫舰,明国交换生们又是跳,又是喊,护卫舰上的水兵也都回敬军礼。在“特奥多尔里德尔”号舰长豪森的命令下,驱逐舰开足了马力向上海港驶去,用豪森的话说,“让我们早点结束这倒霉的差事吧”。随行的护卫舰斩风破浪,显示着大明柴油机的澎湃动力。

  梁韶君倚在铁栏边,一点也笑不起来。这次也门的营救行动,一共救出了42人,自己带的突击队有4人受伤,其中王可期伤得最重,虽然经过急救,估计右腿也会永远留下跛脚的毛病了——这是自己永远欠着王可期的地方。

  黄正烈拿着朗姆酒瓶,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拍拍梁韶君,口齿不清地说道:“华生,多大的事,别放心上,回国以后有什么事,咱们50个兄弟一起当。法不责众啊,况且我们不是还成功救出来42个人了么!”见梁韶君一言不发,醉笑几声,手一滑,酒瓶都掉进了海里。

  只有在海上,人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地球真的是圆的。那一轮红日从西边落下去,就能想象到它正在脚下的另一个世界运行,不多时便从东边钻出来了。天幕的东西边,在太阳升落的时候,也是极不相同,与陆上的风景迥异得若是两个世界。

  因此,海上的时光好像过得更快了一些。第二天下午,上海到了。

  “特奥多尔里德尔”号的礼炮已经在也门放完了,所以省略了鸣放礼炮的步骤,直接入港,缓缓停在码头泊位中,码头边密密麻麻地早已经站满了人。

  舷梯缓缓放下,大明交换生扶着梯栏,一一走下码头。二十天海上旅程后,再次踏上坚实的大地,再也没有了海上的飘荡感,每个人的步伐都有些奇怪,但心里却十分舒畅。码头边聚集了不少记者,挤在迎接的人群中,镁光灯“嘭嘭嘭”地闪着,记者之间彼此推搡,都想占到一个好位子,并抢到“亚丁之虎”上岸后的首访。

  人流涌动,不时有妇女的尖叫——那或许是鞋子被踩掉,抑或是衣角被扯破;还有男子的叫骂——那就可能是几个楞头青,挤出了仇来。上海警署早就抽调了不少警察,来维持码头秩序,确保人员安全,刚才船一停,这人群就有些压不住了,此刻,见到大明的交换生一个个从人群里穿过,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来迎接的都挤到前面去找自己的亲人或者朋友,来采访、拍照的记者更是卖力,抓住一个交换生就问:我能采访你吗?或者是:你是不是梁韶君?你认识梁韶君吗?

  大明交换生都下船后,紧接着就是梁韶君他们救出来的那42个人质。记者你推我,我拉你,把她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港内的警察和船上的水手一起疏通,才勉强清出一条小路。

  此刻梁韶君在干嘛呢?他下船的时候就已经换了便装,记者们都盯着笔挺军服的大明交换生,或者是从船上下来的女子,没什么人注意他。有几个眼尖的记者看见他从交换生的人群里钻出来,就向他这边挤过来。梁韶君眼疾手快,抓住身边的黄正烈高声喊:“你好我是记者,你是不是梁韶君?你认识梁韶君吗?”

  梁韶君正愁挤不出去,那几个记者闻言,都冲黄正烈去了,梁韶君毫不费力,就被一路的记者排挤出了人群。

  真是如蒙大赦,梁韶君同情地回头看了看怨念的黄正烈,然后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上海扼守长江出海口,又靠近大明首都临安,也是南京、常州、扬州、芜湖、安庆、九江乃至武汉等沿江特大城市的输出港,每天都有大量的大明商品源源不断地从内陆运到这里,每天也有大量进口货物从世界各地运到这里,等待分流。因此,上海逐渐成为东亚最大的港口城市,高楼林立,交通也非常发达。

  梁韶君随身带着200明文,一张去南京的火车票是1文44分,而租一辆车到南京呢,大概是25文。败家子梁韶君选择了租车。

  明国境内多山地,隔绝的交通成为经济发展的最大障碍,因此十分注重基础设施建设。全国交通网络建设肇始于大明圣宗皇帝朱简烈执政晚期——1818年颁布《通衢纲要》时,到1910年,交通网已经全部建成,基础设施的覆盖率和先进程度大大超过了北方的清国。从上海的虹口出发到南京市区,走公路大约是300多公里,在路况较好的大明公路上开车,几乎感受不到颠簸,这也是梁韶君选择汽车而非火车的原因——火车太过嘈杂了。

  梁韶君在车后座躺下,翻出一本书慢慢看。司机车技极好,一路上几乎没有摇晃,就是刹车也如同江南女子般地柔和,让人躺着也不感到难受。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看梁韶君,随口说道:“小伙子,是德国回来的交换生吧?”

  梁韶君正看着书,漫不经心地答道:“是。”

  后视镜里的司机一笑,过了片刻,又说道:“你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梁韶君挪了挪身子,找个舒服的姿势,说:“好奇倒没有。”

  司机笑一声:“真有意思。你穿着短靴呢,这大热天的除了当兵的,谁会穿短靴?看你这个时间从吴淞军港出来,你是梁韶君那批人吧,昨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梁韶君可不惊讶。他救出来的那些女子中,有一个是日知临安报的记者,当天就用尽办法给临安发了电报,这会“独家报道”都该出来了吧。

  “是。”梁韶君显然不想搭话。

  车已经开上了城际公路,司机稳稳踩下油门,车速慢慢升了上去,周边景物快速后退。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一路上不说话,开车的无聊,坐车的也无聊。”司机倒是个闲不住的话痨。

  梁韶君出于礼貌,只好答话道:“我叫黄正烈。”

  还在上海茶馆喝茶的黄正烈正瞄着邻桌的美女,突然打了个喷嚏,把茶杯里的水都喷到了脸上。

  小轿车在公路上飞驰,司机看着路面,视觉疲劳,简直昏昏欲睡。再和他寒暄了几句,双方又没话了。梁韶君说道:“打开广播吧,才回国,接接地气。”

  大明的广播频道相当多,司机打开广播,柔婉的女声随着“兹兹”的电流声响起。

  “今日要闻,内阁今日宣布了一项增加8454。73万明文国防预算的提案,对此议会大多数议员持反对意见,辩论仍在继续,皇帝陛下没有提出建议。据悉,该笔预算主要用于加强淮防和海军力量。”

  “下一条消息,受经济危机余波影响,大明的失业率依然居高不下,昨日,大量失业人群汇集临安,开展了游行,要求内阁提供就业机会。”

  “清国皇帝隆治病情危重,连续昏迷第十一天。隆治皇帝今年71岁,自大明兴化六年、西元1882年执政以来,励精图治,清国实力迅速提高。徐淮战争后,隆治皇帝开始重视与大明的友好睦邻关系,重开贸易,并与大明签订了互不侵犯协定,宣布有生之年不与大明开战。如今隆治皇帝病危,鹰派掌握权力,专家预测,明清关系的蜜月期即将结束。”

  “最新消息,大明留德的第一批交换生回国。此前舆论传言的红海海盗事件已经得到证实。大明游轮‘青花’号遭劫,船上包括船组人员在内,共221人。英国在事发当天,于也门沿海组织了搜救,已经证实146人被害,另外75人下落不明。皇帝陛下将就此事件在稍后发表全国讲话。”

  司机把广播音量调低,颇为好奇地问:“小伙子,那边是什么情况?说说嘛。”

  梁韶君沉默片刻,摇摇头:“我没有参加营救,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广播里,朱猷樟的声音显得庄严了许多。

  “大明子民:朕惊悉游轮惨案,百人罹难,不胜悲恸。大明光耀四海,艨艟百万,却有此惨事,令吾名誉蒙尘。朕将提议,于海外派驻军舰,护佑孤悬明人,以及沿途盟邦之周全。从今以后,若有犯吾明人者,必以大舰迫之,巨炮击之,使彼宵小不敢觊觎。

  ……

  天降大难,生灵涂炭。是时,大明交换生勇敢果决,涤荡贼巢,救出落难同胞,朕颇欣慰。若明军皆然,何患外侮?此等虎贲,自当垂范三军。”

  听到这里,梁韶君竖起了耳朵。朱猷樟语速很慢,却非常有感染力,司机听了不由说道:“陛下就是有人情味,不像内阁那群老头子,整天干些违背民意的事。”

  君主立宪制度的国家,君主总是处于超然的地位。至于政府嘛,就是个唱黑脸、背黑锅的。

  朱猷樟的讲话结束后,新闻再次播报起来:

  “以上是陛下刚刚发布的全国讲话。内阁在第一时间对陛下的讲话作出了反应,表示会尊重陛下的意见,并责成海军建立海外护航制度。同时,内阁对陛下对交换生的态度,持保留意见。交换生在海外的违纪行为,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外交事件,兵部独立法庭将开庭审理此案。内阁已向陛下发出通知,若陛下不执行立刻否决权,则将择日开庭。”

  司机骂了一声,愤愤不平:“咱们大明就是太软了。明明立了功,却还要受审!”说话间,又骂骂咧咧了半晌。

  梁韶君自嘲地笑了笑,随口说道:“兵部也没错,如果士兵不听命令,就是立了功,那也是巧合。不守纪律不去惩罚,那以后兵部还怎么管军队?”

  司机摇头:“咱们大明军队,缺的就是清国军队的血性。你看清军,和俄国打了这么多场战争,那些八旗部队,绿营部队,个个会打敢打。我们大明部队呢?都是些奶油兵,只会听命令,修工事,挖战壕。说白了,就是一群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自欺欺人的乖孩子。”

  梁韶君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谁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呢?所以就有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之语。”

  的确,清军可谓是世界第一陆军,十六个精锐八旗师,清一色的满人,八个拱卫直隶,八个驻防清俄边境,三年轮调一次。五十多个北疆绿营师,分布在满洲——蒙古——新疆一线,北方还有两个西伯利亚师,是清国招募当地人组建的多民族部队,这些士兵熟悉当地环境,勇猛能战,是对俄作战的重要突破力量。清国人口略低于明国,富裕程度也不及明国,唯一胜过明国的是其庞大的工业规模。清军的装备,远不及装备精良的大明军队,但是清国军队的战斗力,却使以前的俄国,和现在的苏联,都颇为忌惮。

  正是这样让北方巨人忌惮的力量,却不敢南下侵犯明国。明国经营秦岭淮河防线已经数百年,19世纪以后,这个海军强国为了避免唯一的来自陆上的威胁——清国,更是修筑了长达数千公里的工事群,在静态战争的模式下,足以挫败清军的进攻。徐淮战争中,惨败之后的明军更是仅仅依托了苏北防御工程——淮防渠防线,就抵挡住了二十多万清军的疯狂进攻。躲在防线后面的大明,有理由自豪,也有理由安逸。

  司机感叹道:“你说咱们大明,人口比清国多了三千来万,钱多得甩它几条街,军队的装备又好,人数又多,还偏偏龟缩在碉堡里!去年清国就开始找咱们不痛快了,一会‘演习时失误’一炮打进了大明的镇子,一会是‘非武装船只’撞了咱们的渔船。还不是因为清国那个太子掌权了吗?我看迟早,这个兔崽子要打咱们。”

  司机絮絮叨叨说了一路,梁韶君时而轻笑,时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