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亚风云录 第十四节 南京受审
作者:故国未远小号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梁韶君在德国呆了两年,已经熟悉西元的历法习惯。因此当他桌前的日历翻到大明淳化八年七月廿九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今天已经是西元的1937年9月3日了。脑子里一直记得是9月5日去南京受审,看着大明的历法总觉得还早呢,原来就是后天了。

  现在,他还在当涂的度假区吃着当地的大螃蟹呢。当涂河蟹可是有名的特产,只是还未到金秋时节,现在吃起来不是最美。肖子霏文雅地嘬着蟹腿,不时拿起手绢,帮梁韶君擦擦嘴角,梁韶君腹诽着:怎么像照顾小孩喝奶似的?

  “子霏,我突然想起个事……”

  肖子霏“嗯?”了一句,又拿起手绢给他擦嘴了。

  “我后面几天不能陪你去黄山了。”

  肖子霏似乎很是疑惑:“华生你有什么事吗?”

  我忘记了,你也忘记了?梁韶君苦笑道:“我后天得去南京的军事法庭受审啊!”

  肖子霏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八月初一,不就得去南京受审了嘛?先前说陪你再去黄山玩三天,是忘记有受审这事了。”

  肖子霏这才恍然大悟:“哦哦,对!”转而有些失落:“华生,我们的假期才这么短,那个受审,可不可以不去呀?”

  不去?按照大明的法律,拒绝出席军事法庭,找得到人的就架走,找不到人的就通缉,拒捕还可以当场击毙的呀!

  大明淳化八年八月初一,西元1937年9月5日,南京军事法庭丙字庭。

  相对于民事法庭来说,军事法庭的布置更简朴,却也更严肃。门口是两排荷枪实弹的宪兵,戴着锃亮的明军钢盔,精心抹油的皮靴,以及没有一丝褶皱的明军制服。法庭的两旁,也规规矩矩地站着几个宪兵。

  梁韶君坐在被告席,有些无奈。这个被告席四周封闭,木制栅栏高过头顶,活脱脱的一个不封顶的小笼子。还没宣判有罪呢,就先进牢房了啊……

  回顾听众席,他见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首先,是他的父母——陆军少将梁衡,及其夫人顾珞蘅。一边,是他的“突击队”成员们——黄正烈、李翰堂、周备、吴淳……让他感到失望的是,王可期并没有来。不少同一批从德国回来的同学,也都来了。人群中,他还发现了他的小舅舅——顾经民。这是他两年来第一次见到顾经民,在视线与他相接时,顾经民笑了笑,手掌向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这是在告诉梁韶君什么呢?是让他不要紧张,还是说事情他都已经“搞定”了?

  观众席的边缘,梁韶君还发现了肖汝成的亲信,那个安排送奔驰的“老胡”。老胡与世无争地坐在最旁边,手里拿着一块小抹布,悠闲地擦着手里的紫檀佛珠,见梁韶君看着他,手指提了提眼镜,嘴角微微一扬,像是和他打个招呼。果然,肖汝成和女儿并没有出席。

  “肃静!”法官拍拍惊堂木,消去了原本细碎的说话声。“现下审理本日第七号案件,梁韶君于德舰违纪一案。庭下被告,你可是金陵军事大学学生,本期留德回明的梁韶君本人?”

  “是。”

  “本庭查明,在你归国途中,乘坐友邦德国的驱逐舰‘特奥多尔里德尔’号,违反德国舰长的命令,擅自带领明国留学生进行了与海盗的战斗。情况是否属实?”

  “不属实。”梁韶君提高了音量。

  法官一抬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德国与大明的军事人才交流协定,写得清楚明白:‘双方本着交流目的,交换两百名学生,以期对等增强双方之军事实力。’同时,双方对‘交换’也下了定义:亦即主体身份置换。也就是说,大明学生交换给德国,就消去大明身份,等同德国学生;德国学生交换给大明,就消去德国身份,等同大明学生,在交换期间,这种身份持续不变。”

  法官不置可否,询问道:“关于此情,主告方可有话说?”

  主告方代表摇摇头,几个助手盯着几份材料,似乎在琢磨着什么。

  梁韶君继续说道:“庭上,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法官点点头。

  “那么,本人在德舰期间,该舰悬挂的主要旗帜是德国国旗,说明此舰抽象为德国领土。本人尚在德国领土,那么就仍然还是德国学生。在德国军校毕业时,我的授衔是德国国防军陆军少校,而当时德舰的舰长洛萨冯豪森的军衔,是海军少校。首先,海军是否有权命令陆军?其次,同样军衔的军官,能否互相命令?所以,对于‘违反命令’这样的字眼,本人是不同意的。”

  主告方代表站起来发言道:“军方对你的主要指控是,首先,使大明重要的军事资源——交换生,陷入危险的境地;其次,与友邦发生冲突,破坏了双方和睦关系。”

  梁韶君也站起来,双臂一振:“在法言法,莫论其余!在德舰期间,我乃德国学生,陷入险境的是德国的军事资源,为何由大明来处罚?舰上的冲突,乃德国海军军官与德国陆军军官之冲突,谈何外交?”

  主告方代表涨红了脸:“不要以法律作挡箭牌!”

  此言一出,哄堂大笑。

  法官拍拍惊堂木,摇头道:“主告还有其他话说么?”

  梁韶君仔细看了看这个窘迫的主告官,突然发现,这个军方派来指控梁韶君的代表,竟然是个小青年,看那模样,好像比自己还小一些。刚才那句“不要以法律作挡箭牌!”是任何法律人都不会说出的谬语,看来这次军方是派出一个根本没有任何指控力的团队,故意放他一马了?

  梁韶君心里大定,快马加鞭:“在庭上不说法,难道说情?那我就说‘情’!本人见到大明子民遭受如此惨烈之屠杀,义愤填膺!异邦贼寇,戮我同胞,能够坐视不管的,还算是大明人么!我梁韶君能救出这么多同胞,心安理得,绝不后悔,就算今天要枪毙我,我也是甘之如饴!”

  梁韶君真是个天生的演说家,一句句震耳发聩的呐喊,一个个热血贲张的动作……整个军事法庭成为了他表演的舞台。他的卖力表演,也占据了不少的新闻版面……当然,也有不少新闻版面留给了那个年轻的主告官,“不要以法律作挡箭牌”成为民众的笑柄。“军方法律素养亟待提升!”“军事法庭岂能儿戏?”之类的报道铺天盖地。

  梁韶君不知道的是,这次军方放他一马,既不是梁衡的努力,也不是肖汝成的功劳,更不是顾经民的运作,和萍水相逢的施世钧也绝无关联。在开庭的前一天,大明皇帝朱猷樟在给临安国立动物园新开放的狮虎园剪彩时,偶然想起了前阵子的“亚丁之虎”,偷偷地给兵部挂了个直线电话……

  朱猷樟在挂掉电话前,是这么说的:

  “唉唉,爱卿啊,你可要保密,对对对,不能让廉政院的那帮老头子查出来……唉唉,朕的直线电话不会有监听,对对,不会有人弹劾你的,唉唉,你就放心吧,此事天知地知……朕给你担着,不过你可不能把朕给供出来啊……嗯嗯,爱卿我挂啦,嗯嗯……”

  最后,法庭的宣判结果是:无刑责,以其金陵军事大学毕业授衔降一级作为校方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