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敬德他们收拢兵将,又追击了百里之后,发觉欧治吉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这才往回走。毕竟是马背上的汉子,欧治吉他们铁了心要跑,皇甫敬德的这些骑兵还真追不上。
虽然追击无果,但一行人却是开心得很,定州历来战火不断,但始终是靠着坚城铁壁抵御着戎狄的袭扰,难得这一次在野战上胜了一回,还是靠着骑射这种戎狄引以为傲的战术胜过的,这些兵将不由得得意起来。
看着麾下军士的笑脸,饶是平日总是板着个脸的李定威也不禁面露得色——打了多少年的憋屈仗,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李定威纵马上前,来到宋捷和岳思复跟前,问道:“宋将军,不知道像你这等善于骑射的部下,萧定文手中有多少?”
宋捷本和岳思复说笑,乍听李定威这么一问,有些愣神。李定威以为宋捷不愿回答,正想作罢,却听得宋捷说道:“其实不瞒李将军,整个卧牛山上下几千人,萧将军也就只弄出这么一队而已,想和戎狄正面交锋,还差得远呐。”
李定威原本兴致勃勃的脸逐渐冷静了下来,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岳思复却开口说道:“李将军何必为这等事苦恼?你们四处奔走,却不如我在定州消息清楚。戎狄部落可汗暴毙,各部族之间多有猜忌,如今他们自己已经乱成一团了,哪里有闲工夫举兵来犯?更何况,据我所知,这些年两国交流频繁,如今戎狄多有反战者,尤其是可汗暴毙,纷纷猜测是有人居心叵测,所以,在他们推举出新的大可汗之前,是不会有太大的动作的。”
“哦?这些事,当算是机密了吧,你岳家又是如何知晓的?”李定威没有任何诧异,似乎知道岳思复会回答一般,此刻更是两眼如炬,盯着岳思复。
不过岳思复丝毫不惧,只是自信地说道:“消息自然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至于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都是我家老爷子在管。不过,李将军,我们既然都能打听到皇甫先生的来历,还有什么不能打探到呢?对了,这里面可还有李将军的消息呢。”
李定威心中大骇,还没发作,就被皇甫敬德打住了:“好了,岳家既然有志于疆场,你我的事早晚会清楚的,不过思复他不愿意多说,我们也不要问得太多了。对了,前面是萧将军部下的驻地,思复你要不要去看看?”皇甫敬德一直注意着这边的状况,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连忙赶来圆场,不过看着岳思复那洋洋得意的样子,心中也不禁觉得好笑——李定威心防甚严,刚开始和谁相处都是针锋相对,前些时候对李青牛是这样,如今对岳思复也是这样,看来得找个时候好好说说他了。
既然皇甫敬德相邀,岳思复自然不会推辞,再加上自己和宋捷这一路聊得甚欢,也想见见萧定文带出来的兵,看看和自己的部下有什么不一样。
就在大伙儿刚刚歇下不久,便有人来报,定州知州徐大人在私宅摆下酒宴,邀诸位家主和皇甫先生赴宴,为皇甫敬德庆功。
乍听消息,皇甫敬德有些惊异,这徐大人也略微知晓,平日虽然算不上飞扬跋扈,也不为祸一方,但本事平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定州在其治下,还算是安定。只是这姓徐的从不结交本地豪强,自己也只是和他见过两次面而已,如今却是点名要自己赴宴,着实有些蹊跷。
有问了问报信人,有哪些人赴宴,答道:“定州有名有姓的家族悉数到场,额,独独缺了袁家和岳家。”
“为什么?”
“袁家家主如今不在定州,袁家公子也于昨日公干出城去了,所以袁家缺席。至于岳家,据说是因为岳家的公子战死沙场,老家主心中悲愤,如今卧床不起,所以……”
话说到这里,岳思复急喝道;“胡说八道,你爷爷我如今活的好好的,那个王八羔子咒我?”
岳思复口不择言,破口大骂,还欲将报信人打一顿,被李定威拉住,劝道:“冷静点,当日那些人离去时可是知道你毫发未损的,如今有这个传言,必有蹊跷,不要冲动。”被李定威一劝,岳思复也仔细思考起来,片刻后,对皇甫敬德说道:“先生,看来我暂时不便露面了,本以为回定州后邀诸位朋友去我家坐坐,看来这事儿得延后了。”
皇甫敬德不以为意,只是想着赴宴的事,旁边憋了一路话的万承礼终于找到了机会:“我说,不就是去官家吃个饭么,又不是去送死,犹犹豫豫的干嘛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皇甫敬德心中越来越不安,仔细打量了下报信人,问道:“你的消息都是从哪里得来的?”
报信人这时候忽然放松下来,四下看了看,半跪在地,说道:“属下天玑星,奉北斗之名,前来传信,见过门主。”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布帛,递了上来。
转递给皇甫敬德后,验了验真伪,这才展开来,只见上面用红线绣了一个“门”字,并无更多的消息。不过皇甫敬德看过后,心中了然,笑着又问道:“那么,可曾邀请李将军和萧将军?”
身份挑明,天玑星也不再掩饰了:“回门主,萧将军草莽之身,不在宴请之列,李将军另有一席,在城南的一家酒楼。”
“好一个‘鸿门宴’,看来有人专为我而来啊,哼,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皇甫敬德怒极反笑,将手中布帛紧紧攥住。
“既然知道筵无好筵,先生何必犯险?”李定威有些不放心,担忧地问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定威,城南的席,你得去才行。有人处处和我作对,我却不知道对方底细,正好趁此机会探个究竟,说不定……你若不去,怕是那伙人畏首畏尾,不肯上钩!”皇甫敬德下定了决心,深知其性的李定威也不好再劝,只是担心的问道:“那先生带谁赴宴,总不能只身犯险吧。”
“嗯,若是一人去,反倒有些异样,青牛陪我同去好了,反正他在定州也露过脸了。倒是你,说不定也会对你下手,我反倒有些担心。”皇甫敬德看着李定威,有些迟疑。
“哎呀,你们把我们当什么了?难不成把我们晾一边不管吗?”万承礼又插嘴了,“鸿门宴啊,想想都刺激,不知道会不会有项庄舞剑的节目啊?”
“皇甫先生,既然是朋友,我们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李将军那里,我们会好好照料的,您这边,也不会放松的。”龙云也站出来表态。
商议一番,终于定下了方案:韩叔义扮作随从,同李定威赴宴,宋捷带五十人,隐在暗处,以为策应;皇甫敬德这边,李青牛随行,万承礼好动,扮作马夫同去,龙云趁夜色潜入府中,以为援手,欧阳雯领五十人在外。至于岳思复,则派人回府打探消息,同时联络萧定文,以备不虞。
当夜,一辆马车停在徐大人府门外,皇甫敬德刚走下马车,便有人上前迎接:“哎呀,皇甫先生可算来了,来来来,快请进。”
“怎敢劳烦徐大人亲自迎接,晚生不敢当!”见是徐大人亲迎,皇甫敬德连忙回礼,看到各家家主皆尽侍立在两旁,又赶紧行礼:“累得各位久等了,实乃晚生的错。”徐大人连忙摆摆手,说道:“哪里哪里,皇甫先生言重了,来来来,诸位且入席,难得如此良辰美景,又逢皇甫先生得胜归来,今夜不醉不归!”
这时候,李青牛也从前面踏下马车,护卫在侧,把正在招呼人的徐大人下了一跳:“这位壮士是……?”
“哦,这是我家武师,我一届书生如何上的了战场,全靠他护卫左右,方得以保全。”皇甫敬德一言带过,并不详谈。
“哦,原来皇甫先生不仅有李将军这样的骁勇家将,还有这等人物,不知英雄如何称呼?”徐大人不肯放过忽然出现的变数,打算继续追问。
“哦,我也姓李,村里人都叫我大牛,徐大人也叫我大牛好了。”李青牛装着一副不通世事的模样,憨憨的说道。
“原来是大牛兄弟,这样,旁边有桌次席,不知你意下如何?”
等皇甫敬德首肯,李青牛这才说道:“哦,好啊,只要有吃的就行,正好,我也饿了。”等李青牛到一旁坐下,徐大人擦了擦汗,说道:“皇甫先生,您这……大牛兄弟,可真是……耿直啊。”
皇甫敬德哈哈两声,笑道:“可不是,不过徐大人看人可不要只看表面哦。”说着,也入席就坐。
酒过三巡,还没有任何异样,皇甫敬德不禁怀疑是不是消息错了,而这时候,徐大人却聚起酒杯,想自己敬道:“皇甫先生,我徐某人执掌定州多年,苦于和戎狄周旋,无奈兵微将寡,难有建树。不曾想,先生你来此不过几月,竟然能聚起我定州这么多家望族,共抗外贼!听他们说,你还率兵击退了一伙儿骑兵,哎,我果然还是老了。”
“徐大人何故如此?定州百姓安居乐业,来往商贩络绎不绝,不正是您治下的功劳么?”皇甫敬德谨慎的回道。虽然喝了不少酒,不过自己始终保持着清醒。
“诶,别太谦虚,年少有为可是世人艳羡不来的。像皇甫先生这样的人才,怕是只有开国的那些功臣才有的比吧!”
“晚生怎敢和先贤相比?徐大人,您喝多了吧?”
“怎么会?对了,皇甫先生,据说来犯的外贼可是有几百骑,就算是定州的驻军也不敢说能轻易取胜,但是好像听说你击溃他们不费吹灰之力?”
“徐大人过誉了,这全赖一些江湖上的朋友,而且,胜得也不是那么容易。”皇甫敬德心道,该来了吧。
果然,徐大人话锋一转,略带讥讽地说道:“江湖上的朋友,莫非是卧牛山的那伙儿山贼?占山为王,不服管教,一帮杀人越货的逃犯,怎么,皇甫先生要为他们做说客么?还是说,这一开始就是一出戏呢?”
“徐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草莽自有英雄在,绿林也存肝胆心,若不是他们,怕是诸位家主手下的乡勇,早已成了戎狄的刀下之鬼,而定州也将多一个鬼庄!”皇甫敬德愤而说到。
“大胆皇甫敬德,我道你是一心为民的真豪杰,没想到却是个勾结山贼的伪君子。亏得我接到线报,说你意欲谋反,还特意为你压了下去,如今证据确凿,我徐某人也要秉公办理,来人!”
徐大人话音刚落,从旁边走出一个铁塔一般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把鬼头刀,相貌着实吓人。
这人一出现,原本还在吃喝谈笑的众人纷纷闭嘴,三三两两借口离开,连徐大人也退到了一边,只留下皇甫敬德和李青牛在中间。
皇甫敬德和李青牛不认识这人,藏在一边的万承礼和龙云可却是熟悉的很,特别是那把标志性的鬼头刀,见过一次,就很难记不住。
这人正是他们当日劫刑时遇到的那个刽子手!如此一来,幕后的人也不言而喻了。只是皇甫敬德还不知道,而此时李青牛却感到一阵压力,从这个人身上,他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而且那把鬼头刀散发出来的寒光,似乎带着怨气,想必是杀过很多人才留下来的。
李青牛站起身,隐隐将皇甫敬德护在身后,死死防备着那把鬼头刀。
皇甫敬德却是端坐如泰山,自顾自斟了一杯酒,不紧不慢的问道:“你背后那位,能否现身一见呢?”
大汉却摇摇头,说:“那位说了,没必要和死人见面,对了,听说你的身份挺不一般的,那么——”大汉顿了顿,将扛着的鬼头刀放下来,松了松胳膊,继续说道:“到阎王那里报到的时候,记得告诉他,杀你的人,叫褚熊!”说罢,一脚踢飞当面的桌子,鬼头刀照着皇甫敬德当头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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