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白低头看脚边的薄草，满脑子浆糊。明明伸手拽住了人家，明明对人家有话说，但她却低估了苏不知的影响力。

　　他光是坐在她身边，便叫她思维一阵紊乱，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

　　冷静一点儿，白小白。她不断的对自己做心里暗示。

　　一旁的苏不知专心致志的剥橘子，不说话，就沉默的剥开一个又一个，也不吃，剥好了，就一个个撕开，摆的整整齐齐。

　　“苏大人……”白小白鼓足勇气，终于开了口。

　　苏不知没什么反应。

　　“我问您个问题，您别生气。”白小白犹豫了一下，自顾自的道，“我究竟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儿？”

　　苏不知指尖一顿，一颗橘瓣被他直接捏爆了。

　　白小白急忙护住脸。

　　苏不知气笑了，他转过脸，笑容在月色下格外危险，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还有脸直接问，难道要他说，我被你甩了三次么？一时间瞳孔中怒色频现。

　　白小白本能的察觉到危险，急忙递过一个橘子，道：“当我没问，您继续您继续。”

　　苏不知并未接过橘子，而是神情莫测的看着她，忽而伸出指尖，上面还沾染了方才的橘汁。

　　“橘子吃么？”苏不知眸光一沉，将指尖凑到白小白唇边。

　　白小白脸骤然红了，急忙后退，道：“大人别这样。”

　　苏不知另一只手却快速的揽住她的腰，阻止了她的退后。

　　“苏大人……”白小白慌乱的用手去拨，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谁看着？”苏不知唇边扬起一抹笑。

　　白小白往四周看去，才发现云逍不知道把林紫带去哪了，而沈自在和卓一尘将卓青荇紧紧缠着，聊的十分热切。

　　“这……”白小白嘴硬道，“还有烤肉师傅呢。”回头一看，才发现烤肉师傅搂着公孙五，两人一边喝酒一边吃肉，醉醺醺窝在一处。

　　“可是，大人还有卓姑娘，这样并不妥当。”白小白抵抗道。

　　“我同青荇没什么。”苏不知沉默了片刻，还是解释给了她听。

　　“啊？”白小白愣了。

　　“愣什么？”苏不知锁着她的腰，将她拉到近前，眯着眼睛道，“还是说，你更喜欢吃葡萄？”

　　“葡萄？”白小白跟不上他的思路，忽而醒悟过来，刚才云逍给自己剥了个葡萄，苏不知难道是在……吃醋？不可能吧，白小白不信，直摇头。

　　“那就是喜欢吃橘子，那为何我给的不吃？是瞧不起我？”苏不知丝毫不讲道理。

　　白小白愁眉苦脸的看着他，道：“大人，即便你这样说，我也不可能……”

　　“你不是问，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苏不知打断她，低声道，“如果你吃了，我便相信你是忘了，并把你忘记的一切都告诉你。”

　　“啊？”

　　“如果你不肯吃，那我只能理解为……”苏不知低下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白小白，道，“你是在骗我。”

　　“这……”白小白被她抱在怀中，像他掌心的一个小宠物，即便是坐着，她也只能昂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你不是想知道过去的一切么？”苏不知嗤笑道，“你不是口口声声忘记了么？如今机会就摆在眼前，你难道不珍惜么？”

　　“我怎么能……”白小白瑟缩道。

　　白小白蹲坐在苏不知的腿间，他单手揽着她的腰，一只腿曲着，另一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沾满了橘子馥郁的汁液。

　　白小白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巨大的银色圆盘。

　　“我就知道，说什么忘了都是骗……”尾音消散在喉间，苏不知瞳孔微缩，震惊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小姑娘正飞快的缩回脖子，指尖上还残留她软舌的触感。

　　“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白小白说完，便紧抿着嘴唇，橘子的酸甜在口腔炸开，而那人手指的糙感至今留在她的舌尖，脸颊上滚烫滚烫的，她甚至不敢抬头。

　　头顶上那人不出声，惟呼吸声清晰毕现，白小白等的久了，不免焦虑，只好抬头去看，却再她抬头去看的一瞬，那人俯下身来，狠狠的亲了下来。

　　水果的香气缠绕着苦涩的等待与焦虑，将痛苦尽数转化为了放肆。

　　白小白握紧了手指，明明没有被束缚，却无法动弹，她仰头接受他的侵、入，意识恍惚时，便见到一袭墨色流淌，遮住了远空的浩瀚。

　　仿佛这天地间，只余他们二人。

　　一曲终了，音止，指离，风扬起长袖，未休，指尖又落，纤细素白拂过琴面，深埋已久的情思又随着琴音流泻而出。

　　白小白低着头不住喘、息，苏不知缓缓放下遮着二人的墨色袖摆，在一片苍茫月色中对她笑。

　　“大人为何总要这样……”白小白垂首看地面，轻声道，“戏弄我。”

　　“你不是也很喜欢？”苏不知仔细的看着她的脸，将一切都收在眼底。

　　“我……”白小白一时语塞，这要说自己不喜欢简直就是胡扯，但是事情明明不是这样，她却说不清楚。他们之间的事儿，从相遇的时的莫名其妙，到如今的顺理成章，都早已脱离了正常的逻辑。

　　好多事儿，她不记得，却接受了，知道不对，却没有反驳，知道不能，却还是做了。卓青荇、林紫、苏不知的心上人，这一切一切横梗在她胸口的阻塞，一切一切她规劝自己借口，在他靠近以后，全都烟消云散了。

　　兴许，真的是她欠他，所以才不能拒绝，才任由他乱来。

　　“我坐在你面前，你还在想别人？”苏不知指尖寻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

　　“没有啊。”白小白躲闪着他的目光。

　　“你不是说你都不记得了？”苏不知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终是开口道，“我便再信你一次。”

　　“大人……”白小白并不明白这对他意味着什么，只因为他终于肯相信自己而欣喜。

　　“你不是同卓大人说过，要唤起先前的记忆，应当去做些印象深刻的事儿么？”苏不知忽而开口道。

　　“对啊。”白小白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这个。

　　“那你说啊。”苏不知靠在矮几上，长衫散落在翠绿草地上，水汽沾湿了衣角。

　　“说什么？”白小白稀里糊涂的看着他。

　　“说你喜欢我。”苏不知平静的道。

　　“什、什么？”白小白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这是你先前最喜欢做的事儿，总喜欢跟在我身后，一直拽着我的袖子，说我喜欢你啊，苏大人。”苏不知面容淡定，一席话说的跟喝茶似的那么简单。

　　“没、没有吧……”白小白也不知道他是胡扯的，还是瞎掰的，总之被他说的脸又红了。

　　“你不是不记得了么？你怎么知道没有，难道是在骗我？”苏不知眯了眯眼睛。

　　“不是……”白小白只好摇头。

　　“那就说嘛，兴许说个几遍就想起来了。”苏不知捡起一颗橘子，又无聊的剥开。

　　“我说的是印象深刻的事儿……”白小白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事儿难道你不印象深刻么？”苏不知眸中闪过厉色，语气亦冷了下来，道，“还是说你的喜欢很随便就说出去了？”

　　“当然不是。”白小白急忙辩解。

　　“那不就结了？这应当是你印象最深刻的事儿了。”苏不知挑出一颗橘子，凑到白小白唇边，见她张口吃了，才又道，“那时候，一天说八遍呢。”

　　白小白嚼着橘子，为难的看着苏不知，她根本不记得，也自然无从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就这样逼着她张口说合适么？

　　“说吧。”苏不知又塞过来一瓣橘子，笑眯眯的看白小白。

　　白小白很自然的张嘴接了，似乎这种事发生过无数回，她丝毫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我……”白小白吞下橘子，望着苏不知灼热的目光，无论怎么努力，仍然害羞的说不出口。

　　月亮隐入云层之后，嘈杂喧嚣仿佛也消弭了踪迹，中心的篝火熊熊燃烧，耳边只余火星炸裂的毕啵声。

　　“果然……是骗我的吧。”一颗火星骤然炸开，在空中划出了短暂的伤痕，苏不知的声音也在同一刻响了起来，他将半颗橘子搁进白小白手中，收敛了笑意。

　　“我没有。”白小白蓦然有些慌乱，现在的苏不知同方才的很不一样，好像失去了什么支撑一样。

　　“白小白，我尽力了。”苏不知叹息道。他满眼黯然的站起了身，碎草屑从衣衫上簌簌落下，宛若那些忆不起的曾经，越努力，便飞的愈远。“无论几次，你的借口再荒谬，我也信，我只是怕我不信，你便离的更远。可如今也到了极限了吧，什么记不得了，什么忘掉了，我再骗自己又有何用？你一心一意要逃离，我即便强留你，又有什么意义？”

　　大手落在白小白的头顶，拨乱了她的头发，苏不知立在高处，满目寂寞，他苦涩的一笑，道：“就这样吧，从今往后，再也不见。”

　　“不再执着，不再迷惘，就当我们……”苏不知转身离去，墨色衣摆划过微小涟漪，只余背影，以及那句，“从未见过。”

　　头顶的余温散去，丝丝凉意渗入皮肤，白小白忽然觉得自己似乎要永远失去这个人了，她着急的用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只余了一抹空气。

　　心中的恐惧与惊慌让白小白不知所措，她突兀的站起身来，寻找那个人的身影，他已走了很远，墨色衣衫融入夜色，几乎看不清他的轮廓。

　　眼泪莫名其妙滚落了下来，白小白看着他消失，心口仿佛空了好大一块儿。

　　“我喜欢你啊，苏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