筋疲力尽。

　　手脚麻木。

　　这就是舒乔现在的状态。

　　当然，尤金也好不到哪里去。肢体强化没能为他节省体力，如果说一开始他的拳头如一道惊雷，那么现在他出拳就活脱脱是一记摔炮，除了“Biu”地一声放屁一样的闷响什么也折腾不起。

　　而怪客丹尼那面青唇紫的模样也表明了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三个人一开头便选择了最不合理的消耗式打法，在各人实力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这种掰手腕似的战斗最终往往会沦为一个没有赢家的结局。

　　舒乔固然是没有办法可选，怪客丹尼也同样为舒乔的坚韧毅力感到心惊。在他原本的盘算中，满以为这个一向奸诈的滑头小子，会在发现硬扛无果后选择游斗躲避，这样无疑会加大他体力上的消耗，让他在持续的打斗中落入下风。

　　可没想到，舒乔最终的选择恰恰与此相反。

　　人的斗志一旦被激发，那就像在下坡时加速一样，等到后头想刹也刹不住了。

　　再说舒乔也不是蠢人，怪客丹尼能想到的，他怎么可能会看不到呢？关键还是今晚一定要分出个胜负，一下子把怪客丹尼给打痛了，只有这样才能避免他的继续纠缠。

　　于是诸多因素作为下，用餐区里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情景。三个男人各自据守两方，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还得勉强抬动疲软的双腿朝对方迈去。

　　尤金的双眼中已经闪烁出一点点理智的光彩，那是怪客丹尼的幻象术被削弱的征兆。尽管已经十分疲惫，舒乔也清楚地明白，只要再加一把劲，就可以把尤金的理智唤醒，使他摆脱怪客丹尼的控制。

　　然而，摆脱之后呢？

　　舒乔并不清楚怪客丹尼究竟用什么谎言蛊惑了尤金，这让他摸不透尤金在摆脱控制后会不会依旧对付自己。毕竟在入学考试那天，尤金来找自己麻烦的时候，可是明显没被幻象术控制的——当时有考官在场，怪客丹尼还敢玩今晚这一手的话，恐怕不到一分钟就会被揪出来。

　　所以，怪客丹尼固然要解决，尤金也是个麻烦。舒乔可不希望自己千辛万苦制住了怪客丹尼，却反过来被摆脱了控制的尤金给干掉了。

　　两人像两个泥头车司机一样乱七八糟地对掐在一块，尤金的仿生异能已经消失，高头大马的他如今除了残存的力气稍多外没有任何优势，在舒乔有心的拉拽绊跤之下竟摇摇晃晃地往地上倒去。

　　“砰！”

　　一声闷响，尤金那壮如巨熊的身躯砸得地面水星四溅。

　　到这时候舒乔依然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放，两人的对掐从站着变成了滚作一团，看上去就跟一对基友一般暧昧。

　　“傻个头，这么沉！”把尤金绊倒时舒乔的右脚也被尤金压在了身下，那感人的体重差点把他压成瘸子。

　　舒乔骂了一声，一边提起力气狠狠踹了尤金一脚。在把尤金踹开的同时，整个人也骨碌碌地向着一旁滚去。

　　巧的是，他滚去的正好是怪客丹尼站着的方向。

　　怪客丹尼的心跳在这时骤然漏跳了一拍。

　　夜行者是一个为了利益蛮不讲理的行当，出道十几年来，怪客丹尼为了达成目的先后杀了上百人，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除了第一次杀人时外，他不记得有哪次自己曾像现在这么激动过。

　　舒乔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但是右脚的伤让他一时没法站起来。

　　“要不要趁机结果了这小子呢？”

　　怪客丹尼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用餐区那微弱的灯光照在刀刃上亮起一抹寒光，可想而知这把匕首有多么地锋利。

　　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借用武器的人，同时作为尤金的贴身仆人他必须在主校区内长住（注1）而第一军校严格的审核也不允许他私自携带枪支，因此此时他身上只有这么一把小小的匕首。

　　不过，用来划破人类的大动脉，这想必已经足够了吧？泛着寒光的匕首割破细嫩的皮肉，鲜红滚烫的血脉像喷泉一般飙射出来，那该是怎样的一番美景呢。

　　舒乔还在地上挣扎，怪客丹尼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他挪去。那把匕首在他手中攥得紧紧的，他那因精力不足而发青的脸颊上突然浮起一抹兴奋的潮红，让那张本就阴鸷的面孔看上去越发诡异无比。

　　然而，就在往前走了两三步后，怪客丹尼突然又停下了脚步。一点五彩线条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即尤金像个木偶般颤巍巍地走了过来，抡起了拳头砸向舒乔。

　　“该死的，居然这么谨慎！看来戏做得还是不够。”

　　舒乔心中暗骂，“吃力”地翻了个身躲开尤金的拳头。一点寒芒在他唇前悄然消失。

　　脚步声响在休息室里，宛如鼓槌击打在克里斯蒂娜的心中。

　　她屏住呼吸，紧张地数着脚步声。不知不觉地，那轻轻的脚步声似乎正与她的脉搏心跳同步，让她那僵硬的身体忍不住轻轻颤抖，受伤的左手手指也不住地抽搐起来。

　　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危险。当初她出外勤任务的时候，每日提心吊胆地收集着情报，如履薄冰地在人群中掩蔽自己的身份，那种情况一旦暴露身份就是万劫不复，比之这一刻要更加凶险万分。然而无论再怎么困难的任务，始终有周密的计划来确保她避开最致命的错误保证自己的安全，这使她从来也没感觉到，死亡竟然如此靠近过。

　　不，也许只除了那次，泛美地区的那个看似寻常的任务，造成她和琼恩人生转折的可怕任务。

　　那是她一生也不会磨灭的梦魇。黑狱区的魔怪在她心中烙下深深的伤痕，让她明白了无能为力是怎样的一种耻辱。而自大狂妄的人类在浩瀚的星海之中，又是怎样的孤独和渺小，甚至比一颗扬起的沙尘还要不堪。

　　“我就要死了吗……”

　　脚步声在靠近，陷入绝境的女情报员蓦然想起远在家乡的亲人来。流放地的风光已经在她眼中消失了将近二十年。柯塔娜星的沙漠中，那成片的流沙在她心中寂然流淌；许多从未曾怀念过的记忆，此刻在她心中如枯木逢春般苏醒，走马灯似地迅速闪现。

　　脚步声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靠近。来人似乎听到了她那控制不住有如风箱般的喘息，正往储物柜这头走来。

　　儿时的生活画面犹如电影般播放，那些欺侮排挤她的同龄人们，那一张张曾经痛快而今模糊得记不起来的脸在她脑海一一掠过，湮没无形。

　　最后，记忆定格为一颗红灰色的星球。她趴在运输舰舱房的玻璃上，睁大眼睛盯着漆黑的太空。那颗给她的童年带来痛苦回忆的星球逐渐远去，终于在她视野中彻底消失。

　　“好希望回去再看一眼，再看一看柯塔娜星，再看一看家人……”

　　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在她心中猛然觉醒，克里斯蒂娜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毅起来。

　　脚步声近在咫尺，她死死地盯着黑暗之中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像是头受伤的野兽躲在荆棘霍里，正准备着拼死一搏。

　　一道黑影闪现，克里斯蒂娜低哼一声，忽然张开了嘴，顺势从储物柜中扑了出去！

　　一阵极细极轻的音波响起，休息室那略显逼仄的狭小空间仿佛回音壁，在瞬间把这声音放大了一倍。

　　“啊！”来人突然遇袭，忍不住紧紧地捂着太阳穴，痛苦地跪倒在了地上。

　　已经扑到半空的克里斯蒂娜硬生生地止住了去势，将原本抓向人影脖颈的手一翻，揪住来人的衣领。

　　“塔利？”克里斯蒂娜低低地叫了一声。

　　…………

　　注1：这是第一军校由来已久的传统。由于贵族子弟众多，第一军校特许有需要的学生申请携带1~5名仆佣入住，只需交纳规定数额的保证金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