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八点十五分,秦晓美约我在碎城北一环的上岛咖啡厅见面。七点四十五出门,从长江西路上高架过五里墩立交,上合作化北路转北一环,一刻钟时间便到了。
北一环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这是我大学时代每次往返火车站与北园的必经之路。况且在这城市扎根的若干年后,再繁复和错综复杂的城市和道路,你都将慢慢熟悉它,就像熟悉你自己。如同你对一个和你同床共枕的女人那样,熟悉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和脉络。
这几年,碎城发展迅猛。自2005、2006年启动城市大变革大发展以来,贯穿碎城东西南北方向的若干高架便如雨笋一般暴增。陈小毛说当初老方指定他来碎城开疆辟土,他就预见了这片热土未来的发展潜力。如今果然应了他的判断。有人说这城市之所以能发展迅速,是因为台后有人。一些打从这城市走出去的为官者,在能力所及范围之内,在政策导向上,自然会有所偏斜。他们说,碎城发展全是因为受了这些益处。
周五阳光明媚,一天的工作都比较顺手,虽然公寓开盘的日期临近,诸多事情需要处理,但多是只需签签字画画押什么的就能解决的文件而已。代理公司那边全都能搞定,把工作放给廖同磊我还算省心,这就最好了嘛,不给我添乱能卖掉房子就万事OK。
陈小毛的工作也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他主要的工作就是盯着我。只要我把工作一一处理好,他基本就可以高枕无忧。所以每天喝喝茶看看报纸,和一些圈内朋友聊聊天,或者找赵朵朵打打牙签安排安排秘书该干的工作,一晃悠一天就过去了。
他过得舒坦,我却如芒在背,虽说工作都是实打实在推进,心里底气充足,但没发生的事,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不过一想到陈小毛承诺我的事,心里还是感到快活。上周陈小毛给了我一个口头保证,说如果这次开盘推盘能一次性去化八九成的话,他就向老方申请给我一周的假期。
说起休假,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好像很久没有放松过了,之前倒不是没有提过,只是全被陈小毛毙掉了。每次一提休假的事情,他阴阳怪气地道,话说一个萝卜一个坑,你不在谁来顶你的岗?然后,他自己倒是上海和碎城之间来回打飞的跑得勤。
这两年每天一睁眼就是数据,房子蓄客量多少了,项目外展点拓客收集了多少资源,每天是否按时电话约客,效果怎样等等,这几乎组成了我所有生活的状态。有时候累到虚脱的时候,一狠心就会想,这种日子活下去,我早晚得死在任上。
到那时,公司会不会给我立个碑,上写:这里沉睡着一位因公殉职的地产人,请让他永远地睡着罢。哼哼,永远地睡着,大概真得等我死去那一天才能圆梦了。公司制度原本就是有假期规定的,入职一年以上有七天的带薪休假,况且我在公司已经快两年了。既然陈小毛这次又提什么假期,我倒要借此机会和他碰撞一下我的观点了。
我说陈总这批房源铁定是没问题的,你随便翻翻这一段时间的报表就知道了。然后话题一转,软中带刺地说,至于陈总说的一周假期,公司制度好像是有明文规定的罢。
陈小毛似乎料到我会这样说,又发挥娘娘腔的本色,阴阳怪气的道,这你就不懂了罢,我给你的承诺是向老方申请给你一周的假期,另外再给你申请至少两万块钱,给你机会你自己选个地方玩儿去。
真没料到小毛会这样,第一次感受到登威公司的温暖,尤其是陈小毛对我的温暖。我故意装作很平静的样子,问,陈总,我有这好事?莫非我走狗屎运了?
陈小毛拿水笔捅了下鼻子,说,你还果然是走了运了,上次开盘公司一下子进账一亿多,这段时间你没少辛苦,我都看在眼里呢。
既然这样,我得表表衷心了。我站起来装模作样敬了个军礼,说首长放心绝对完成任务,不给你添乱。
陈小毛挥挥手,说得了得了,去准备罢,这次开盘必须要放得够响够亮。然后把水笔一扔,往老板椅上一靠,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像要挑选小姐一样,说,帮我把朵朵叫过来。
回到办公室我寻思了足足有一刻钟,思来想去觉得陈小毛应该不会拿这种事逗我开心,看他那样子说得应该是真的。这次开盘再创销售佳绩,绝对是没问题的。所以好事看来真要来了。然后在电脑上偷偷和蓝唯爱报喜,说好事快来了,定个时间和哥哥一起去旅行去。
蓝唯爱倒没多大反应,说你休假和我有什么关系?有石楠楠在,还能轮到我!
我说怎么没关系,这次出去我决定带你出去,和哥哥一起去浪迹天涯罢。
一听这话,蓝唯爱才高兴得跟朵花一样,发了个“奸诈”和“淫笑”的表情,留言说,那我可真等着啦。
秦晓美穿一件黑色职业装,白色衬衫,脖子上佩戴一个珍珠项链,身下配一双黑色高跟皮鞋。她左手腕戴着一个青色的手镯,拎一个棕色的包包。真是个精致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知道老公或是男朋友会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呢。每晚抱着这样的女人睡去,真是一件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她那一身行头,我替她估算了一下,超值价大概五千块左右,确实是个会生活的女人呃。不过,转念一想,心下盘算你们穿得再好再靓,其实还不都是为了取悦我们的。就像失足妇女浓妆艳抹为了取悦嫖客一样,若不是我们的诸多善心,施舍点钱给你们花,你们算个毛线。
现在这个社会,话说如今混业务这口的女人,没几个是笨蛋,每一个都是人精。秦晓美和我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短了,之前我竟然没有仔细的打量过她,此刻看她一身的精神劲和干练的举止动作,春风摇曳中一股娇柔的小清新扑面而来。
上帝呃,我有多久没有嗅到小清新的味道了。
在登威公司混了两年多了,和我打过交道的女人不在少数,但我唯独对穿制服的女人,和小清新装扮的女人毫无免疫力。说起来,如今我所有的放浪形骸似的这种情感,大概全部要归功于大学那几年,日本岛国毛片给予我们的教育结果了。
2004年初入大学,吕梁李张四个土包子入住碎城大学北园的115男生宿舍。忆当年英雄粪土万户侯,四人都是穷光蛋。那真是个精神疲乏的年代,电脑就像处女一样稀罕,网络也只存在于遥远的网吧里。除了上课睡觉吃饭蹲茅坑,唯一能娱乐的方式大概就是把妹和泡网吧了。把妹是技术活,要看个人功力,不行的就靠边站。泡吧属于大众娱乐方式,无技术门槛什么人都行。
当年北园东门外和南门外分别矗立着两个网吧,收费奇低价格公道,五毛钱半小时,然后按三十分钟对应五毛的政策上浮费用。记忆中那时的生活是从午夜开始的,五元包一夜到次日六点结束。这是平民价,稍微配置好一点的,还有双人包厢,这个十元一夜。有去玩斗地主的,我至今不明白坐一夜空虚寂寞冷,被地主折腾一夜趣味何在。
看电影的也不少,很多上映不久的大片几乎都是从网吧里获取的。玩游戏打手枪、斩妖除魔的倒是比较多,CS和魔兽争霸成了那时很多人的记忆。我相信如此不堪的记忆,至今可能还存在吕定和张谅的脑海里阴魂不散。
大家的爱好不尽相同,吕定口味稍要比张谅重些。张谅说他看见吕定玩过日本的电车狼、跟踪这样的黄色游戏。我比较随便,基本上就是听听歌,玩玩一些诸如街头摩托、纸牌游戏这样的简单游戏。所以一直被他们两人嘲笑,说凭我的智商,在大学里干过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把林婉儿弄到了手。
我说对啊,我就干过一件聪明的事,把林婉儿弄到了手,你们眼红,有本事来咬我。然后猖狂作笑。梁大生就显得清高多了,他是去创造文学的。我知道那几年,一直是梁大生生命中的文学高产期。我甚至敢于断言,四年大学时间下来,我估算他至少写了五六百首先锋派诗歌。
他的创作一般都是想一句写一句,然后恭恭敬敬地写在笔记本上,凑够十多首之后,就趁我们一起到网吧包夜消遣的时候,一首一首地录入电脑,然后到校外的复印店里,打印出来宝贝一样地收藏起来。
当年碎城大学北园的学生,同时我敢断定在中国的大部分高校里,“包夜文化”得到了广泛的传承和发扬。不过到了临近大学毕业之时,轻薄的笔记本逐渐走入平常学生之手,包夜文化大概就逐渐走向了衰落的神坛。
很多人,其实需要的只是一种氛围。一个人抱个笔记本,无论是玩游戏,还是倒腾正经东西,较之在网吧里众多网友聚集在一起胡搞瞎弄,那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概念。只有到了那个环境之下,你才能体会到那种气氛脏乱,气味污浊的垃圾文化氛围,你却深陷其中,像毒。
包夜上网玩游戏,这一般是上半夜的内容。到了下半夜,大多数人开始毛毛躁躁地,有点像做贼似的浏览黄色网站,或者打开一些下载软件,下载岛国或欧美国家的成人片,或者比较重口的人兽恋。一个人津津有味地欣赏,饥渴如潮,然后坚硬如钢。那是个绝对青春满泄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