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渐觉冰冻 7.0
作者:另觅沧海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碎城大学北园里的灯火如懒散的日光,碎破铺满一地。在简陋的操场周边,三五根光秃秃的路灯落寞伫立,像一尊尊瘦长的石像。我不知道它们已经在北园度过了多少寂寞的长夜,但可以知道的是,每一年这里都会不断涌入崭新的年纪和青葱的面庞。

  我将车子停在北园东门外,看见一对对谈情说爱的小情人,并肩或拉手穿过飘起风的夜色;或三五追赶篮球的学生,奔跑在操场内,呼喊和欢呼声渐入记忆。就像那时的我和林婉儿,就像那时115宿舍的吕梁张李四人,以及我们那些不知所谓没有烦忧的年月。

  这场景,我太熟悉了,无以复加。自从2007年大三学年结束,我们从北园搬离迁移到南园以后,我就很少来这里了。这是林婉儿生活过的地方,一草一木我都可以如数家珍,但斯人已去,何来再谈悲伤事。

  事到如今,时至今日,我似乎还能嗅到她曾走过的每一寸路面的气息,每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甚至每一个轻柔的呼吸。我能记起,什么时间我们一起到食堂吃饭,什么时间我们一起到教室晚自习,甚至深夜来临之后的匆匆脚步,我们相偎相依携手并肩走回我们在清泉湾的小小的家庭去。

  我第一次牵起她的手,第一次吻过他的脸颊,以及第一次抱起她眩晕地原地打转,还有她急急责怪的声音。这里充满了她的一切,停留着她的音容笑貌和靡靡之音。这里是她被毁灭之前居住过的地方,所有关于她的一切,我无需抵达或经过,便永将无法遗忘。

  2006年林婉儿死去以后,此地对我而言像一个坟墓一样,难于生存和呼吸。这里夹杂了太多错综复杂的记忆,记忆如冰块一般冷血。一年后的九月,石楠楠来到这里读书,一年后她开始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倘若不是石楠楠如今就在这里读书,我将永不会再来这里。

  车子驶进北园里,在操场边的篮球场停下来,放下车窗,静静地看着人潮汹涌。点了一根烟漫无边际的抽着,吐一口烟,灯火之下,灰白的烟雾迅速弥撒开来。思虑中,想起当年我是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读书,又怎么会遇见了小清新诗人梁大生,二逼青年张谅,以及那个最后莫名其妙消失掉的文学青年吕定。

  再后来,我又是怎么遇见了林婉儿,那个来自于单亲家庭的女孩子,而后来她又是怎样死去了。不能想了,一想起这些过去很久的东西,脑袋就闹哄哄的乱成一团麻。人是不能勤于回忆的,否则将荼毒自身。

  校园内有一群学生在跳舞,像是什么社团里的练习活动。伴奏音乐播放的是80年代荷东的一首经典舞曲《爱是感情的名字》。这是我喜爱的舞曲,竟然在这里也能遇见知己。不用猜了,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教授学生跳舞的一定是个70后或80后。

  我甚而会想,若在当年,伴随着激昂之音,我一定会跳进去,与他们一起狂舞。我更看见,在靠近的东门边上,在一排石板叠成的座椅上,一个短发青年正在激情昂扬地朗诵的一首诗小诗。

  在他身边,一个长发女生正依靠在他的肩上,随着他左右摇摆的肩膀,享受这惬意的时光。我听出来,那是顾城的那首脍炙人口的名作,《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他像极了当年的梁大生,当年就是在这块石板椅上,梁大生背对着来来往往出入于东门的男生和女生们,一本正经地、毫无怯懦地,大声读诵他最为尊崇的一首爱情小诗:

  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哒哒的马蹄声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

  是个过客

  就在那时,一个嚼着零食的女生,从梁大生背后无意地经过,厌恶地啐了一口唾沫,极度鄙视的叮嘱他:神经病!现在是秋季,这是哪个专业的伪爷们在发春!

  我听得确切,但梁大生当然没有发春,那一年他的青春荷尔蒙还没有沸腾,女人理所当然地入不得他的法眼,文学青年最迫切的理想是做一个忧郁的诗人,像海子一样。或者像吕定一样,但吕定与梁大生完全不一样的文学风格,注定两人将来会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

  文化痞子吕定2004年初入大学,加入了他生平的第一个社团,也是四年时间里唯一的一个社团文学社。在进入大学以前,文学青年吕定还参加过新概念作文大赛,并且获了奖,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获得推荐直升大学的机会。我想也许是因为没有博得头名的缘故。

  吕定文学基因优良,加上其人激情澎湃,心思缜密,处处围绕社长转圈,社团大小事务任劳任怨,脏活累活抢着干,对老社长恭敬有嘉问一答十,深得文学社长老们的欣赏,这为他日后爬上文学社的最高宝座打下了夯实的基础。

  时间进入2005年初夏,我和林婉儿在清泉湾建立了小小的家庭,生活一时惬意无瑕。与此同时,张谅已经凭借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接过北园广播站站长的职务。在日后的三年大学时光里,2004届新闻专业的学生们,常常在张谅的清晨广播声中懒散地醒来,并且诅咒他生儿子没**。

  吕定则一如既往地围着文学社鞍前马后,出力出人万千效劳。不久后,文学社进行换届选举,吕定确凿无疑地当选为新一届文学社社长,直接除掉比他高一届的大三学长。后来我们常拿这事说笑他,惊闻他当上社长,原来是世袭得来的。原先说是选举,其实是内定,如此迅速上位大概是马屁拍得异常多,所以才能中得如此头彩。

  梁大生则忙于隔三差五起早奔赴操场,操练双腿与诸多诗歌。梁大生睡在我的上铺,他作息时间非常规律,每周至少有三天时间,他总要早早起床,抱着一本书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向操场走去。

  我曾受他影响,偶尔起过几次早,将林婉儿丢在睡梦里,和梁大生一起并肩而行。我听见过他晨跑两圈之后,找一个人少的角落,轻声朗读诗歌的声音。像是害怕被人听见,又忍不出发生的蠢憨的嗓音。

  记忆最清楚的是他朗读过的一首《泥沼》的诗歌,这首诗来自他自己的笔下,不久后他正是用那首小歌俘获了我们专业的蒙古姑娘。后来我曾偷偷翻看过他的那首写在笔记本里的诗歌,但如今我只记得一句:你像我睡梦中的泥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