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运气,用了大概不到一个小时,我居然一口气找到了四座坟墓,其中有三座,还是连着的。
看看表单,现在就剩下最后的两座,眼看着中午就要到了,午时三刻那个阴气上升的时间段也将要到来,还是下午或者明天再来吧。
用手机把这四座坟墓的墓碑先拍了照,等修葺完了,烧了纸摆上了祭品之后,我又拍了另一组照片。
这叫有图有真相,不然回公司谁知道我真的来给扫墓过?想想上次就那样,给那个刘志祥明明扫过墓了,可就是没记着拍照,老赵还提醒过我呢。
干完了这些所有的活,我收拾好空荡荡的篮子,把多功能铲和镰刀别在腰里,忽然感觉到手心里疼的厉害,连忙一看,居然都起水泡了。
当年在老家,我也是大热天里挥着镰刀收割庄稼的农家孩子,有多少年没干过农活啦,才这么一早上,居然连水泡都起了!
感慨着,我点燃口袋里最后一根烟,享受地吞云吐雾着,一面快步往山下走去。虽然现在胆气很足,可这阴森森的地方,毕竟不是我喜欢的环境,虽然凉快的厉害。
山下果然来人了,走到半山腰,我和山下上来的一大群人不期而遇。
两个互相搀扶着的中年夫妻,女人消瘦的厉害,头发散乱地披着,我都看不清她的脸。男人一脸悲戚,可还是能打起精神,他一手扶着妻子,一边紧握着低垂在身边的拳头。
在他们身后,跟着六七个穿着迷彩服的民工,两个背着背篓,很大,里面恐怕装的是祭品了。在他们的后面,四个人抬着一块崭新的墓碑,墓碑冲着路边,没看到上面写的是什么。还有个人,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些什么。
这应该是去给新坟立碑的吧!
这种情况之下,我怎么好去打招呼,连忙往山路下一闪,把路让给了他们。
男人冲我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搀扶着妻子和我擦肩而过。
可就在这时,我无意中往那墓碑上那么一扫,顿时一口气背了过去,潮水般的悲恸,一时都从心里涌上了胸膛。
那洁白的墓碑上,我首先看到的是一行字:爱女夏小洋衣冠冢,父夏青山、母张萍泣立。
再接着,夏小洋笑吟吟的带着一点桀骜、一点成熟中夹杂单纯的青春的笑脸,一下子重重的如万斤巨石一样击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止一次想过她已经不在了,我所见到的夏小洋,可能是她的灵魂,可没有得到证实,我怎么也不会相信。
但是,今天我不得不相信,相信她的确已经不在了的事实。
那张黑白的照片上,夏小洋笑靥如花,那种笑容我很熟悉,那是带着她特有的味道的笑容,天真又成熟,还有一点调皮。
我手中的镰刀,当啷一下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打破了山林静谧的声音,夏小洋的父亲夏青山,一下子回过头来。
他看着我,眼睛里带着疑惑,他是个成熟而有知识分子气质的人,很快从我震惊悲痛欲绝的神色中,看出了他想要问的答案。
这个人,认识夏小洋。
他们的关系,也比较密切。
他不知道夏小洋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同病相怜,也或许是感同身受,夏青山拍拍妻子的手背,让他坐在路边休息一下,也让工人们休息一下,自己走到我身边,从地上捡起我掉落的镰刀,眼睛里含着闪闪的亮晶晶的泪花,哽咽着在我后背上拍了几下,轻声道:“小伙子,节哀吧,咱们都,都要节哀顺变啊。”
我被他从快要背过气的状态中拍醒了,才发现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脸,心里不知道是疼还是怎么的,木木的,沉甸甸的,好像眼泪已经把心给淹死了。
撩起衣襟,狠狠地在脸上胡乱的擦着,我想流利的说话,起码安慰这个中年丧女的男人。
可我说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哪怕是一个完整的字。
我只感觉到自己心里面厚厚的木木的疼,呜呜的,彷佛我生来就不会说话,只懂得这样狼嚎却嚎不出来一样发声的哭着。
我的情绪,一点也不作假,夏青山敏感地感觉到了,甚至不用问我是谁,不用问我来这里干什么,他就很肯定爱女的死,跟我是没有关联的。
可是,他不问我,我却要知道,几乎是一见钟情的夏小洋,她到底是怎么没的。
甚至,我都不想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不是怕知道了之后想到别的什么,我不在乎。她是人是鬼,我都不在乎,我终于确定,我爱上她了。
“她……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是衣冠冢?”我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要表达的意思完整的表达出来。
夏青山沉默了一下,摇摇头道:“失踪快一年了,虽说至今还没找到人,但无论从那方面讲,活着的可能已经没有了。”
失踪?
我不由有一丝兴奋,既然失踪一年了快,那么,前些天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夏小洋自己本人?
可我不敢笃定,也不能笃定夏青山夫妇会相信我所谓的神鬼一说。
我要找她,不管她是不是还活着,我都要找到她!
可我不理解的是,夏青山好像不是这地方的人吧?怎么会把女儿的衣冠冢放在这里?
我的疑问,夏青山没有隐瞒就回答了。
他说:“这个地方,我们也是不知道的,我们是京城人。小洋去年秋天的时候,趁着国庆放假说来出来走走,结果……”
想了想,夏青山彷佛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手机,打开了,点出里面的一个照片,照片里青山绿水,夏小洋一身红衣,笑嘻嘻地正背对着风景,比划了一个剪刀手,这是她的自拍。
夏青山告诉我,这是夏小洋最后一次发给他们的照片,就在这座山里。结果,到第二天他们打电话的时候,夏小洋的手机就一直关机了。
我大吃一惊,前些天她的手机还能用来着,虽然我没能打给她,可她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那是怎么回事?
夏青山转头看了一眼夏小洋的妈妈,叹道:“从那天起,我们每天都要给小洋打上百个电话,并在通讯公司请人帮忙监控,只要她那个手机一开机,我们就能第一时间知道。”
这样?!
我皱起眉头,顿时觉着事情可能真的不妙了。
如果说,夏小洋是还活着的,那么,她在和我一起的时候,手机那是保持开机状态的,如果电话号码没错的话,只要她一开机就会被家里联系上,那为什么到现在夏青山还没她的消息?
我不打算先下山回村了,我想跟着进山,记住夏小洋衣冠冢的地方。
这地方,我害怕进来,可既然夏小洋的衣冠冢立在了这里,那我再怕也要常来,来陪陪她,跟她说说话,哪怕她真的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也要这样做。
在往深山里走的路上,夏青山告诉我说,直到他们确定夏小洋出事了的那天,通过关系,动用了先进的装备,最后把夏小洋最后出现的地点定在了这乱葬岗后的山林里。他们前几天在许多人的帮助下去过后面的山里,在山林里发现了不多的血迹,通过化验,是夏小洋的。而且在山林里,夏小洋的很喜欢的一顶帽子,还有几件零碎的小东西四零五散的都被找到了。
那里没有犯罪的痕迹,但有夏小洋从高处跌落的痕迹,可任凭怎么寻找,也找不到夏小洋,尸体也没有。
我心中有些恍然,初见夏小洋时,她就在这乱葬岗上徘徊,当时她的衣服上,在肚子的地方破了一个洞,明明有耳洞,却没有耳坠,而且手腕上也没有手表,这些东西,想来就是夏青山所说的小零碎了。
“那,会不会是她出了事之后,自己一个人下山去寻求帮助呢?”我猜测着说,“而另一种可能,我在这里来的次数才两回,可我听山下的村民说过,这山里的野兽不少,会不会……”
夏青山叹了口气,摇着头:“都排除了,失踪的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留下的痕迹,据专家说,那个地方,除了小洋一个人,第二个人的气息都没有。山下也排查过了,根本没人见过小洋,根据专案组专家们的排查,排除了村民说假话的可能性。”
我微微侧目,看来,夏家也不是普通人家啊,专家?那是追踪专家吧?为夏小洋的失踪,居然还能成立一个专案组。
不过,我也没心思去打听夏家是干嘛的。出现在我身边的夏小洋是人是鬼,我一定要弄清楚,而如果真的……
那我也要搞清楚她是怎么死的,不敢说要为他报仇……
等等!
既然高跟鞋这种厉鬼是存在的,那么,夏小洋会不会也是遇到了类似于我的这种情况?
虽然跟她接触没多久,但我了解她,她是个看着胆子大的不得了的女孩儿,可实际上,这乱葬岗她也未必敢一个人上来,何况后面那从未有人涉足过的山林呢!
如果害她的是人,自然会留下痕迹。可如果害死她的不是人,而是高跟鞋那样的来无踪去无影的厉鬼,那怎么会留下痕迹?而且,这也能回答胆子并没有大到不要命的程度的夏小洋,为什么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深山老林之中了。
我沉默了一下,在夏青山要走到前头去搀着身体不好的妻子的时候,我低声道:“叔,夏小洋的电话号码,是151########这个吧?”
夏青山一点也没有思考,肯定地点点头:“没错,是这个号码。这个月我们还给这个号缴费呢,怎么了?”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没跟他说实话:“没事,没事,我有点恍惚,突然想起这个了,就顺嘴这么问了一下。”
夏青山拍拍我的手臂,没有再说下去。
他的确有许多的问题要问我,在夏青山看来,我和夏小洋的交往,应该也是不会太浅的泛泛之交,女儿没了,他虽后悔,却也想多知道些女儿生前的事情,以后好有个回忆。
可他感受得到我的痛苦,一旦问起,恐怕我又要去回味和夏小洋的甜蜜的那些事情,那更会加深我的痛苦。
一路走着,每个人都沉默着,夏青山两口子不想说话,工人们也不好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更不会安慰人。
至于我,随着赶路,我渐渐喘起粗气来,这也让我内心里的伤痛稍微隐藏了一些,我心里只是在想:“如果真的她是遇到厉鬼一类的东西才遇害的,那么,要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必须要先搞清楚两个问题。第一,是她出来玩的时候招惹的厉鬼,还是有人事先就早有准备要害她?第二,既然是在这片山里遇害的,那么,在这座山里,能不能找到一些跟这件事有关的……鬼或者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