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面面相觑的站着。
李念念瞧着突然出现的陈俞初,忽然不会动了。
陈俞初也是一样,直到嘴角的竹签子掉在地上,才惊得他醒了过来。
他的眼神在李念念身上扫过去,又扫过来,却什么也没有说。
于枣抱着胖胖的小女儿,不甚在意的介绍道:“小李,还没见过吧,这是陈俞初,我……”
陈俞初忙打断她:“我们见过。”
“见过?”
于枣不相信的问道,“小李才考进我们单位一个月,你在哪里见过她?”
李念念忙低着头,眨了眨眼睛,僵笑着解释道:“科长,我们是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于枣听后,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嗯,”李念念眼神微垂,“但是高中不同班。”
“叮叮咚——”
大厅响起了悠扬的音乐,于枣看了一下电子钟,笑道:“哎呀,下班了,小李你住哪儿,我送你啊?”
李念念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有工作没做完,晚一会儿再走。”
“哎呀,真羡慕你们年轻人,还这么有冲劲儿,”于枣笑着告别,“别太晚了,注意身体,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的。”
然后将车钥匙往陈俞初身上一砸:“开车去!”
陈俞初接住钥匙,余光往李念念身上扫去,发现她真的坐回到电脑前,垂着小脑袋忙碌起来,嘴角张了张,想起她刚才那句“高中同学”不禁沉默地被于枣拽走了。
李念念感觉到大厅慢慢安静了下来,周围再没有一个人后,忽然如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精打采的趴到了桌子上。
汹涌的泪从她的眼眶中逃出,任凭她刚刚如何睁大眼睛不让它们流出,此刻却都是徒劳。
爸爸?
爸爸。
李念念没有错过刚才那小姑娘对陈俞初的称呼。孩子虽然说话不算清楚,但是这两个字却是清清楚楚的传入耳朵。
自己怎么那么天真,以为他还会在原地画地为牢呢?
时光如一只大手,早就推着他在成家立业、生儿育女的道路上不停的向前奔跑,而自己却傻傻的以为还能抓住他的衣角,同他回到最初的美好中。
这么多年,他看起来还是如自己记忆里的样子,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只是,此刻却变成了科长女儿的爸爸。
小鱼好像三四岁的样子,那就是说,自己大学毕业的时候他就已经当上了爸爸?
李念念觉得心里生疼,仿佛是被人狠狠的扇了一巴掌,嘲笑着心里那不该留恋的纪念。
实在是太丢人了。
对了,这大厅还有监控,自己不能再丢人了。
李念念忙擦了擦眼泪,心烦意乱收拾着包往外走,包里的电话响个不停,看着闪动着的“妈妈”两个字,她手指顿了顿却没有接。
低着头,脚下不停的往外走,却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温热的气息从面前袭来,李念念不知道她就这样冲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她扬起泪痕未干的小脸,被泪水洗刷过的黑眼球亮晶晶的,满是疑惑的看着一手虚护着自己的男人。
“学长?”
“李念念?”
曾景润穿着白衬衫和西裤,黑框眼镜后的眼里看不出颜色:“你怎么在这里?”
“我?”
李念念忙后退一步,擦了擦脸解释道:“我在这上班。”
“在这上班?”
“嗯,今天刚调过来的。”李念念点点头,瞧着他的穿着打扮,手中还拿着公文包,便提醒他说,“学长是过来办事儿的么?可是您来晚了,已经下班了啊,没有人办公了。”
曾景润扶了一下眼镜框,微微垂着头,双目含笑的看着她说:“我知道。”
“哦,”李念念想了想,瞧着他扶在玻璃门边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说道,“要不您明天再来吧,我要锁门了。”
“也好,”曾景润点点头,却不先走,反而不远不近的跟着锁完门的李念念,问道,“你要去哪,我送你吧。”
李念念站在路边,指了指自己小区的方向,浅笑了一下:“不了,我回家,就在那边,很近的。”
“这样啊,”曾景润点点头,问道,“那你晚上吃什么?我正好也没地儿吃饭,不如咱俩搭伙,这样也热闹些,你说呢?”
李念念想着自己若是一个人回家肯定会胡思乱想的,不如分散一下精力,可是,面前这个人……
似瞧出她的顾虑一样,曾景润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家咖啡屋,“咱们不走远。要不,还是aa制?”
那就真的是搭伙吃饭了,就好像吃饭偶遇一个不相熟的朋友一样,拼单吃饭,这样挺不错。
虽然这咖啡店有些小贵,但是东西好吃啊,反正心情也不好,不如让胃高兴高兴。
曾景润看着李念念同意了,便与她并肩走着,偶尔聊两句天,基本都是关于b市理工大学的,这让她轻松了不少。
二人进店,李念念才一下子想起来便民伞没有带过来。
“不好意思啊,我今早上上班走的太急,午休时太忙也没有回家,明天我一定带过来。”
“没关系的,小姐,我们相信您。不急。”
服务员体贴的回答着,手脚麻利的为他们二人送上两盘意大利面。
由于知道了价码,两人又纯粹为了吃饭而来的,所以李念念只点了一盘意大利面并一杯清水。
曾景润也是如此,他慢慢喝了一口水,笑道:“小念,你知道么?带你的李导昨天当上爷爷了。”
“真的?”李念念眨巴眨巴眼睛,想起那个身材瘦小面容严肃的老头儿,笑意便浮上了眼底。
“什么事这么高兴?”曾景润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没什么,学长,”李念念摇摇头,“我只是觉得他当上爷爷逗孩子的时候一定很有趣。”
“哦?”
李念念看曾景润好像不相信,便解释说:“我们背后都叫他活阎王,因为他特别严格,从来不笑的。记得迎新晚会的时候他也出现了,把我们好几个同学都吓了一跳。”
“你说的是那次篝火晚会?”
“嗯,”李念念点点头,“我们面试的时候就后悔自己怎么选了李导,可是没想到他居然都让我们过了。后来他还唱了歌,吓得我把爆米花都洒了……”
李念念絮絮叨叨的回忆着,忽然停下来看着面前的曾景润:“学长,你怎么知道是篝火晚会啊?”
曾景润将黑框眼镜拿了下来,放在桌子上,修长的手指捏了捏鼻梁,眼眉微垂,叹息道:“看来我的简历你根本没看啊。”
简历?
是啊,自己回家就睡觉了,将简历扔在了边柜上,本来就没打算看,过后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知怎么,李念念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她忙喝了口水,实话实说,“嗯,我……忘记了。”
曾景润倾身向前,两只手臂交叠着支在桌子上,白衬衫的袖子挽起,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瞧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李念念握着水杯,不自在的往后靠去,眼睛偷偷看着曾景润,才发现他的眼睛真好看,长长的形状,小小的内双,睫毛比自己的都要浓密,难怪总要用眼镜遮上,原来是一双桃花眼。
“学长,对不起啊,我……”
“爆米花好吃么?”曾景润静了一瞬,忽的又往后靠去。
隐隐的压迫感消失于无形。
李念念愣了一下,才知道他的话题又转了回去:“嗯,很好吃,巧克力味儿的,香极了。”
曾景润皱着眉头一笑,“确实很特别。”
他的叉子卷好了一团面条又放开来,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刚才看你好像不太开心。”
不开心?
自己不是不开心,而是很伤心,因为突然发现梦想中的幻境破碎了。
曾景润看李念念欲言又止,沉沉道:“你若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说说,毕竟我比你年长,总有些经验可以与你分享。再说,你还是我的学妹,咱们是校友,出了学校不是更应该互相扶持的么?更何况,我们还是aa制的‘饭友’,就当打电话去电台咨询一下是一样的。”
李念念的心防被他言语中一层层的道理一点点瓦解着。
她张了张嘴,良久叹了一口气:“唉,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了。”
曾景润眉毛一挑,想起一句话,嘴角翘起:“谁没有过去呢?陈芝麻烂谷子总要摊到太阳底下晒一晒的,否则时间长了就该发霉了,到时候就更难整理了,小念,你说对不对?”
“嗯,”李念念喝了一口水,抱着水杯,轻轻说道:“学长的比喻很贴切,可是我心里的这些陈芝麻很珍贵,不想让它们烂掉。”
“那就说来看看,倾诉,也是一种整理心事的渠道。”
不知怎么,李念念忽然觉得曾景润的声音低沉醇厚,怎么听都很悦耳,心里一松,苦笑了一下:“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的初恋。我们虽然分开了,可是我却放不下他,总奢望将来还可以在一起,所以我毕业了才会回到这里,因为他也在这里。虽然,我丢失了他的联系方式,也不记得他的家在哪里,但是我想,a市并不大,如果有缘分我一定可以再见到他。”
“嗯,缘分可是个奇妙的东西。”曾景润也喝了口水附和道。
“对啊,”李念念点点头,“不过可惜我们的缘分还是太浅了吧,我虽然见到了他,可是他却已经是另外一个孩子的爸爸了。我,太自以为是了。”
“是这样啊,”曾景润顿了顿,将水杯放下,戴上眼镜,淡淡说道,“小念,你并不是自以为是,只不过很留恋过去罢了。”
他看着李念念抬起头来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自己,忙将声音放轻说道:“但是,你想啊,万物都是变化的,辩证法学过没有?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尤其是人。过去的美好当然令人怀念,但也仅仅是这样。人,要向前看。”
李念念想了一下,抿起嘴,拿出一张绿色的五十元人民币,“是它么?”
曾景润笑纹渐深:“你猜呢?”
李念念将钱推到曾景润的面前,轻轻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还是很难过。不过,还是谢谢学长能陪我说说话。”
她看着曾景润并不收自己的钱,忙解释说:“学长,说好了要aa制的,我可不想食言而肥,变成一个大胖子。”
“好,”曾景润忽而一笑,将她的五十元钱放进皮夹子里,起身结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