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负流光 第13章 黄昏尽
作者:桃夭奚若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任懿没那么好的涵养,她见张建国不吭声,沉了沉,索性挑明了:“老张,你还没说送哪里合适呢?要是依着安心的意思送到你们部里……毕竟影响不太好吧!”

  张建国吞下一口气,伸手从手包里划拉着什么,半天没拿出东西来。只得抬头问任懿:“有笔和纸吗?”

  任懿拿出早已从电脑包里取出的便签纸和签字笔,推到张建国的面前。

  张建国略一踌躇,写下了一个地址:朝阳门秀水街甲3楼4单元405号。任懿低声重复了一遍,问到:“随时都有人在吗?收件人是谁呢?”

  “就写我名字,送之前给我个电话确认下。”张建国突然有一股无名之火腾起,好像在焚着他的内脏。

  任懿看出了他的不服他的隐忍不发,心里也是感触万千,一不留神,顺嘴就溜出了一句:“我真心没想到你们俩走到这一步,何苦呢?图什么?”

  “你懂什么!”张建国倏地抬起头,气咻咻地低吼道。“你懂安心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你、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居高临下吗?你眼看着这个女人坚定的不生孩子,是什么意思?她处处不落人后,挣得多,处事圆满,可你们考虑过我的那种感受吗?我无时无刻地不在仰视着一个强势的老婆,生怕一个赶不上,一个不小心就被甩掉。”

  “好像是你先对不住安心啊,老张?”任懿也被张建国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反驳。

  “对不住?什么叫对不住?”张建国盯着任懿道“你敢说安心没有对不起我?”

  “你、你……”任懿一时气的没接上,张建国忍不住继续喷:“她安心天天周旋在那么多大老板、那么多官员之间,做她的生意,你敢说她没出轨没对别人动情;什么叫我出轨,是她有鬼。”

  任懿被对面张建国一张扭曲的脸震得懵住了:她真的从来没有见识过张建国的这一面,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安心做生意有什么不磊落的地方,她从未设想过安心有出轨的可能,如同她不怀疑自己会出轨一样,所以一时被张建国的话震呆了,现在更是被张建国的龌龊猜疑惹怒了。

  任懿很快从震惊转为愤怒,不禁冷笑,拿起还插着一小块蛋糕屑的叉子,猛地戳到张建国脸前,由于圆桌很小,这叉子差点戳到了张建国的脸,张建国亢奋的神经立马转为戒备,身体反射似的向后一倒,可惜他身后并没有多少的空间余地。

  “张建国!我真的没有想到你是这么肮脏!”任懿的叉子在张建国面前戳戳点点的乱晃。“你乱来就污蔑安心;你自卑就说别人强势;那你早干嘛去了!?你恋爱的时候不知道她的出身?还是不知道她的性格?有人拿枪逼着你结婚吗?是你上赶着巴不得呢!张建国,你龌龊!”一口气骂出这一连串,任懿已是倒不上气来了。

  张建国一面躲着任懿乱晃的叉子,一面急急地抄起手边的手机,一言不发地逃向楼梯口,任懿随着站起来,像是要把叉子丢出去的意思,看到周围的人看着自己,忍了忍,把叉子噹地一声丢到桌上。拿起早已凉透了的咖啡杯,大口大口地猛灌了两口,稳了稳神,掀开桌子上一个绒布袋子,拿出藏在下面的手机,手机触屏面上显示着正在通话的状态。她听了听,“喂”了一声,“他走了。”

  通话另一端的安心“嗯”了一声。

  “都听见了?”任懿不安地问道,又加了一句“别理他,这人疯了。”

  “是。”安心只是淡然地简短回答了一个字。

  “那,我去你家?”任懿小心地安抚着通话另一端的安心。

  “不用。”回答仍然很简短。

  “那……那……”轮到任懿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挂了。”安心回答。

  “哦。”任懿听出了安心压抑的颤音。

  夏末的黄昏很长,将任懿落寞的影子也拖得老长。她拖着电脑包,刚才跟张建国的一番较量弄得自己只余留了满身满心的失望和疲惫,望着街上满坑满谷的车流人海,一时间竟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的方向在哪里?于是竟呆呆地立在了那里,任身边的人流穿梭。

  康瑞安驾车经过她的身边,任懿形容萧瑟的身影在他的后视镜里,慢慢模糊、消失。

  同时不知为何的,还有在落地台上抱膝垂头啃着自己骨头的安心。黄昏的余晖同样将她的影子结结实实地印在室内地板上,如同乐曲结束时拖着长腔尾音绕梁一般的,拖着长长的灰色的暗暗的影子。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敲击声,好像在替安心细细擦掉过往岁月的痕迹。安心感觉自己从没有像这般被掏空了的虚弱,她现在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处境:被抛弃了!被一个不如自己的出轨的男人抛弃!一个处处不输于人的优秀女人被人像扔一个过期垃圾一样扬手潇洒地丢掉了,而且还是十万分嫌弃的丢掉了。可是轮得到你张建国嫌弃吗?不是应该我安心嫌弃你吗?

  ......安心抬起头,看着颜色已经昏黄无光的夕阳,呆呆地就那么盯着看了许久,暮色如悄然弥漫的轻烟,不知不觉中聚集起来,又弥散开晕染了整个天空,安心的眼里仍是那么浑浑噩噩的出神:她一直想破头的在想——为什么?为什么?

  当年的张建国从大学以优异成绩毕业后,分配进部里,这个从农村来到帝都中心机构的年轻人,一脸的谦恭,一脸的诚恳,做事踏实,比一班同期进部里的年轻人肯干、肯吃苦,赢得了安心的父亲——安孝恭的关注。这个同样走出南方水乡的苦孩子现在已经身居部级,一种惜惜相惺的爱才之心,让他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他看不上康瑞安那种世家子弟身上不自觉散发出的优越感,他喜欢这种打拼自立的孩子,认为只有这种脚踏实地的孩子才能靠得住,才能撑起一片天,才值得把女儿托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