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忆梦,江南。
烟雨蒙蒙,青砖柳巷。
丛丛院落,恰是少年,树下读《书》。
老槐树旁,苔藓古井。
小怀下来,夺过少年的书,笑道:
“读书没用的啦!”
少年站起,焦急抢过:
“怎么会没用的呢!娘亲说,读好了书,就可以考科举,当大官呢!”
小怀窃笑着道:
“那我问你,读好了书,考了科举,当了大官之后呢?”
少年将胸脯一挺,有话要迫切地说,在了嘴边,又不知怎么说是好:
“……我,我不知道。”
小怀坏笑道:
“是不是升官、发财、娶老婆?”
少年挠了挠头,脸羞得微红了,却又不被小怀放过,
“你跟我说,要娶一个什么样的呢?”
“不知道……,娘亲还没选……”
“羞羞脸,身为大男人,就不敢自己拿主意嘛。”
“可是,娘亲还说,只要我好好读书,当了大官,就可以自己选了!”
少年又强挺着胸脯说完,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低下头去,将书与手背过身后,脚尖摩挲着青砖地面。
小怀看了他头顶的旋毛处一眼,若有所思。接着问:
“就为这个?”
“……嗯。”
少年的脸咻地通红,被问了半响之后,才怯生生地小声答道,接着,抬起头,反问起来:
“到那时候,小怀你还在我身边吗?”
小怀噗地笑了,然后郑重起来,先指少年头顶那槐树,再指她身后那一口古井,最后指着天上落下的丝丝细雨,道:
“只要这树不孤、井不枯、天不晴,我便在。”
“那小怀你会变老吗?像是娘亲一样。”
“说不定会呢!”
“那我就要讨厌你了,如果你变得像娘亲一样的话。”
“真的?”
“真的真的。”
“……”
屋舍里,传来一妇人的呼唤声。
“木儿,该吃饭了!”
少年回头应了一声,回来,望了小怀一眼,将靠在树下的新油纸伞拿起,那是他读书用功,从他的娘亲那好不容易求来的:
“小怀,你还是不吃饭吗?”
小怀苦笑:
“嗯,这可是我们俩个的秘密哦。”
“嗯。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啦!”
此是元年,小怀看着这童稚少年蹦跳着上了台阶去。
三年,少年乡试不中。
“小怀,我是不是不行呀?”
雨中,小怀劝慰。
六年三月,少年二次中举。
“小怀,你看我中了,我中了!”
小怀贺喜。
八年,少年启程会试。
“你这一走,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遥望。
九年,青年状元,金榜题名。
“或许他不会回来了吧?”
哀愁。
十二年四月,青年任督京畿,外蛮攻进,臣守君逃,君责臣替,身陷牢狱,流放新疆,生死不知。
“怎么可以这样!”
雨中,悲唱。
是时,江南突遭十年灾:树死,井枯,天旱。
三十三年三月,老大回家,孑然一身,形影相吊,见田地干裂,屋舍破落,唯有那棵槐树,二十年来生得茁壮。
“小怀,我回来了,你在哪儿呢?”
某夜,老人姓江,名南木,曾登庙堂,没有婚配,死的那晚,树也枯了。
邻见,欲分其财,发觉仅一破旧纸伞而已,遂弃埋之。
有人道,其树是妖,不然怎么十年大旱,唯它青葱?于是伐以为柴木,凡用之于火者,皆蔓延,城尽焚。
烬后,雨落江南。
“诸君,这便是江南痴情木的故事了。”
台上,那名抚琴少女,按罢弦,却冷道。
于谦第一个按铃回转,此时便问她,同时注意到她长得清秀孤冷,右眉上有一颗痣:
“你奏的曲子挺好听,但为什么这么冷漠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动琴的人。”
少女冷冷答道:
“此类,听一次便罢,两次,三次,诸君便会厌了,弃了。既厌弃之物,留其何用?不如弹一首欢快曲目,塞耳迷目。”
果真,如她所说,除了于谦外,其他的人都是一脸厌弃之色,而也只有他一个人按了铃的。
于谦便问道:
“那你要不要加入我这边?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因为我转身,只是从你的歌声和琴声中听到了许多自己曾经经历的东西。”
“随便。”
少女冷冷地答道,末了,添上一句。
“这地方的人都叫我小冷,那你也叫我小冷好了。”
“原名是什么?”
“冷霜。”
“那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这名叫做冷霜的少女不会想到,这便是她平淡无奇的生活的转变起点,在很久很久以后,仍是一脸冰霜的他,即便荣登那万人之上的宝座,也只有想起今夜这少年说的这话,才会窃笑出声来。
“当初的他是多么傻呀!”
对啊,这是多么傻的一个故事啊!
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很寻常了,普通到不足道。十三个选手里面,各有四个跟随了那两个富商,其余地则是被周八皮开场便说他的四合院在二环里或者是他的官职多高等等骗走了。
于谦这里,也就一个冷霜而已。
算是初赛的阶段结束,那叶清眉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出来了,拿起话筒的同时,周围喜洋洋的音乐又响起了。
毕竟经过一连串的比赛,是个人都会审美疲劳了,此时放起这歌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地提神醒脑的功用。
因为只有一个追随者,于谦早早地便将那冷霜召到身边,此时便问她道:
“你是不是觉得这热热闹闹的哥,和你那个凄凄冷冷的故事比起来,要好得多?”
冷霜点头表示应允,然后道:
“如是如今还是如此。”
于谦一笑:
“就像是人在喝水……”
冷霜一答:
“冷暖自知。”
“哈哈哈!”
大笑着,于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临来之前,也忘了是哪一日,只记得是在帐房里,势姐递给了他那张白银卡,并说道:
“你会用上它的。或许还能靠它认识到几个对你这一生来,都会很重要,也很有趣的人呢。”
当时,他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本以为是泛指,现在,心里便明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