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如何处理赖文川的问题，外方总部内部有两派意见：一派认为应该先调查清楚再说;另一派则旗帜鲜明地支持楚茂源的决定。

　　外方打的虽然是美资的牌子，但实际上公司里全是清一色的中国人。

　　“那么公司老板一定是美籍华人了。”楚茂源心里想。

　　在各种各样的外资、合资或合作企业中，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中国人取得了外国国籍，来华投资就成了头顶上罩着光环的外商。外商投资企业可以享受到中国政府出台的诸多优惠政策，这是一个难得的历史机遇，所以大批华裔商人纷纷回国投资兴业。

　　先调查后处理显然是国营企业老套的做法。由外资企业聘用的北京本土人士来处理这类事情，难免会带有传统而又浓重的思想政治工作色彩：和和稀泥，要求双方多作自我批评，或者各打五十大板，然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无论他们在这家外资企业处在什么样的管理层次，思维方式与来自偏远省份的工人学员赖文川几乎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领队和学员之间发生分歧甚至争执，要由第三方来裁决，而且结果无法预料。这种做法带来的直接后果，除了严重损害领队在学员面前的威信而外，必然在其今后的管理工作中埋下隐患，既影响工作效率，又难以分清责任。

　　好在有人支持楚茂源，而且这个人的来头还不小：身材魁梧、仪表堂堂的费先生，年逾六旬仍然神采奕奕，曾经是驻欧洲某国的外交武官，不久前卸任北京邮票印刷厂厂长，刚办完离休手续。

　　北京邮票印刷厂可不是一般的印刷单位，其产品——邮票——除了在某种程度上具有和人民币一样流通的性质外，还具有收藏的价值。在集邮市场上，一套珍贵的邮票，包括少量流出的错版票，也都价值不菲，有的甚至可以炒到上百万。因此，在中国，大概除了印钞厂，就数邮票印刷厂最为特殊了。楚茂源后来听费先生介绍，北邮厂实行的管理体制，和印钞厂完全一模一样。

　　话说回来，能够成功地网罗到费先生如此资历的人才，也足见这家外资企业的人脉之广泛以及背景之深厚。

　　“这事有什么好调查的？楚先生就坐在咱们这儿，他的话你们有什么理由信不过呢？依我看，楚先生的处置是慎重的，也是果断和完全正确的！管理嘛，就是要拿出点气魄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支持楚先生的工作，立即停掉赖文川的职。至于何时恢复他的工作，甚至是否继续留用，完全交由楚先生决定！”

　　费先生德高望重，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再没有人站出来公开反对他的意见。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主管培训的外方代表一通电话打到厂里，立即停了赖文川的职，让他先回宿舍写检查，听候领队的处理。

　　这回赖文川彻底服了。他知道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也丢不起这份工作，就主动找楚茂源承认错误，又在晚间的工作例会上念了检查。楚茂源见他态度诚恳，有悔过之心，而且目的也已经达到，就不再为难他，翌日亲自带他到厂里上了工。

　　经过这么一番波折，楚茂源的声望不降反升，开展起工作来也更加顺利了。

　　楚茂源脑洞大开，后来又实行了一项新规，即鼓励学员跟各自的师傅建立私交，以此最大限度地提高所学技艺。学员可以请客，也可以送礼，但事先须请示报告，经楚茂源批准实施后，费用凭票报销。这一招既帮助公司最大限度地节省了交际费用，又把钱花在了要紧的地方，同时还不增加学员个人的负担，无论于公于私，实在都有无尽的妙处。

　　对于楚茂源的种种创举，公司方面无不赞赏有加。

　　老吴做梦也想不到，楚茂源会有如此能耐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风生水起。钦羡之余，几口酒下肚之后，竟提出要和楚茂源结拜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