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魂、战无双、李鼎……
十几具尸体，身上千疮百孔，血染盔甲，一字排开在了地上。
原来，这些遗体，除了战魂和战无双以外，其余都是屠苏城的将士。
至于韩淼派出去支援战魂的人马，包括战力在内，尽皆葬身于幽冥黑气之中，与陀舍军一起，化作了白骨，抛散在沙地里面。
昨夜，韩淼将张赫等人迎进战天城中，食宿安排妥当之后，立即派人清理战场。
战天城出动了上前人员，每个人都举着火把，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却也只找到了这十几具尸体。
血肉模糊，甚至……面目全非。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穿戴着特殊标志的盔甲，根本无法辨认出他们就是屠苏城的人。
甫一看到战魂和战无双的尸体，韩淼如遭雷击了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痴痴怔怔的，忽然间仿佛老了十岁。
“城主！”
“副城主！”
战天城所有的将士无不痛哭流涕，哗啦声响，不约而同地跪在了地上。
无尽的悲伤，像是月夜下黑色的无声潮汐，悄然弥散开来，从在场所有人的心头淌过。
大厅里静悄悄的，空气仿佛业已凝固了，便在此时，墙外传来了喧天般的锣鼓声响，如浪潮般，透着劫后余生的喜庆和欢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昨夜的睡梦中，犹能听见城中百姓的敲锣打鼓庆祝胜利。
——通宵达旦呵！难道这就是告祭英魂的哀乐吗？真讽刺啊！
云然坐在旁边，眼神略带冷漠，望向了门外，嘴角浮起了一抹嘲讽。
或许，根本没人去想，他们的劫后余生，是多少人用命换回来的。
有人并无畏忌，因为所谓的英魂，对他们而言，只是死了的人。
——一个死人而已，关老子鸟事！
以后的日子，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骂，就要肆无忌惮地乱骂。
“英魂？一个死人，关老子鸟事！人生而自由……”
滚你玛德生而自由！
也许，几十年以后，虽然历史以其森冷的笔触留下了这些英雄的事迹，但仍会有很多年轻人不屑一顾，嗤之以鼻。
“搞什么啊，几万人对抗三十几万人，城池居然没有攻破，骗你狗呢！”
“三四百人冲入十万大军中，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能不能再假一点？如果是真的，我敢打赌，这些人肯定都是傻子！”
“历史是真实的，但历史书却是人写的！”
……
——窝在被窝里，嘴里啃着瓜子，用那些自以为是的三观，嘲讽着历史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看着眼前这群浑身染满了鲜血的汉子，以及静静躺在地上的尸体，云然内心充满了尊敬。
突然，云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我为什么要想着复活战魂呢？人固有一死，难道我不应该成就战魂的千古之名吗？
静默良久，张赫回想起了昨天的情形。
一行三百余众，从屠苏城奔驰而出，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而如今，几乎全部阵亡，除却侥幸不死的十几人，便只剩下这十几具尸体了。
“头颅一颗血一腔，理应提刀战沙场！魂归天地无所畏，何惧此身葬边疆！”
不知为何，耳畔忽又响起了李鼎那苍老但不失粗犷的歌嗓，张赫早已潸然泪目。
韩淼缓缓转身，背脊佝偻，朝着张赫等屠苏城将士，一揖至地。
“我战天城这次能够化险为夷，全仗屠苏城诸位义士相助！”
韩淼心里十分清楚，倘若苏无贺真心派军增援战天城，绝不可能只有四百人，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将士出于义愤，自愿前来。
张赫连忙伸手扶着韩淼的手臂，道：“韩先生，你客……”
话没说完，张赫骇然惊呼。
但见韩淼双眼深陷，脸上布满了皱纹，鬓角也多了一绺白发，好像突然间变了个人似的。
“韩先生，你……”
韩淼似乎并未察觉异样，而是转头对身后的将士说道：“这些屠苏城的义士已经无家可归了，我战天城可不能忘恩负义！战破，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厚葬所有人，无论是城主、副城主，或者是其他就义将士，皆以同样规则，不得厚此薄彼！”
“另外，战天城不可一日无主！老夫以军师的身份，命你战破为城主，在场的其他人都可以作证，至于登位的日期，你们自己决定吧！”
韩淼以不疾不徐的语气，将一桩桩事情交代清楚。
战破心里猛然一惊，”韩先生！“
韩淼不再说话，而是转身，看着云然，微微一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与韩淼的目光甫一相遇，云然心头突的一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昨晚的时候，云然、韩淼和张赫彻夜未眠，秉烛夜谈，聊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在此期间，韩淼本想将战天城的城主之位传于云然，但被云然拒绝了。
云然的理由很简单，“我不是当城主的料！”
韩淼并不勉强，复又请求云然看在战魂的面子上，多多照拂战天城。
云然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立即答允。
所以，当韩淼看向他的时候，云然顿时明白了他那个微笑的含义。
韩淼如释重负。
便在此时，云然站起身来，鞠了一躬。
“韩老先生，你安心去吧！”
话音刚落，那抹安详的微笑突然僵在了枯瘦的脸颊上，韩淼缓缓闭上了眼睛，脑袋轻垂。
原来，这几日殚精竭虑，再加上年事已高，韩淼早已是油尽灯枯了，只不过硬撑着最后一口气而已。
而如今，战天城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身后事都已安排妥当，韩淼心中了无牵挂，含笑而逝。
“韩先生！”
战破等人顿时泪流满面，纷纷跪在了韩淼的身后。
大厅内，悲伤的气氛便又浓烈了几分。
云然叹了口气，刚要说话，突然，一名守城士兵急匆匆地闯了进来。
“报！”
“什么事？”
“据探子回报，一大队人马正朝着我战天城奔赴而来，相距不过二十里，似乎有所图谋！”
除了云然以外，其他人均已变了脸色。
“是陀舍军去而复返吗？”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道：“不是！”
“那是谁的兵马？”
战破见他说话吞吞吐吐，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厉声喝问。
那士兵抬眼看了看张赫等人，道：“探子回报说，来者打着屠苏城的旗号，而其领兵将领好像是屠苏城的副城主郭嘉！”
“郭嘉？”
张赫皱了皱眉。
战天城已经解困，苏无贺这才派兵前来，显然不安什么好心，明显是想趁此机会，一举拿下战天城。
云然清眉一扬，漆黑的眸底闪跳着一缕杀气。
“是苏无贺派来的人么？我倒要会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