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命 第五十章 星辰乱,乱披风
作者:雪逝风流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星空献祭?

  绥绥和花辛命听到这四个字,也同时红了眼睛,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青白看着三人神情,猜测那位刍狗前辈很可能就是丧生在这献祭星空杀伐之下,心中油然生大恐惧,一枚锦囊从袖口滑落掌中,被她紧紧攥住。

  罩护世界的太平巨树阵,随着天赐恩泽意念的消减,原本已在渐渐虚淡收缩,这一刻忽然绽放无量圣光,迸射苍空深处,如临大敌。

  三十八道深幽邃线,无声无息间起于天穹四方,纵横交错贯纵虚空,斜切而下,矛头直指登星峰。

  太平阵巨树枝叶猛然摇曳震荡如浪潮,狂涛阵阵,浪线峰谷跌宕之间,掀起三十八条圣光如刀锋长芒,逆斩而上,对上三十八条邃线。

  邃线突然愈加幽邃,似要渗出浓墨黑血的极暗色彩,刹那凝成锋芒,降落速度突然加剧,那黑色墨峰薄若无物,却是山岳峰峦之重,无边威压落势,竟是把相对应的三十八条圣光长芒,生生逼压回落,变成了它的开路锋芒。

  一切似慢实快,不过弹指光景,黑线已然切至巨树阵法上。

  太平阵法从世界外急剧缩小到云国版图,再到京都上空,圣光愈发凝绸如水,其上大道玄纹如涟漪,一圈圈一层层荡漾开去,荡成一道道光刀,前仆后继,再次把被逆压下来的圣光长芒反弹回去,再斩黑线。

  此次收缩阵法凝聚阵意暴起的刀芒,生生把从上空直线压下的十道黑线逼退了三丈。

  那黑线似有意识一般,忽然剧烈震颤,嗡嗡如龙吟,竟把刀芒之威,分解挪移开大半,突然再次加速,无穷威压铺天盖地,须臾之间,就把太平阵压制到只能覆盖整个登星峰。

  巨树被压到严重变形,竟然借这煌煌天威倾轧之力,完成蜕变,幻化成一只巨大天狗,张嘴长吸,同时长长舌头席卷出去,卷出世界之外,竟是想把这三十八道黑线,全部卷入口中。

  黑线再次加速,从天穹急落,从四方斜切而来。

  从妖域绵延到云国北地的摘星山脉,无数奇峰被拦腰斜斩。

  四条从四方地平线外横切过来的边缘线,已然切过汪洋大海,来到陆地人间。

  若被这三十八条黑线切入人间,必然神州陆沉,生灵涂炭。

  青白冷汗津津,已经攥住了第二道锦囊丝线,却还舍不得开启。

  她在赌,赌这人间还有隐匿大能,还有超越这八十一颗星辰一起自爆的献祭黑纹更加堂皇沛然不可抵挡的神通和法阵。

  天狗悲啸,伸入长空欲卷黑线的巨大舌头,被黑线尽数斩断。

  它用伟岸头颅,生生扛起了从天而落的十道黑线。

  天狗四蹄如根,源源不断汲取登星峰万物生机,补充阵法威力,与十道星线相持于峰巅。

  整个登星峰,刚被天道恩泽的青葱绿意,刹那灰白如茫茫大雪。

  楚欢行一缕真灵不灭,心中魔念却如野草浮萍,疯长却无依。

  多么孤独的一场生呐!

  忽忽四百年空冗岁月,我为苍生谋公平开太平,苍生敬我伟善,却也怜我癫傻,是那说梦痴人。

  我劝世家行善,劝宗门大开,却被百般讥笑肆意嘲讽,煌煌人妖三国千余宗门世家,独我楚欢行与野狗,不可登堂入室。

  我也曾劝过我洒脱欢行,我不答应啊,一颗真心怎敢轻言入浊流?

  且对中庭颜如玉,莫行世外乱披风。多好听的诗句呵,可这世道已然风波披靡,我又何妨披风乱浮世?

  卫后劝我,妖后劝我,宗门世家亦希望我,便是青白丫头,也劝我做那独钓寒江的孤舟垂竿人可这风波,何其恶也?

  水清无鱼,遍地死水,又哪里有鱼了,都是些饕餮长鲸。

  当如何自处?

  何妨仗剑三万里,跨海斩长鲸!

  楚欢行青衣磅礴,魔念滔天,三尺光剑在身侧幻化而出,一人一剑,奔赴那长空黑夜,独战十二条斜切而下的傾天黑线。

  身似蜉蝣心犹念,寒冥九幽也去得。

  又何必计较什么是真,什么是执,什么正道沧桑?什么人间秩序?

  一口气不平,便当长鸣与天听而已。

  楚欢行独立长空,如那浮萍孤舟,天地沙鸥一粟,纵身狂旋。

  万千剑气呼啸迸纵间,煌煌浩然青气,涛涛疯魔黑念,同时从他身上奔涌直上九霄碧落。

  天地之间,只剩那一袭青衣独舞天魔,青黑剑气无尽无休,倒插苍穹。

  漫天星光,似都无脸见他这真执癫狂客,悄悄隐了去,却都同时赐下磅礴星源星元,助他这一场独舞。

  人间无人随他,却还有整片星空随他疯狂。

  楚欢行仰天长啸,胸中不平意一泄九千里。

  万剑光寒,拦住了那十二道傾天邃线。

  世家宗门,唯我与野狗不可入。

  而今,我楚欢行与野狗,共抗宗门世家星天线,何其快哉!

  还有十六道星线无人阻挡,已临人间边界。

  其中四缕,从东方横斩怒云海狂涛而来,已然切下摘星山脉东南一角,登临春风渡,下一刻便会切过十里折柳长亭,切入京都人间烟火处。

  宰相府内,忽有一声长叹起,叹满京都。

  怒云海上狂风忽然大作,猎猎罡风牵云聚水,碧海潮生,把那四道黑线,尽数掀推百丈,同时漫起百丈浪潮,与那四道黑线相持。

  一条白线从宰相府内呼啸掠出,瞬间而至摘星楼头,红莽锦袍紫面白发,赫然是太子少师兼云国执宰荀远。

  又一位圣人之上,传说大能。

  云不归看着这二十载不显山不露水,一出手却是传说之上的白发老人,脸上泛起极其复杂的情绪,嘴皮打架想说点什么,却终于没有开口。

  亦是同时,南面四条黑线,切入云梦泽中。

  终年云雾掩埋的云泽深处,忽似天光照落,逼开一圈云棉,现出一座草屋。

  草屋飘浮于泽水面上,随参差水草幽幽摇曳。

  屋外朽木希拉松散捆绑而成的廊道上放着一张简陋矮凳,凳子上坐着一中年男子,一身儒雅文气,神情悠然困乏,似在眯眼假寐。

  细细看去,他一身文士青衫包括面部肌肤,竟隐隐有些剔透似无形,水光粼粼,却照不出他的倒影。

  仿佛大梦方醒,他睁开眼,扫了这天地一眼,便把这夜色里发生的一切事,都映入双瞳之中。

  他隔着山河千里,看了眼独抗十二星线的楚欢行,神色忽然有些怅惘,似追忆起云烟深处的往事,说道:“原来这世间,还有比我更痴的人,吾道不孤矣。”

  他看了一眼荀远,说道:“原来是你,一别二十载,百无一用的书生,已然是经世济民的大儒,我又何必再耿耿于怀。”

  他看了一眼青柯,眉头微微皱起,说道:“好神奇的封印!好熟悉的气息!难道这孩子,就是你口中那个少年?”

  他在这天地间一一扫视过去,看过许多大人物,最终扫过凝音,扫过花弧,扫过晨曦,停在卫后身上。

  他深叹道:“举世无肝胆,三个裙钗,却能匡人间世道,我诚不如也。”

  在他睁开眼那一刻,南方四道黑线,再不敢前进半分。

  此时,他又回看那四道黑线一眼,四道黑线就如同撞鬼一般,再不敢停留人间,而是极速串升入空,拼了命似的往登星峰上那二十二道黑线汇聚而去。

  他再看过西方北方,剩余那八道黑线,亦是如同南方四线一般,不敢切过人间,极速升空向登星峰汇聚而去。

  他缓缓闭眼,沉沉睡去。

  似乎这一番扫视,已然耗尽了他全身力气。

  ……

  三十八道黑线,终于交汇于登星峰巅。

  八十位追光,一位圣人,以某种神圣秘法为媒介,同时献祭生命回归星海,引下这天道道则线条,七十六位两两牵一线,纵横各十九道,传说占天元,余下四星位,九九归一,赫然便是一张巨大棋盘。

  三十八道线,忽然极速缩短,四角相交,终成矩阵,笼罩了整个登星峰。

  滚滚天威,一时磅礴无量,一方棋盘,却似有万山亿岳之重,压得整个京都都喘不过气来。

  虚空寸寸碎裂,棋盘猛然下压,便要把这云国最高峰,连同整个摘星学院,都碾压成蜚粉。

  一道声音忽然响彻虚空,被苍穹回返落在棋盘之上,以这霸道无匹的方式,炸响在青柯等人耳中:“尔等在这盘棋中,连做棋子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做这方棋盘下的亡魂。”

  那声音同时响在皇宫深处负手而立的卫后耳畔,响在南朝庙堂之高,响在妖域旷漠之远:“一个破烂货,一个老处女和一只畜生,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欲图翻天,简直痴人说梦。”

  话音未落,忽有鸿雁衔信入京都,入南朝,入妖域。

  边陲之地,狼烟滚滚如黑河,一路燃过三朝官道。

  云国四方军镇其三,妖域狼鹰两族,南朝外姓贤王朱禄率半国兵戈,同时挥师回返自家京畿,反了当朝。

  时隔四百年,人间兵峰起,星辰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