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命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从反世界望过来的眼睛
作者:雪逝风流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浩荡天地的风暴漩涡,随着这一剑递出,忽地往外倒卷,使得大圆不断阔宽,把整片神秘星海,尽数包绕在圆球内。

  青柯人在半途,剑随身动,刹那划出无数圆弧。

  面面弧光扩散,荡至圆面上,漾起轻轻涟汐,泛起粼粼幽光,如经纬纵横,在球面内镀上一层清影。

  无数条剑弧,自然是虚道剑道则。

  以道则为引,摒弃了雄浑源力交衍催生的极致伟力,只以单一源力作为引发道则的媒介,催生出几乎完全忽视道力的法理律条,依附圆球内壁。

  一圆为界,把天地隔绝在外,把星耀阻隔圆中。

  青柯身形不停,继续往前推进,无数道则从心剑中喷吐而出,如同无数条蝌蚪蚯蚓玄蛇,向那片化作人脸的神秘星海涌去。

  把天地浩瀚源力神藏隔绝在外,只把无尽道则注入那片世界中,化星耀的世界源力为大道伟力,供自己驱使。就食于敌,以彼之茅攻彼之盾。

  这就是青柯这无数剑的意图。

  不求杀死星耀,只求彻底化去那方世界的结界屏障。

  只要化开结界,让他那片小世界曝光在正世界之下,无需自己出手,正世界就会主动灭杀了他。

  可惜,活了无尽岁月,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被漫长时光沁润成智者,星耀又怎能看不破青柯的意图!

  无数道则线条迸纵至小世界结界之上,小世界中忽然迸射无尽光芒,丝缕如线段,与青柯挥出的无数道则线条骤然相撞,然后乍然湮灭,静寂无声,花火都没有溅起半点。

  星耀的声音从小世界中幽幽传出:“反世界既然能自成独立世界,拥有反能量,又怎会没有反法理?正反能量相交会湮灭,正反法理相交,自然也会湮灭成零。

  别再执拗了少郎君,除非拥有青莲他们那样的神则,能真正触及光的速度,否则你不可能杀死我。”

  星耀依旧倔强地劝说道:“开启通道,我去反世界,你保全你的鸿蒙法阵天下太平,双赢的局面,为什么一定要死磕到底呢?如果你担心开启通道会危及人间苍生,你可以携天地源藏入唯,我们在唯间开通道如何?”

  以星耀的身份说出如此话语,已经算是彻底把姿态放到极低地祈求了。

  青柯听见唯字,眼角忽地一跳,眼中闪烁智慧光芒,似是抓住了什么灵机,微微蹙眉佯做沉思状,说道:“唯吗?”

  旋即眉目一展:“如你所愿。”

  话音未落,双指乍然相合,扣决成印,指尖千丝万缕光明如同银瓶乍破光浆溅射,把唯与世界的结界撕开一道大口。

  青柯人在光明之中,猛地张口,如那鲸吞龙吸,把大圆之外浩荡天地的源力风暴,一口吞入体内世界。

  旋即,光明扭曲折绕,化作涡旋,把他映衬得如同薄薄清透的纸片人儿也似,随那千丝万缕光明,遁隐入唯漏中去。

  星耀藏身那片星海,也同时须臾收缩成一粒幽幽黑点,掠入唯中。

  遁入唯中刹那,青柯隔着天地,看了青白一眼。

  青白深吸口气,双手将扣未扣,缓缓闭上眼睛,进入大空明定静,天人合一,感知着天地细微变化,时刻准备应对唯中异变。

  白茫茫一片唯中,青柯体内浩瀚源力再也压抑不住,随三亿六千万气窍震荡而出,肆虐周遭,掀动唯漏光明如同沸腾。

  无尽在体内挤压震荡的源粒,更是震得他一身肌肉都细微而剧烈地颤动不休,似乎随时会爆体而亡。

  体内铭刻的无尽道则线条绽放炽耀毫光,仿佛活物,在体内蜉蝣流转,相连成更加曲折繁复的线条,如同纵横经纬,天罗地网,更像似在血肉中缝入无数透明丝线,织就成一张几无缝隙的恐怖纱衣,不断封锁那些试图逃逸的源粒。

  毫光炽曌胜过唯间光明,反映得青柯浑身恍若透明,如同仙神体魄,静静冷睨前方,说道:“最后一击,你是死还是成功通往反世界,全看天意了。”

  青柯面前,星耀那片内蕴着磅礴反物质反法理的世界,从小小黑点再度幻化成一道人形,人形轮廓上包履着的那层唯,散发出熠熠明光,使得他看起来虽然苍老无比,但一头白须白发如光明丝线,容色间似内蕴着无尽神圣威严和智慧光芒,让人心生敬畏。

  青柯知道,这虽然不是他的真身,但与他的真身一般无二。

  星耀如此幻化,以真容见青柯,以示诚意,说道:“来吧。”

  既然都坦诚相见,便无需多言。

  青柯双手猛然高举过头,狂暴下压。道则绽放而出映照唯间的无量光明,乍然收敛入体。

  铭刻在体内的繁复道则,遽然内收,如同收网,把从正世界一口吞入体内世界的无尽源藏,不断压缩凝聚,顷刻之间,便压成一颗米粒大小的光明源珠。

  米粒般大小,却蕴含着极其恐怖的温度,哪怕是绽放的光明,都仿佛在烈烈燃烧。

  几乎一方世界的源被凝聚压缩成如此微小的颗粒,它的密度和质量,更是无可称量。

  青柯下压的双手猛然反掌,道则为引,虚托着米粒源珠,仿佛托着诸天万界,双臂手背之上青筋暴起,狂颤不休,仿佛随时都会引血管爆裂而托不住掌中天地,却依旧凭大毅力倔强撑着,缓缓托起上抬。

  偷过他光明如玉的肌肤,可以清晰看到他体内那粒源珠,从体内沧海缓缓上升,仿佛海上升明月也似,渐至喉咙,再入嘴中。

  亦是此时,星耀那片幻化成他自身形态的小世界,忽地收缩成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点,隔绝小世界与外界的那层唯漏结界,忽而化作点点尘埃微粒,散如唯中。

  一股不属于唯漏,也不属于正世界的强大气息,忽然充斥唯间。

  茫茫唯漏,感知到这种气息,忽然狂躁起来,无尽唯粒高速跳跃震荡,扭曲了唯中光影。

  青柯口中那粒源珠,更是刹那震荡如元磁风暴,珠子中被青柯凝压到极致的源粒,忽然自主剧烈震颤凝缩,刹那再度凝压成一个与黑点几乎一般大小的炽白光点,咻地一声,气波震开青柯双唇,从他嘴中疾窜出去,如光迸纵。

  那粒黑点也是如此,在狂暴的唯中,乍然相撞。

  仿佛分离无尽岁月的孪生兄弟,在类似离别时的场景里重逢相遇,紧紧相拥。

  更像是被大毅力大智慧生生斩断联系的佛身与魔影,各自为界,冥冥中却始终命运牵连,僕一相遇便相杀。

  而茫茫唯漏,就像那些未开灵智的小和尚,见到了他们心中的信仰,一念成魔,同时一念成佛,想要自斩己身一分为二,成佛化魔,从此各不相干……

  一场无法形容的冲击风暴,在黑白两点对冲的那个竖面上肆虐扩散,无尽光明无量射线,顷刻间湮没了茫茫唯漏。

  佛魔相杀同时湮灭。小和尚却刹那开了灵智,挥刀斩己身,分佛魔。

  正反相遇,湮灭成零。

  而引发的连锁反应,让介于正反之间的唯分出正反,又刹那相杀湮灭成零。

  于是,这场风暴,只能无休止地扩散下去,直到这片类似于零却有别于零的唯间,全部转化为零为止。

  在白点气波掀开青柯嘴唇那一刻,青柯被反震之力冲击,如电光掠退时,便已然预知到这一场毁灭风暴的来临,飞退之中急缺扣决成印,破唯而出,却依旧被巨大惯性掀推着,如流行划过长空,飞出星球之外天域无尽远处。

  青柯破唯而出那一刻,焦急无比地嘶喊了一声“不要。”

  只可惜冲击之力太过剧烈,“不要”说完,人已经横穿直径数万里的星球上空掠至另一面天域中。

  青白没听见这两个字。

  她闭着眼,也看不到青柯的嘴型。

  天地源力被青柯差点一口吸干,她的天人合一定静境打了巨大折扣,做不到青柯那般天地在心。

  但她看到了唯漏开启,便下意识地把将扣未扣双手,遽然相扣成印。

  青白额上琉璃额配,骤然绽放无量光明。

  她指尖光明千丝万缕吞吐,唯漏之门,却没有开在她的脚下,而是开在天空里,鸿蒙阵上方,正对着青柯破唯而出的那扇门。

  随青柯破唯肆虐而出的毁灭风暴,被她开的这扇门,重新纳入唯中,没有一丝一毫,摧毁鸿蒙阵幕席卷人间祸及苍生。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不过十万分之一弹指光景。

  哪怕是青柯和青白,都不能真正凭借大空明心境把握住这片刻光景中最完美的那一刻时机,只是凭借两人六年来无数次配合养成的心有灵犀,凭感觉去出手。

  但这不是终结。

  凝聚了这方天地几乎所有能量的正源,与星耀那片小世界里磅礴的反源,之所以要极尽挤压凝缩成拥有恐怖密度质量温度的微粒尘埃后才相撞,可不只是让对方交衍湮灭为零。

  而是要让这个零点,在拥有恐怖密度和温度的零状态之下二次爆炸。

  甚至让看似中性其实同样蕴含着超高密度和温度的唯粒,随之一起爆炸成正负两极世界,引出时光另一头端点的反世界,前来接引……从而,开启虫洞!

  所以,正反对冲湮灭产生的毁灭风暴,只是前奏。

  而哪怕被震飞至天际另一面的青柯,哪怕被风暴冲击得浑身是血,依旧死死扣着破唯印决——

  青柯破开的那道唯漏之门,一直没有闭合。

  他要把从这方世界抽走的源,再还给这方世界。

  青柯的眼角挂着两道血线,双眼却依旧死死睁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哪怕不能遁入大空明境中,也让自己与天地亲近些,感知着鸿蒙阵的变化。

  他要把被他抽走的源还给世界,就不能关闭唯漏。

  不关唯漏,能量源力归还世界时狂暴无比,鸿蒙阵若不完善,定会祸及苍生。

  所以,青柯这一刻矛盾无比,时刻准备放弃或者抉择。

  终于,鸿蒙阵中,那一缕天机情怀,彻底隐去。

  阵幕之上,一道熠熠煌煌的圣玄清光,忽地上映九霄,下映大地。

  苍生阵成!

  青柯心中狂喜,微微搭着随时准备撤去印决的双手,赫地紧紧扣死。

  一场更加恐怖的爆炸风暴,从唯漏中肆虐而出。

  青白双手倏然分开,她开启的那扇唯漏之门,在风暴灌入前一刻关闭。

  风暴卷荡长空,如天海倒悬,狂涛怒啸,万千丈浪潮匍匐,万千场茫茫大雪崩。

  鸿蒙大阵如海底下的另一片天空,把风暴彻底阻隔在阵幕之上。

  至于唯漏之中,星耀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青柯人在遥远天域,透过风暴望入唯中,如同在被风拂皱的水中窥月,依稀看到一条虫洞,在自己眼中无限放大,尽头透着幽亮的光,仿佛晚归的孩子透过窗花看到的母亲留下的灯影,让人无比眷念,忍不住地想往它狂奔而去。

  下一刻,只感觉似有一双来自另一个自己的眼睛,从那反世界中,隔着虫洞幽幽望来,审视自己。

  青柯心脏砰砰狂跳,忽地以大毅力强硬地别过头颅,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