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向来临危不乱的暄王爷一夜未眠。月色缥缈间,他翻来覆去回想着吟月的话,那句“你如何心安”久久荡在耳畔,挥之不去。他并不害怕承认,当年他的确是为吟月的美貌所吸引,强制她嫁给自己。可那日她闯到他的马上,他见她衣衫破旧,想必是穷苦人家的女儿,因此这些年他一直认定自己给了她更圆满的生活,没想到……自己原来是掐断了她的幸福。
事已至此,无法回头。若吟月在入府之前就有丈夫儿女,那自己就真的要背上强夺人妇的恶名,暄王府会名誉扫地。这暄王是楚皇亲赐,他极为重视,为今之计,只有……
他坐起身,从带锁的抽屉里翻出一个精致的礼盒,盒中躺着一枚白玉哨子。他吹动哨子,很快,树叶簌簌声中,一名黑衣人凌空落在他面前。
“王爷有何吩咐。”
“给我查吟月的背景,”他沉吟片刻,“若是查到了她的丈夫或者儿女,全部杀掉,一个不留!”
“是!”黑衣人抱拳而答,却抬眼看了看凌江,“只是……”
“只是什么?”
“吟月夫人的身世背景王爷曾派人查过,并没有任何特殊。”
“这次,把所有暗影阁的人都派出来!皇宫里也派些人手,重点查几位妃子,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得令!”黑衣人退出房间。
暄王没有想到,吟月的房间,烛火也是忽明忽暗一整夜。吟月临风窗下,目光匆匆扫过夜幕繁星,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握紧拳头,眉眼褪去了清冷,只剩决绝。
漏至丑时,王府万籁俱寂。二夫人本已入眠,却听见窗沿出细小的敲击声。她和衣而起,推开窗户,惊讶地看到了吟月和她怀中酣睡的凌郁。
“吟月妹妹,你怎么了?”二夫人很快预料到情况不妙,连忙问道。
“二夫人,我一直当你是姐姐,朔儿也很喜欢郁儿,是吗?”吟月语速很急,和平日判若两人。
“是啊,发生了什么?”
“姐姐,我求你帮我最后一个忙。我把郁儿托付给你,从此你替我照看他好吗?他是王爷的亲儿子,王爷会厚待他的。”吟月一脸焦急,二夫人却是根本不敢相信。
“妹妹,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二夫人拉住她,“吟月,你和王爷有什么矛盾可以慢慢解决,但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我已经做了这么多的傻事,还能回头么,”吟月转过身,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这孩子是凌江的儿子,我本来就不该对他产生感情,可作为一个母亲,算我求你,将他养大,好吗。等他长大了,将我的故事悉数告诉他,是去是留……便由他自己决定。”
“吟月!”二夫人一把抱住她,“你醒醒啊,这不仅仅是凌江的儿子,更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姐姐不用说了,我去意已决。”吟月甩开二夫人,瞥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凌郁,就从窗边一跃而出。二夫人呆呆地看着她身轻如燕,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喉头似乎被卡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敢相信吟月就这样离开了,更是这样决然地留下了凌郁,一切发生的太迅速,她根本来不及反应。突然,她注意到床榻上裹住小凌郁的衾被里有一件物什,她拿出一看,竟是一枚羊脂玉,上面刻着她看不懂的奇怪符号,以及一个歪歪扭扭的“月”字。
一阵风骤然刮进屋内,二夫人握紧了手中玉佩,只来得及感到一团刺鼻的药粉扑面而来,便倒在地上,浑身疲软。
房门被打开,高傲地抬着步子进来的是暄王妃。她居高临下地盯着倒在地上的二夫人,冷冷一笑,眼角扯出一丝皱纹:“吟月她终于还是走了。我果然没有错料。我虽探不清她的底细,可我至少能将她欠我的拿回来。妹妹,”她蹲下身,掐住二夫人的脸颊,“你说你们欠我什么?”
二夫人说不出话,却一直往窗外瞟,暄王妃大笑一声:“不用看了,王爷也中了毒,今晚是过不来了。我没有亲手抓住那个女人,来偿还我孑然一身的孤独岁月,可现在这里还有她的儿子,母债子偿也是不错的选择。”
二夫人难以置信地望着她,暄王妃起身,对着院门拍拍手,昏迷中的凌祈被带了进来。
“妹妹,你说,如果我以自己的亲子做赌注,这场堵,我能赢吗?”她玩味地看着二夫人,许久,吩咐属下道,“杀了她。”
短刀没入二夫人的心脏,那一刻,她没有办法挣扎着在看一眼她的朔儿,没有机会说哪怕一句话。这个将青春祭献给王府的女人当年也不过是凌江负心薄幸的见证,她无怨无悔地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偏安王府的一隅,只想安安静静地将凌朔抚养长大。只可惜,在这座风波跌宕的王府里,这样简单的愿望在另外两个女人的阴差阳错中也零落成泥,随风而逝。
生命的最后一秒,她紧紧握住手心的玉佩。在她意识模糊的时间里,她只知道,一定要完成吟月的嘱托。这枚玉佩于她而言不值一文,可对于凌郁,或许价值千金。这位低调随和的夫人从未想过,吟月这位绝世女子,最终成为了她命中逃不开的劫。
亲眼见证了二夫人咽下最后一口气,暄王妃喟叹一声,将她的双眼阖上,道,“你我本不必走到这一步,可惜,你自始至终都站错了队。”
暄王妃来到依旧熟睡着的凌郁身边,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将一颗丹药塞进他嘴里。随后,她打开一个锦盒,盒中药粉洒满一室。她满意地看了看一片狼藉,正声对身边人道:“今夜所用的药粉短刀,立刻销毁,不得已留一丝痕迹。你们都是暗影阁的高手,如若今夜事情败露,你们知道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