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码头。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群小厮焦急的在码头等着。自家大爷捎信来说不日即归,可这都等了几日了,怎么这出海归来的船就是没见到呢?
太阳渐渐西沉,管家的希望也渐渐沉落,一个名叫林平的小厮上来请千,道:“大管家,您看这日头都要落了,今儿个咱们怕是又要空等了,不如明日再来?”
管家有气无力的挥挥手:“也好,先回去吧。”
不想几人刚走几步,就听得背后好一阵喧哗,原来是有船进码头了。
管家立即精神抖索起来,跟着人群只奔向进港船只,后面小厮喊都喊不住,慌忙跟上。
到了船头,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男子站在甲板上,对着码头的人叫道:“这是扬州林公家的船只,除林公家接船的人,其余的请散了吧。”
管家大喜,急忙挤开人群冲了上去,高声叫道:“老奴林家大管家林福给大爷请安,老奴受老爷之命,前来接船。”
听到林福的声音,船舱内走出一个锦衣绣袍的少年公子,不过十五、六岁摸样,温润俊秀的眉眼,整个人沉稳的犹如一块沉淀千年的美玉。
少年对劲装青年道:“林鑫,你和林焱、林森一起去清点船上的货物”,沉吟半晌,他又道:“也看看那些搬东西的人。”
林鑫了解的点点头。六年前林家发生的事情,万不可再重复一次。
林福上前来给少年请安,又云已经备了车马,请公子先上车休息。少年点点头,问道:“老爷和姑娘可好?”
林福笑道:“回大爷话,老爷和姑娘如今都好,也一直按着那年大爷带回来养生方子吃着,姑娘有两位嬷嬷教着,每日管家理事做功课,也不伤春悲秋了。只去年,姑娘的外家贾太夫人又命人来接姑娘了,话里话外担心姑娘没人教养,老爷拿刘、杨两位嬷嬷是皇后赐下的,给挡了回去。今年年初老爷病了一场,有柳大夫看着,也没出什么大事,但不知怎么地,给贾太夫人知道了,命了贾家二爷过来,说是担心老爷,现如今赖还在咱们家住着呢。”
少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冷笑道:“他们可不是打算赖着咱们家吗。”
林福不敢说话。心里却赞同自家大爷的话,可不是打算赖着自家吗?老爷明明都大安了,还每天住着不走,一会打听大爷和姑娘的事情,一会问林家的房舍商铺情况,又说他们家娘娘高升了,明眼人都知道这贾家在打什么主意。
少年道:“罢了,先回去见过父亲再说。”
林福诺诺称是。
扬州林府。
林如海在花厅里走来走去。一旁坐着喝茶的少女忍不住道:“爹爹,您还是先坐下来吧,林管家使人回来说了,哥哥一会就到,您这么一直走来走去的,看的我眼花。”
林如海被女儿说的讪讪一笑,摸摸鼻子,坐了下来,一旁的雪毫立即送上了清茶。
林如海吃了茶,不免觉得肚子有些饿,抬眼看了看桌上,居然没有点心,不由得皱眉道:“玉儿,可是下人有不听教的地方?”
林黛玉被自家爹爹突如其来的问话弄的莫名其妙:“并没……,”见林如海皱眉看着空荡荡的桌子,便笑道:“女儿是想着,哥哥回来的时候有些晚,怕是一回来就得用晚膳,故雪雁雪毫把点心撤了,爹爹要是觉着饿,女儿让她们再端上来就是。”
林如海老脸一红,摆手道:“哪里真就这么饿了——下人听话就好,若不听话,你千万不要顾虑什么几辈子脸面,该发落的,不用手软。为人奴才的,就该看清楚自己的本分,不要以为有着老人的脸面,就能端主子的款——若有这种刁奴,你一个女儿家不方便处置,就使人来和我说,爹爹替你把他们都打发了。”
说道后面,林如海的神色凌厉起来,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想到六年前那个还未来得及高兴就殇去的儿子,还有年纪轻轻就死别的妻子,林如海就一阵伤心。
当初若不是自己非要顾念什么老一辈的脸面,没趁早发落了那个在家生子出身的木姨娘和她的一家,敏儿就不会才有一个月的身子就被她们下药,更不会因此事而郁郁寡欢,不过两年就散手人寰。
黛玉显然也想到了,不由得红了眼圈。
当年的事情,她其实也有些埋怨父亲的:明明哥哥临走前都和父亲禀告过了,父亲却没把他的话当一回事,只和母亲说什么那些人三四辈子都在林家,是在林家做老了的,没功劳也有苦劳,虽说现在有些个拿大,但也不至于没了分寸——若硬要打发出去,难免会让人寒了心。结果等到哥哥夜观天象觉得不对,紧赶慢赶回来,已经什么都晚了。
那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什么都附和父亲的哥哥发了好大的火,冲到书房和父亲大吵一架,回来就发落了许多人,又连夜上书京城,给自己请回两个教养嬷嬷,还把身边的林淼和林垚留下给自己使唤。但即使如此,她的弟弟还是没了,才刚刚一个月的胎。
哥哥说那是父亲命中注定的唯一儿子,父亲追悔莫及。之后父亲就散了后院,但母亲在那之后对父亲一直都是淡淡的,直到死都不愿意彻底原谅父亲。四年前母亲病入膏肓,弥留之际迟迟不肯闭眼,哥哥当着母亲的面发誓,将来一定给自己找一个不让自己受后院之苦的人家,母亲才含笑而终。
一时间,父女两个各自感伤,花厅内陷入沉静。
少年走进花厅时就见到这么一情况,于是一挑眉,道:“怎么,父亲和妹妹是不喜见到我了?既如此,那我就再出海去罢?”
林如海父女如梦惊醒,林如海笑骂道:“什么话,见到老父不请安,还说什么远游的话,真是不孝子。”
黛玉上下查看少年,只问道:“哥哥,此去一路可平安?”待听到林如海的话,又回头嗔道:“爹爹!哥哥一路劳累,您不先问平安,怎么还怪上了?”
林如海哈哈一笑道:“玉儿心疼了,珏儿,你没白疼你妹子。”
少年林珏笑道:“我妹子,自然向着我。父亲,珏儿给你请安。”
林如海摸着胡子笑道:“起来吧,自家人,不要这套虚礼,随意些就好。”
黛玉忙叫人安排晚膳、茶水点心,又叫人准备热水毛巾之类。
林珏道:“妹妹不用如此忙碌了,不着急,先坐下咱们一家人好好说说话。”
黛玉执意不肯。
林如海笑道:“让你妹妹安排,她如今也是一个小管家婆了。”
林珏道:“管家理事,妹妹早晚也是要做的。”
林如海点头。
一时晚饭摆上来,众人用饭不提。
饭后,林如海和林珏去了书房。
黛玉命人准备清茶点心送到书房,就先带人退下去了。
林如海这才正色和林珏道:“你这一趟可有收获?”
林珏指着脑子道:“都在这里了。”
林如海道:“那就好,上面已经派人过来问了。”
林珏点点头:“也该来了。只是父亲,你年初生病是怎么一回事?”
林如海苦笑道:“还能怎么回事,不就是有人看你为父不顺眼呗——幸好有柳大夫在,只是柳大夫也说了,在这盐课为父到底任的时间久了些,也有十几年了,初几年你不在,为父着了不少道,连带着你妹妹也受了累,如今虽有他看着,但底子到底还是伤了的”,林如海说着,长叹一声,道:“多亏了你的养生方子,为父这几年总算是平安无事,但也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你也不必伤心,为父如今和你说,也是想你提早准备,免得事到临头,措手不及。”
林珏低声道:“我撑的住,只怕妹妹又病倒了。”
林如海道:“你妹妹这几年已经开朗许多了,又有两位嬷嬷教着,我每次身体不适,她也都有问着,心里多少是有数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她看起来虽是娇弱些,其实却是个内秀坚强的,你好生劝劝,她会缓过来的。”
林珏沉默片刻,而后忍不住道:“父亲,难道真没办法了吗?若请圣人赐下太医……”
林如海摇摇头,打断林珏的话道:“对为父,圣人已经仁至义尽了,这几年若没有圣人明着暗着的护着,我和你妹妹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林珏不语。
林如海道:“原本为父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们。如今你出息了,只要有你在,圣人必能保咱们家平安。为父也就安心了。”
林珏恨道:“可是父亲,我为您不值。老圣人也太无情了,父亲为他尽忠了那么些年,如今盐课规矩起来了,他要过河拆桥,连咱们家也不护着,还要我们去找圣人庇护,实在太凉薄了。”
林如海没空去纠正林珏大逆不道的言语,只是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如今朝廷局势混乱,朝堂上太上皇迟迟不肯放权,又喜好奢华,圣人生性简朴,做事精简,两位圣人政见南辕北辙。上位者如此,朝臣们也跟着分为太上皇和圣人两派,那些高位官员多是太上皇一脉,仗着家世出的勋贵,有能为的少,尸位素餐的多;家世不及的,年纪轻的,多是圣人一脉,又上不去,手中无权,无法作为。这两派势如水火,每日争锋相对,唇枪舌剑,互不相容,好好一件事情,能吵上十天半个月,还得不出个结果。若是一些小事也就罢了,无非耽搁些,但闽南、粤海、西海沿子的军饷,如此十万火急之事,却也被他们拖着,说是国库空虚,军饷无处可出。唉。”
林如海摇摇头,道:“为父这位置是江南的钱袋子,朝廷都这么说了,哪怕上面的人为了圆谎,都得被人死死盯着。何况这位置来钱容易,只要换成自己人,有什么是做不得的?那甄家先前可不就靠着这个,接了许多次老圣人的驾?后来为父立了规矩,倒断了一些人的财路,自然惹人不满了。”又摸着手炉取暖了一阵,道:“幸好先前因了你,圣人那派这几年改盯为护,省却了许多麻烦。可太上皇的人还看着呢——且容为父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的圣人,怕还是比不上太上皇多年的积累。
林珏默然了。
林如海说的都是实在话,皇权交迭,一不留神,就可能成为其中的炮灰,哪怕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存在偏就碍了人家的道了。
林如海拍拍林珏的肩膀道:“如今为父也看开了,有你这几年留心着,柳大夫也说了,就算寿不长,也能落个无病无灾含笑而终。只是苦了你和你妹妹,尤其是你,为父心里一直觉得对你不住。”
林如海想起那年在佛寺初见,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不过一岁多的年纪,坐在门槛上,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的手,都快被自家一行人撞到了都不知。
“父亲。”
林如海道:“我心里有数,若没有你,只怕我与敏儿、还有你妹妹早都没命了。只是,”林如海摸摸林珏的头发:“珏儿,你和父亲说句实话,真不可能吗?你毕竟是……”
林珏摇摇头道:“父亲,我开天眼时就和你说过了,不可能的。天道之下,有得必有失,我既然开了天眼,承袭了前人高于常人的能力,那么这一生我注定只能做个红尘旁观客。其实,我之所以会答应为圣人做事,也是因为紫微星已入帝宫,圣人帝位已稳,天命不可违,我不过是顺天给咱们家求取一线生机罢了。其他的,还是别想了,要改变命数,就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咱们可负担不起。”
林如海忧心忡忡道:“我就怕将来,圣人诸子如今年纪尚幼,却已有争端之势,将来因你之能力对你不利可怎么是好?”
林珏笑道:“父亲不用担心,我之能力,当初告知圣人时,也说了如独身等诸多限制之事,其中首要的一点便是要誓出必行,否则天道反噬,后果不堪设想。故圣人当时便要我发了誓,尽忠于他——当然,我偷留了个心眼,发誓只为圣人行正当之事,所以在圣人龙御归天之前,我是不必担忧的。至于诸位皇子,想来只要有心便能打探出我受誓言约束,有这么一把柄在,只要正式成为最后的胜利者后重新要求我发誓尽忠,我一样受他们约束,还不能背叛。所以我之于诸皇子,是胜利后的添头,胜利前的争斗却是参与不进的——非我不受教,实在是有心而无力——天道誓言束约着呢。”
何况,我这几年在外出海,何尝不是为了给咱们家留条退路?这句话,林珏却没有说出来,这种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尤其是父亲这种传统的读书人。
林如海听了,方才放下心来:“如此甚好。”
担忧之事都有了结果,林如海的精神一下短了下来,软在了椅子上。慌的林珏连忙掏出随身丹药喂他服用。
林如海就着他手吃了一回药,而后笑道:“不用担心,天命如此,你也说了,要顺天。你也不必为我伤心,临老了,能有你这么个儿子,为父已经很欣慰了。玉儿的将来我也不担心,横竖你比我疼她,会给她好好打算。这林家的家业,我也已叫人整理出来了,明日开始你随我交割,一半给你,一半给玉儿做嫁妆——哦,对了,我还给玉儿起了个学名,叫林瑶,已经记入族谱了。”
林如海叹道:“为父唯一遗憾的是,不能看着你们出嫁。”
“父亲”,林珏皱眉道:“我是您‘儿子’”。
林如海低声道:“为父知道,只是为父……”
“父亲”,林珏道:“出门走了这么几趟,我万分庆幸,我是您的‘儿子’,圣人和诸位皇子,为了我的能力,也不得不让我是你‘儿子’。这样我才能护着妹妹周全,看她嫁个好人家,将来过继一个回来给我当儿子。”
林如海笑道:“你倒是都打算好了。”
“当然,我可是在母亲面前答应了的。”
提起死去的妻子,林如海黯然了下,道:“说到这个,你对你母亲的外家有什么打算?”
“父亲,应该是我问您,他们有什么打算吧?”
“呵”,林如海笑了起来:“你这孩子,那是你母亲的外家,便是为了你母亲,你也该恭敬些。”
林珏撇嘴:“便是我母亲,往日里说起外家,也不见得有多推崇。”
贾敏是个聪慧的女子,对贾家好面子又毫无规矩的行事从来都是看不惯的,只因自己是外嫁女儿,无论如何还需外家支持,又顾虑着老母亲的脸面,才不多加言语的。但每年书信往来,贾敏总是委婉的劝了又劝,奈何贾母的体面比天大,多置之不理,偶尔还会嗔怪女儿。而贾府的当家太太王夫人却是深厌贾敏:都已经出嫁了,还对着娘家指手画脚,多管闲事做什么?
到后来,贾敏也无心力了,只好眼不见为净。只每每说起娘家,总是忧心忡忡,担忧他们将来招惹大祸。
林珏嘲讽一笑:就那天老大,我老二的个性,可不是个能惹了大祸的家族么?
林如海也想到此节,于是皱眉道:“你母亲是个深明大义的,但你是晚辈,不可无礼。”
林珏懒懒应声。
林如海也拿他没办法,只得道:“贾家太夫人,也就你外祖母,想要接你妹妹过去教养,被我拿教养嬷嬷说事给推了,这是你怎么看?”
“只是教养?”林珏挑长了眉。
“还有为她那外孙,宝玉提亲,说是亲上加亲,有她护着,能保你妹妹一世平安。”
“啧。”林珏冷笑起来:“她怎么不提她那宝贝外孙的母亲?还保妹妹一世平安?那王夫人与母亲积怨已久,如何能善待妹妹?她是正经婆婆,若真要磋磨,妹妹还不得有苦无处说去?——她自己不也天天叫王夫人立规矩么?我听说王夫人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得天天给贾家老太太请安布菜端饭,伺候梳洗什么的。如此人家,怎么能叫妹妹嫁过去?何况,不提这些琐事,就单说她那宝贝外孙,十来岁的人了,还在内帏厮混,文不成武不就,受着家里的金银富贵,却天天骂天下做官之人是国碌蛀虫,平日里总是视各种女儿规矩如无物,却比任何人都能讨老太太老爷太太的欢心,这种无用的之人,如何能配得上我才貌俱全的妹妹?没得玷辱了她!”
林如海:“……”
林如海头疼了:“你这孩子,哪有自己夸自己妹妹的?”并为了将来的女婿默哀:就他儿子这样的,他将来的女婿得四角齐全到什么地步才好?
“哼,我说的是事实!”
林如海摆摆手,已经懒得和他计较了:“罢了,这事揭过。那贾琏的事你知道了么?”
“林管家路上说过了——给他们家娘娘借钱盖省亲别墅?”
“是这么一回事。”
“有打算写借条么?”
“哼。”
“打算让我们当冤大头?”
林如海冷笑一声,不语。
“不借!”林珏很干脆的道:“就说咱们家今年打算还国库的欠银,年初已经上了折子了,如今都在凑银,没有多余周转的银子。”
“这倒是个好主意。”林如海沉吟道:“不过珏儿啊,咱们家顶多才欠国库20万两银子,你个死丫头一年能给圣人上交200百多万银子,咱们家会没余钱?”
“父亲,都说了,我是‘儿子’。”林珏哼哼道:“咱们家欠了多少钱,那贾家又不知道,就说是四、五代累计的利息,20万两说成100万两不就好了?哦,还有就说虽还有些家产,但多是房舍商铺古董御赐之物,现银没有多少,最多为了母亲,意思意思给个五千、一万两打发过去就行了。”
“你打发叫花子呢这是。”林如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罢了,都依你,剩下来给你和妹妹当私房。”
“父亲!!”
“哈哈。”
第二日,林如海果然开始交割各种财物,因先前已整理妥当了,故不过是账册、各种契物的交接而已,林珏本性机敏,不过两日便差不多心里有数了。
整理好财务后,林珏和林如海商量道:“父亲,咱们家的财物我看过了,我想做些安排,您看是否可行。”
“你说。”
“我看了下:咱们家库房内金子有二十五箱,是为二百五十万两银子,五箱碎金银,约十来万两银子;各种珠宝首饰、书画琴谱等古籍孤本、金银铜锡玉瓷器皿陈设等物、紫檀黄花梨木的床榻几案屏风妆台等家具、皮毛、绸缎、药材、房契地契累计约有百万之数,还有一些御赐之物不计。我想着,二百二十万两现银上交,二十万还国库欠银,二百万用来缓解闽南、粤海、西海沿子的军需——只请圣人赏赐我和妹妹一个恩典,使我们将来不至于受人摆布。剩下的那些东西,几代主母累计的嫁妆都给留着给妹妹做嫁妆,那些古籍孤本父亲赏我一些。银子房契地契之类的二八分吧,多给妹妹一些当嫁妆,横竖我能挣,这些东西我也不差。”
“胡闹!”林如海笑道:“你们姐妹情深为父自然欢喜,但没道理你妹妹分了九成,你却连一成家产都得不到——你也是我林家上了族谱的,按规矩该是你多得。如今你偏疼你妹妹,也罢,我做主,二百二十万两银子依你,望圣人念我林家劳苦,赏赐一些恩典;至于其他的东西,你和你妹妹五五分。”
“主母的嫁妆应该留着将来给妹妹做嫁妆,这个我不能要。”林珏坚持道。
“你!”林如海无可奈,最后也只好随他了。到底林珏说的不错,他还真不差这些东西。
等把整理清楚的账册送到黛玉手上时,黛玉忍不住潸然泪下。
林如海叹道:“这些都是早晚的事。这几年咱们父女朝夕相伴,为父身子的状况你也不是不清楚,如今好容易盼到你哥哥回来了,为父自然要未雨绸缪。这些东西虽然都是身外之物,但能护佑你一世平安,你哥哥偏疼你,把大部分好东西都留给你,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他这份心才好。”
黛玉抽抽噎噎道:“我、我想要爹爹和哥哥平平安安,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才不要这些劳什子的身外之物。”
“说什么傻话。”林如海又是疼惜又是不舍道:“你将来还要出嫁呢,哪能和我们长长久久在一起?再说了,便是不能在一起,难道我们就不是你父亲和哥哥了?”
黛玉滴泪摇头。
“那便是。”林如海道:“这些东西你且收好,你哥哥聪敏,因着六年前的事情,他每样册子都做了两份,一份给了你,一份在他那,你也不必担心要管许多东西,若惫懒,便让你哥哥处理去,横竖他要打理的产业多了去了,不差你这么几个,你只安心管家罢。”
黛玉噗嗤一声,带泪笑了。
林如海很欣慰。
他并不担心林珏对黛玉不好或是见財起意,除了林珏和自己家的情分,还因为一来族谱上他们已是姐妹,休戚与共;二是因为林珏本身机敏,善于理财,相对自己给黛玉的东西,他只有更多;三是因为林珏的能力,那受誓言约束的能力,是林如海最为信任的,当初妻子病床前,他曾发誓要善待黛玉,并为她找一个四角俱全的好人家,让黛玉幸福。所以比起行事不着调的贾家,他更信任林珏会好好照顾好黛玉。
待家中之物都该装箱都装箱,房舍店铺该变卖的变卖后,就连同要上交国库的银两,由扬州知府和林珏安排林鑫、林焱、林森、林淼、林垚等人亲自运往京城,诸事都安排妥当后,林如海才真正放下心来。
即使不能看到黛玉出嫁,不能看到外孙出世过继,他也不再担心什么了。
没了牵挂,林如海的身体突然坏了起来,慌的林珏、黛玉抓着柳大夫不放,日日侍汤奉药,十分尽心。林如海自知命不久矣,每日含笑与儿女说笑,并命林珏开始准备身后事,林珏拗他不过,只好安排起来。
林如海精神尚好时也教导儿女一些人情世故,指着各家来往送礼的账册说些人脉关系的事情,林珏和黛玉总是忍泪听着,饶是如此,林如海清醒的时刻也一日比一日短。
林珏和黛玉心里都清楚,林如海怕是要油尽灯枯了。
九月,京城来人,却是当今身边的内侍戴权,他带来皇帝的旨意:感念林如海劳苦功高,又捐产与朝廷,忠义两全,于国又功,特封林珏为三等轻车都尉,黛玉为乡君,同时,许他们婚事自主。
林如海感激不尽,告罪一声后,命林珏好好招待戴权,自己拖着病体去祠堂供奉圣旨。当晚,林如海便含笑而终了。
黛玉几乎昏厥。
林珏强撑着打理后事。
此时,被林平、林安忽悠去苏杭游玩的贾琏才得到消息匆匆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