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仪欢是在凌晨五点醒的，打破了她一向的作息规律。
也许是因为兴奋，也许是因为紧张，她已经翻衣柜翻了一个小时，却还是没有敲定要穿的衣服。
她的衣服大多是暗色的，很平板又冷硬的款式，平时她觉得没什么，反而还突出了她的职业气息，可是唯独今天，她想要明艳一点，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啊，不是吗。
眼角忽然瞥到了衣柜角落的一片布料，噫，紫色的，她什么时候买了紫色的衣服？她把那片布料抽出来，是一条丝滑柔软的连衣裙。
杨仪欢的手轻轻在上面滑过，她没有关于这条裙子的任何记忆，或许，是因为是很早之前买的吧。她对它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很难想象她会因为什么而穿上它。
不想了，她换上它，化好妆，站在镜子面前的那一刻，她觉得这是自己第一次那么美，可是……
她竟然笑不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好悲伤，鼻头发酸，喉咙哽咽的感受一下子涌上来，她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水。
她这是怎么了，她慌乱地抹掉眼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难道，她曾经也穿着这条裙子哭过吗？为什么？
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视线模糊了，一时间好像看到了很多人脸，很多的灯，可是一个人脸也看不清楚，再一眨眼，什么都没了，镜子里只有她哭花的脸。
是看错了吗……
杨仪欢怎么想也找不到一点有关的记忆，而手机铃声在这时候响起。
“是我，我在楼下。”齐烁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她一愣，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发现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好，我马上下来。”她刚说完，对面立马挂断了。
沉默得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连和她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呢。
从她下楼到坐进车里，齐烁都是目不斜视，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兴奋紧张和为他的刻意打扮，都很多余。
“齐烁，你怪我逼你去见我爸妈吗？”她想找话题，却找了个最敏感的话题。
齐烁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如果最后始终都要娶你，迟早要见。”
“你当真会娶我？”她有些忐忑，既想听到他的回答，又不想。
他沉默了一会，眼里多了一丝嘲讽：“对我来说，娶谁都一样。”
呵……
内心的忐忑和一点点希冀终于像丢入海底的石头一样，下沉到一个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她侧身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不想找话题，也不想再让他发现她偶尔会痴痴看他。
“妈，你东西收拾好了没？”午茗将最后一件物品放在旅行箱里，她朝母亲房间问道。
没有传来回应，她只好走到午青的房间一探究竟。
午青正坐在床上看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她小时候的照片。
“我小时候和现在真的一点都不像啊。”她坐到母亲身边，拿手指戳了戳照片里的自己。
午青嗔怪地看她一眼：“谁说不像的，明明一直都那么漂亮，不愧是我的女儿啊……”
看着母亲一脸慈爱地端详着自己的照片，好像永远也看不腻似的，午茗伸手抚摸着母亲并不平坦光滑的脸庞，将头靠在母亲的背上。
“那你一定要好好收着，以后想看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午青的背脊莫名得一僵。
怕被母亲察觉出什么，她连忙转移话题：“妈，东西收拾好了吧，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出门咯！”
午青拿起早就收拾好的包，然后直盯着她。
她接过包，起身就想把两人的行李一起放在门口，再看看家里水电煤气关好了没有。
刚踏出一步，手臂就被轻轻抓住了。
她低头看向母亲，怎么了吗。
“小茗啊，妈的心里不知怎的，空落落的……”
无法和母亲敏感的目光对视，她移开视线：“没事啦妈，我们就去两天，不要舍不得家里嘛。”
母亲松开了抓住她的手，相信了她的解释，又或者，不得不信。
“你先去准备准备，我一会儿就出来。”午青恢复了平常的神情说道。
午茗点了点头，就出房间了。
午青看了一眼手中的照片，顿了一下，像想到什么似的走到桌边拉开抽屉，里面有一个没用过的相框。
刚刚好可以把照片放进去，她满意一笑，转头环视房间想着能把相框放在哪里。
最后她选择把它放在了窗台上，她习惯每天一起床就看向窗外，最喜欢的就是一天躺在窗边的贵妃椅上打盹，放在这里，她不仅可以第一眼就看到，而且还可以一天看很多遍。
要不然她怕她老糊涂了，或是女儿要出远门，她就忘了她的女儿。
她是真的老了。
午茗一离开母亲的视线，本就有些浮肿的眼睛又涨得难受，她不知道这三天里她要用什么方式和母亲告别，甚至来不来得及告别，都不知道。
她的母亲就像盲了一样，根本没发现，站在她身边的女儿早就和从前的模样有了很大变化，现在她不只身体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连脸，也在悄悄改变，今天是眼睛，明天是鼻子，也许明天，后天，大后天，她就会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无法向母亲坦白，绝望的泥潭她一个人陷进去就够了。
“小茗，走吧。”午青走了出来，笑着走到玄关处穿鞋，像个要去春游的孩子。
“好。”午茗也回以一笑。
两人穿好鞋，拿好东西，午茗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将门锁上。
看着门缝缩成一线，最后合上，这一去，她或许，永远都无法再回来了。
九点整，宋念光食指一遍遍确认光昨晚带来的食材都有没有安放妥当，肉可以放冰箱里冷冻，蔬菜水果什么的还是要尽量全带走吃掉，所以她把水果都切成小小的混在一起，然后做了香肠肉丝蛋包饭还有章鱼小丸子和红烧牛腩等等，还给光特地加了两个鸡腿。
不得不说小东西偷来的食材真是一等一的好，一下锅那香味就能把人的魂勾出来，不管小东西饭量有多大，她都有自信可以喂饱他！
只去y市住两天，不用带什么东西，去收拾几套衣服就行了，她把吃的全部整齐地装进袋子，然后回到自己房间。
打开衣柜，随意扒拉了两三套衣服下来，装进大背包里。
这时，房门口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头也不抬：“怎么了？你就等着就行，我会去把你的衣服收拾过来。”
“我要穿什么。”光问道，目光流连在她的侧脸。
“随便啦。”宋念光提了提大背包，还好，不算太重。
“没有随便这件衣服。”
哦哟，就随便穿啦，她抬头看向他。
……
“光，你能不能先把内裤穿上？”她无奈的说，眼前白花花的肉体真是晃得她眼睛疼。
他一点都没有要动的意思，就面无表情得瞅着她。
好吧好吧，她去帮他选就是了。
宋念光走到他的衣柜面前，其实她也只给他买了三套衣服而已，真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她来选。
“就这套吧。”她拿出一套T恤和九分西裤给他。
又没有领带也不用系皮带，对他而言再方便不过了。
“好。”他的眼睛陡得一亮，好像得到了什么奖赏一样。
别扭的小家伙，宋念光不禁一笑，然后把他的衣服也塞进大背包里。
等他穿好出来，十分满意地看到了她眼露惊艳的样子，这种被他引诱的神情，就算让他看一辈子也不会腻。
他把她的大背包背上，再到厨房把他的口粮统统带上，然后回到她面前：“好了，可以出发了。”
“哦，哦！那我们去买车票。”她回过神来，准备出门。
“不用了。”他拉住她。
“为什么？”
“挤。”他丢下一个字，然后搂住她一转。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觉得整个人窜进了一道白光里，待眼前有了景象的时候，她发现他们正茫然地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
他们的突然出现，显然吓到了司机们，好几个都开成了s形，眼睛瞪得如牛眼一样傻傻得看着他们。
她赶紧牵着他过马路：“这是哪啊？你怎么不选好点的地方降落……”
“y市，哪里都一样。”
宋念光叹口气，倒也习惯了他的神通广大，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地图：“我们先去订好的旅馆把东西放下吧。”
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午茗和午青已经坐上火车一段时间了，可是两人之间并没有任何交流。
午青默默地注视着午茗，眼里满是担忧，她的孩子一向是活泼开朗的，可最近总是寡言少语，整个人都像一朵快要凋零的花，颓靡失活。
“妈。”午茗突然唤道，眼睛却还是看向窗外。
“嗯？”
“你和爸爸当初为什么会在几百公里外的y市相遇呢？”她想象着父母相遇的各种可能的场景，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午茗听了，翻开了尘封很久的记忆，现在想起，心头仍有一丝暖意。
“孩子，有些事情，可能就是安排好的吧，有些巧合是巧合，而有些几乎不可能的巧合，其实就是命。”
“命？”午茗不明白，真的有人的命运是被注定的吗。
“是啊，在遇到你爸爸之前我是一张白纸，遇到他之后我的生命才开始有了鲜活的色彩，可以说我是巧合地到了y市，并且在那里遇到了他。但我更喜欢的说法是我一直在等他，而去y市，是为了找他，只有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才能找到他，算错一分一秒这辈子也就不可能再相遇了。”
母亲眼里的沉醉爱意深深打动了她。
那么，妈，她必须要遇到的那个人，能不能让他提前出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