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图 第十二章 虬须汉子
作者:卓语.CS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却说袁归自回到家后,以为必免不了家父一通臭骂,再叫他面壁一天什么的,不料老爹只是将他扛回家,往书房里一扔,再没说什么便走了。

  袁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父亲不责怪,自己反倒觉得心虚得紧,甚至有那么一点愧疚。

  看来这次的确是闹大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果然,十几日后,郓州的事态很快升级。

  先是陈东被打入大牢,有诸多家丁女眷与百姓联名举报作证,太守亲自下令彻查其贪腐一事,家产也被官府清抄。接着便是陈西、高龙被捕,黑龙帮被官兵围剿,死伤逃亡殆尽,矛头直指都尉府。

  事情并未这么快就结束。有百姓擂鼓鸣冤,说近日有黑衣劫匪夜闯民宅,杀戮无辜,闹得整个郓州鸡犬不宁,百姓夜不能寐。两年间本来日益安稳的郡城变得人心惶惶,人人提心吊胆都不敢出门上街。更有传言散出,说是太守林思水勾结异党,污蔑忠臣良民,又蓄意谋反。

  都尉云无伤亲自出面解释,替太守说话,又勒令陈东赔偿袁家三百两白银并押解上门道歉,并以个人名义救济贫民,布施米粥、衣物等,安抚受惊百姓,且很快带领家兵衙役破案,抓住几个黑衣匪人,当众游街,人人拍手叫好。云峰也没有再出来露面。

  百姓骂声一片,一撮人开始带头呼吁都尉上书朝廷罢免无能太守。林思水鲜有露面,面对流言蜚语始终保持沉默。

  正在这个节骨眼上,新帝登基两年来闹得如火如荼的政改进一步施行,间接分去郡守军权,设两枚虎符,郡守与都尉各持一枚,都尉主军事,直接受命于州牧,而太守则主领一州政事。

  此政改由并州、徐州、荆州先行实施,可谓将文武官员划清界限。

  这三州皆是屯军重镇,立竿见影,隶属并州的郓州城也是风起云涌,文武官员、各方势力开始站队,不说武官,就连文官多数都暗自投靠了都尉云无伤。

  这一日,新伤初愈的袁归百无聊赖,在书房中摇头晃脑,装模作样朗诵那黄髫小儿皆能背诵的三百千,时不时探出脑袋观望娘亲的动静。

  袁归在家憋了快个把月了,实在是痛苦的牙痒痒,每日都要忍着宇文渊和叶小天他们在墙外喊叫挑弄,还扔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东西进来,都被娘亲藏了起来。

  他装模作样心不在焉地读着书,瞥了一眼窗外墙头上,那高出一截在外晃悠的竹竿子,上面正挑着一串鞭炮和一个布袋子,却听那死胖子在外面喊着:“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哟~不甜不要钱!”然后便有一片熟悉的笑声传来。

  虽隔着两堵墙,这细弱蚊蝇的笑声却如针扎般扎在袁归耳膜上,真是无比瘙痒难耐。袁归咬了咬牙,不敢从正门出去,悄悄推开窗户,老办法,溜向那棵老槐树。

  忽然,只听母亲在身后幽幽道:“哟,这是要去哪儿呀?”

  蹑手蹑脚的袁归本就心中小鹿乱撞,此刻闻声头皮都炸了,转身一看母亲梁小敏正端着一碗热汤,饶有兴趣地瞅着自己,尴尬挠了挠后脑勺道:“娘,我……就是想撒尿了。”

  梁小敏撇嘴道:“撒尿不去茅房,在院子里解决呀?”

  曾经家世没落的渭州名媛平日信佛吃斋,身材保养很好,娇好面容还是很耐看的。此刻笑意盈盈地瞅着顽皮的儿子。

  在袁归看来,娘亲这简直是笑里藏刀,急忙挠着脑袋嘿嘿笑道:“这个,这个嘛,老槐树好久没浇水了,我帮它施施肥……嗯。”

  墙外笑声一片,还有几声狗叫。只听胖哥儿的声音起哄道:“快快,给小李子也施施肥。”

  袁归头上青筋暴起。

  梁小敏笑道:“好啦,别装了,喝了这碗汤,出去透透气吧,憋了这么久,也该去找找你那几个朋友了。”

  袁归大喜,试探道:“我没听错吧?”每次都是自己偷偷开溜,今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母亲居然亲口说让他出去玩?

  梁小敏瞪了儿子一眼道:“早些回来,别忘了去集市买些盐。”

  袁归当即转身一跳,踩在老槐树上,一扑就扑上了院墙,朝墙外嘿嘿一笑就翻了过去,留下还端着一碗热汤的梁夫人无奈自语:“臭小子,别再惹祸哦!”

  街道上。

  小碎裙,碧螺簪,身裹姜红小袄的叶小天,笑靥下两个酒窝很是可人。

  叶小天、宇文渊、二虎子和小李子手握一串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着,唯独落在后面的袁归两手空空。

  但他看起来并不沮丧,因为他身后一只大白狗憨头憨脑地跟随着,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甚是讨他喜欢。

  大白狗的名字叫小白,本是条流浪狗,被他们几个发现,便一起收养了。

  小白常住在二虎子家里,平时喜欢走家串户,偶尔会去左邻右舍蹭饭吃,大家也都喜欢。

  街上的人比往日多了许多,可奇怪的是,人们都背着行囊,脚步匆匆低头不语。

  几个少年逆着人流一起来到集市,发现这里的人都渐渐疏散了开来,越来越少。

  自昨天开始,城里四处都贴满了黄纸告示,上面黑字红章,密密麻麻不知都写着些什么。

  叶小天蹲下身摸着小白毛茸茸的脑袋道:“小白,你可比有些人强多啦,每天都陪着我玩。”

  它柔软的白毛抓起来似乎很是舒服,叶小天将它揉来揉去的爱不释手。袁归也跟着摸起小白来。

  小白哼哼两声,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懒懒地趴在地上开始舔自己的爪子。

  “对了,袁归,这半个多月怎么都没见过你爹?又去后山里采药了?”胖哥儿道:“还有,大家都莫名其妙地开始收拾行李,囤积食物……感觉好奇怪。”

  “也是噢,我爹他好几天都没见着人了。”袁归随口道。

  “啊,原来大家都这样古怪,我爹这几日常常晚归,说是太守大人与他商议要事。”叶小天小声道,忽然她好像想起了一件事,便对袁归说:“你看过那些墙上的告示没有?”

  “我今天才能出来走路,哪里来的及看?”袁归苦笑道。

  “那我们去看看。”叶小天拉起袁归。

  几人来到人群处,在人堆里跳来跳去也看不到什么,只能听旁人说道:

  “我的天啊,叛军要来了,我们再呆在这里恐怕性命不保呀,明天我们全家就离开郓州城!”一个背着一箩筐干粮的路人叫道,引起一片惊恐之声。

  “这位新来的太守大人真是仁慈,竟然开库放粮,让我们带着粮食自己逃走。他要早来几年,郓州也不会是这个样子。真是个好官呐,可惜啊,可惜!”一老者长叹道。

  “我看未必吧,分明是都尉大人所为,和那无用的太守没关系吧?我想都尉大人一定会带兵保护我们的。”另一个中年男人反驳。

  “叛军?”袁归和宇文渊对视一眼。

  两人使劲挤进人群里,终于见到那两张黄纸告示。一张上书有“叛贼来袭,早作防备”字眼。

  另一张上画有一个肖像。

  肖像是一个虬须汉子,虎头龙睛,惟妙惟肖。下书一行小字,黑白分明格外抢眼:

  “叛军头目”。

  袁归心道这跟老子有甚关系,才拉着胖哥儿往出挤,好不容易把这死胖子连推带扯弄出人群,无意间一瞥,却见一人默默站在人群后,正看着这张通缉榜。

  这人头戴斗笠,须发浓厚,身长九尺,站在人群里恍如宝塔矗立,身穿普通布衣却赤着膀子,露出胳膊上遒劲黝黑的肌肉,右臂上还纹着一些图案,似是九颗星围成一圈互相联接。

  袁归只瞧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眼神。直到叶小天拍了拍他的脸颊道:“喂,呆子!看啥呢?”

  那汉子似乎觉察到什么,掀起斗笠正巧与袁归目光对接。

  袁归被这一眼看得心神一晃,尴尬一笑。

  那人一脸虬须,威武神采,似乎在哪里见过?袁归一时愣神。

  汉子见眼前这少年呆头呆脑的,不再理睬。

  就在这时口哨声忽起,只见一队官兵从街头赶来!

  有人喊了一声:“就是他!”

  人群登时喧闹起来,很快便作鸟兽散。

  官兵迅速冲来,将那身材威武的汉子围在中央。

  汉子一身布衣,面对披甲带兵的甲士毫无怯意,看不清斗笠遮掩下的表情。

  二十多个官兵手持长戈将他团团包围,如临大敌。

  身穿轻铠的督队厉声喝道:“大胆贼人,天子脚下,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宝塔汉子冷哼一声,不多废话,已然出手!

  立马就有几个甲士来不及动作便被一拳砸倒,余下人在那督队官的指挥下与那汉子短兵相接。

  那大汉大笑一声,一步跨出,直接撞翻数人,两个臂弯将长矛搂成一捆,发力一推,一群官兵便吱哩哇啦地东倒西歪一片。

  再看时,那雄壮身影已然跃到那督队面前,铁拳带风,势如饿狼,巨石般砸在那名身披轻铠的军官腹部,将那军官近二百斤重的身子砸出两丈远。

  督队官被打得七荤八素,袁归等人也是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

  剩下的几个官兵完全没了气势,脚跟发软踟躇不前。

  这一人对付二十多官兵的罕见场面,确实不能错过啊……袁归的心中燃起一股许久都没有过的热。

  此时,越来越多的官兵朝这里潮涌般奔袭而来。叶小天不管袁归看得心潮澎湃,吓得急忙拉起他就走,袁归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发现胖哥儿和二虎子他们早就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

  那汉子见状不妙,正待逃走,忽有一人骑着毛驴截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