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荀令天下 第二十六章 守御阳翟(六)
作者:一页书小钗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天色大亮,波才伫立在战车之上,晨风料峭,吹动起他的衣角,他神色凝重,面目如同石雕一般,在一众黄巾道众身前站成一杆不折钢枪。

  良久,波才才缓缓道:“只差分毫。来人,吩咐下去,速速吃早饭。对了,韩通呢?”

  “已经准备好许久了。”

  “他任后拒这么久了,也该轮到他出力了。传令,众人吃饭,韩通率军攻城不息。我要阳翟城中的人片刻不得休息!”

  所谓的后拒就是预备队,在绝大对数势均力敌的战斗中,何时投入预备队以及预备队的战斗力直接决定了一场战斗的胜负,故而预备队也常常被称作胜负手,或者后世常说的“底牌”。

  “诺——”

  一声令下,黄巾后营当中开出一彪人马,人数不多,约莫只有四五千人,也都是头裹黄巾,身穿裋褐。唯独与众不同的是,这些人个个都手持铁器,铁矛、铁刀、铁剑、铁叉等等,虽然兵器并不十分整齐,比起此前那动辄木杵竹枪的已经好了太多。

  当先一人,腰挟两张硬弓,背上背着一对手戟,手上擎着一柄长刀,短发髡头络腮胡,满脸悍勇之气,正是颍川郡西著名的大盗韩通。韩通长刀一扬,喝道:“兄弟们,黄天盛世就在城后,大贤良师会保佑我们!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呀!”

  接连三呼,让黄巾贼都整齐了呼声,这些人在韩通的率领之下,踩着还算齐整的步伐,口中喊着齐整的口号,一步一步杀向城墙。

  山雨欲来风满楼,城墙上的一众汉军厮杀了半夜,饥渴疲累,正准备着吃早饭,岂知才吸了两口稠粥,便听到城下山呼海啸一般的攻城声响,不由得便是一愣。

  乐进一皱眉头,连忙喝道:“看什么?速速把手中麦饼吃了,肚里有干货,心里便不会着慌。”

  他说完,便抓起身前两张麸麦饼,掰成数块,狼吞虎咽地吃了,灌了一口豆羹,一抹嘴巴道:“我吃完了。打退了今日的黄巾贼,我替你们向郡将求个情,咱们好好喝一顿大肉羹!”

  他故意在肉羹前面加了一个“大”字,顿时让众人口舌之间生出油润之感,东城墙上破天价似的爆发出一声:“好!”

  有人站起身子,把一块麸麦饼揣到怀里,端起陷叉便要归队,身边一人一把拉住他道:“你不再多喝些豆羹?”

  这人嘿嘿一笑道:“喝什么豆羹呀!我得余着点肚子,晚上多饮几碗大肉羹。”

  众人顿时大笑起来。

  荀续捂着伤口走上城头来,问道:“怎么了?谁尿裤子把你们笑成这般模样?”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有个嘴快的说了,荀续也笑道:“哎呦,被你们这么一说,还真是,我这嘴里也都快淡出个鸟来了。”

  颍阴荀郎的名声也随着这段时日越传越响,荀续又是个没有架子的,在军中嬉笑怒骂,言行无忌,与军士同吃同住,一样吃难以下咽糙地能把喉咙刮出血来的麸麦饼,一样喝除了齁咸齁咸就没有别的滋味的豆羹,一样躲在垛口下抽空子眯起眼睛打个盹。他越是这样,军士便越发感念他的德行,虽然失了威严,却稳稳当当地收获了真诚。

  听他说得有趣,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荀续从后备的兵器堆里面抽出两个铁锤来,挥了挥,左手胳膊有伤,多少觉得不舒服,只好把锤子扔了,换了一面皮盾。

  军中的正儿八经用的铁锤跟电视里面可大大不同,电视里面的大锤子一个拿出来,比起某些人的脑袋都大上两圈,而实际军中所用的铁锤头则不过鸭蛋大小,即便是天生神力,也顶多就是鹅蛋大小。

  鸭蛋大小的铁锤就已经够重了,铁锤头加铁杆,少说也有五六公斤,抡着这个东西一口气打上一天,都是体力变态的大神。

  荀续力大归力大,可是毕竟不是乐进、张飞这样的猛人,拿了一个鸡蛋大小的铁锤,道:“老了,重家伙使不动了。”

  有从颍阴跟着他一同杀过来刘府宾客看不下去了,道:“荀君,你太累了,又一身的伤,还是去歇歇吧。城墙上有我们在,定然保得无恙。”

  荀续笑道:“放心吧,诸君,荀续与诸位同进退!我还等着今天晚上的大肉羹呢!”

  黄巾营外,擂鼓阵阵。

  韩通领着人一路顺着昨夜铺就的斜道登上城头,城中守军鏖战了半夜,也已经无力阻拦,只好借着拒鹿角之利,勉强排布了一个方阵。

  魏青肩头的伤势恶化,身上又多了两处伤痕,不得不下城楼暂作处理,现在跟在荀续身边是归戚虎与刘府的宾客王熙。

  荀续也不是傻大胆,这一回留在阵中,前面站着方铜、荀猛等亲卫,也不亲自杀贼,只管发号施令:

  “贼近三步,刺!”

  “不要慌张,一、二、刺!一、二、刺!”

  围城多日,许多汉军也都有了经验,这些时日,荀续等人一有空闲,便加紧训练,队列、刺击都进步明显,虽然经过了半夜鏖战,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但是有了人发号施令,便有了主心骨,也稳住了心神,不再着急忙慌,有条不紊三段突刺,韩通所属部虽然勇猛,一时之间也难以突破两重鹿角,一时战局便僵持在城墙边缘。

  转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黄巾军中新一轮的进攻潮被击退下去,城内忽然传来人马喧哗之声,一个粗豪的嗓子从荀续等人身后响起来:“俺乃是张家宾客公孙腾,奉命带五千人前来支援啦!”

  荀续已经退到阵后,偷眼观瞧,当前一人身高七尺五寸左右,面目粗黑,肩膀极宽,身穿着赤红的锦袍,浑身的肌肉将那领锦袍撑得紧紧的,手上提着一对竹节钢鞭,领着许多身穿皮甲的各持刀枪的各家宾客冲上城楼。

  这人在颍川郡中也算是一个名人,号为“颍川三公孙”之一。颍川有三个复姓公孙的大侠,他便是其中之一,与张让留在阳翟的族人张硕乃是生死过命的交情,平素里面也没短了做一些横行霸道的事情,不过好在人不算太坏,又是个一根筋的,城中便有不少人称呼他为“大侠”。

  公孙腾冲上城墙头,一眼便看到荀续前头的那一道坡道,头一重的鹿角已经被破坏,只剩下第二重鹿角摇摇欲坠地守着。

  公孙腾二话不说,领着人冲到缺口处,将城墙上仅剩不多的十几个黄巾军赶下城楼,又派人将拒鹿角重新排列好,这才有空走到荀续,抬着头看了荀续几眼,笑道:“你便是颍阴县那个荀郎?”

  荀续点点头,抱拳施礼道:“多谢公孙大侠前来支援。”

  公孙腾大笑着摆摆手道:“客气什么?唇没了牙齿冻着的道理俺懂。”

  他没有读过书,唇亡齿寒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便把这话拆解开来说。

  荀续也笑道:“还是得要像壮士这样深明大义的人才能懂得啊。”

  他这话说得心有感触,阳翟城中诸多大姓,辛、钟、郭、陈、费、王等家都不遗余力地分出家丁宾客前来支援,现在连大宦官张让家的宾客也都派出来,唯独黄家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虽有心建议荀衍随便给黄家安上一个“里通黄巾,阴谋造反”的理由,将黄家就此覆灭了,可是一想到太守阴修那个能进善不能去恶的性子,说了多半也是白说,反而得罪了黄家,反为不美。

  公孙腾却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这还是在夸奖自己,笑道:“俺才算不得什么深明大义呢!俺兄弟丁俨,不知荀郎可还记得吗?”

  丁俨这个名字可是许久不曾听到了,荀续一听之下,不禁愣了一愣,道:“丁兄?可还好么?”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去年一怒之下袭杀督邮张虑之事,丁俨是唯一一个被他放过之人,本想着趁他为张虑复仇的时候再度抓住他,说服他投降来着,可是足足半年过去,连张虑之死都被他解决了,丁俨依旧始终不曾再度出现。

  今日听到公孙腾这般说法,他猛然才想起这个人来。

  公孙腾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两月前已经走了。”

  “啊?”

  “自打张虑那个混球死后,他过了一个月回到张家,便生起病来,缠绵了数月,走了。临死前跟我说,颍阴荀郎是个难得的英雄豪杰,推荐我以后有机会就跟你认识认识。”

  荀续神色黯然:“丁兄太过誉了,荀续怎么敢当?他可有亲眷?”

  “唯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母和一个年方三岁的幼子。在俺家中暂住。”

  荀续看了他一眼,肃然施礼道:“君也是好汉子!战后还请带着我拜访阿母,若是可以,再带着我去丁兄墓前祭拜,可好?”

  公孙腾也肃然敛容道:“有何不可,待溃了围,荀郎随时来寻我便是了。”

  “如此多谢公孙君高义!”

  “莫要客气。”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黄巾阵中也都吃过了早饭,纷纷集结起来,跟在韩通的劲卒之后,再度呐喊着轮番攻城。

  可是这短短的休整时间,却足够城头轮换了军卒,又将必要的城防用具都整备起来。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守城经验丰富的郡兵又都疲累不堪,超过一半人退下休息。荀衍看准了时机,命人传令过来,将滚木礌石、灰瓶炮子、飞钩狼牙拍以及别名“留客住”的索命木都送到城墙上,又支起八口大铁锅字,将油煮沸了,命人手持大勺子,往城墙下劈头盖脸地浇沃。

  所谓的滚木礌石,其实就是坚硬粗大的木头和石块,可以单人也可以多人一同发力,将这些大家伙扔到城下,当城墙底下敌人挤挤挨挨到一处的时候,往往能够起到巨大的杀伤。

  灰瓶炮子其实就是瓦罐里面装上草木灰或者火药,砸下去迷人眼睛,有些也会爆会燃烧,威力很小,比起现在的烟花都小,但是往往令攻城的人双目失明,十分难受,起到火力压制的作用。

  上面这几种都是一次性的,下面三种都是可回收的。

  飞钩其形如锚,有四个尖锐的爪钩,用铁链绳索系上,当城下敌兵人数众多,准备攀登梯子的时候,出其不意,猛投敌群中,一次可钩杀2~3人。

  狼牙拍,说白了就是把狼牙棒拍扁,四面镶上刀刃,拴上铁索,吊在城头上。当敌人攻城时,先高高悬掣狼牙拍,再重重落下拍击敌人。拍子很大,一拍下去,就是一堆人满身血洞,惨嚎着身亡。

  索命木算是滚木和狼牙拍的结合体,用直径1尺,长1丈多的湿榆木为滚柱,周围密钉“逆须钉”,钉头露出木面5寸,滚木两端安设直径2尺的轮子,系以铁索,连接在城头,当敌兵聚集城脚时,投入敌群中,绞动绞车可将敌人碾压致死。

  这三种兵器都是自带着锁链,扔下去可以靠着绞车重新拉上来,再一轮使用的。这些兵器并不需要多次练习,因此即便是一些不通战阵之道的庄园宾客,也照样能够顺利使用。荀衍一直都准备着,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就是正其时也。

  公孙腾领着上来的宾客虽然没有他宣称的有五千人,可也足足有两千八百多人,替换了绝大部分已经筋疲力尽的郡兵,开始操纵这些城防器具。

  刚开始使用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可是当狼牙拍一拍子下去,七八个黄巾军顿时浑身上下溅血,惨嚎着摔下城墙的时候,众人不禁都傻眼了。

  随即一个索命木又扔下去,圆木顺着钩梯一路滚下去,顿时碾压出一条血路来,众人借着骡子将圆木拖回来的时候,那滚木上的铁钉上都还带着淋漓的血肉和皮肤,再往下一看,那条钩梯上累累血迹,人都已经被压糊了。

  顿时有人在城头吐了。

  随后,飞钩四出,连枷夺命,配上滚木礌石,沸油灰瓶,阳翟城下顿时化作无间地狱,鲜血飞洒,惨叫连连。

  尸体的臭气,血液的腥气,诡异的肉香气混作一团,令胆小的当场失禁,胆大者心旌动摇。

  黄巾军勉力攻了一个时辰,伤亡竟远大于往日,波才见势不妙,不得不鸣金收兵。

  城墙上一片静寂。

  无人欢呼。

  荀续满面铁青,由归戚虎扶着,走到鼓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诸君,这就是战争,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你不杀人,就是人杀你,我们都没得选。我们跟他们一样,不是求胜,而是乞活!”

  几个年轻的宾客、游侠忍不住蹲在地上,埋头哭泣起来。

  荀续心中一酸,眼眶也红了,却只能强自忍住,大喊:“我们谁都不是嗜杀的豺狼,但是没有办法,想一想你们身后的家人,想一想我们心中的人,想一想我们自己的性命,诸君,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城墙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大喝。

  “诸君!”荀续奋力大吼道:“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城头的士气总算再度回归了。

  荀续精神一松,脚下顿时软了,归戚虎一时没有注意,荀续脑袋一晕,顿时从鼓台上栽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