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荀令天下 第三十七章 营名踏白
作者:一页书小钗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六个人,六匹马,组起一个小小的锥形阵。

  半里地的距离,足够荀续等人将马匹的速度催到最大,六个人化作一支床子弩箭,异口同声爆喝一声,杀入八百人的方阵之中。

  张飞豹眼圆睁,木矛猛然横扫,将身前躲开马匹正面冲撞的六七个人扫倒,随即脚上马刺一踢,胯下大黑马猛然一个加速,冲开二三两列的刀盾兵。

  速度不减,张飞将木矛夹在肋下,另一手拔出腰间的木杵来,狠狠一扫,荡开当胸刺来的三四条木枪,身子微微下伏,忽然大喝一声,木杵脱手砸中身前悍勇拦路的小卒,随即木矛再出,远挑近打,继续向前冲杀过去。

  不过转眼的功夫,荀续六人已经杀透四重围困,来到中军。

  张飞冲在最前,被前方两侧的木枪扎了许多下,虽然不至于受重伤,可也四肢疼痛起来。荀续怕激起了他的杀性,招呼周泰和归戚虎一声,胯下马匹猛然加速,冲到最前头,其余几人应声变向,稍稍一改,锥形阵不变,锥尖已经换成了荀续。

  他算是生力军,左手木杵右手木矛,挥舞如风一般,再度杀透三重阵营,再往前,就是那些杂七杂八的大斧、长铍和弓箭手了。

  六个人心有灵犀,周靖见荀续气力不济,马速渐渐缓慢下来,忽然大喝一声,与辛奉二人从锥形阵两翼冲杀出来,借着马速突击本就颇为混乱的后阵。

  六个人驾驭着马匹,如臂使指一般,不与众人纠缠,兵器纷纷投掷出去,借着对面躲避的功夫,竟毫发无损地再度杀透八百人的军阵!

  荀续勒住马匹,连连喘了好几口气,这才勉强将呼吸理顺,转过头来,笑道:“如何啊?”

  “足下神勇,我等佩服,还未请教足下是……”这一会儿,那个四十上下的大叔也想明白了,这六个人多半是新近任命的官员,年轻气盛,不像其他官员一般一来就在大帐当中一坐,颐指气使地吆五喝六。

  张飞哈哈一笑,指着荀续道:“这位便是故颍阴县尉荀君,刚刚在颍阴和阳翟击破了数万黄巾贼的功臣。”

  荀续笑道:“我便是荀续。蒙皇甫中郎将擢用,刚刚调任此处,任下左中郎,统率你们这一营。”

  东汉因为大幅度地削减了腹地州郡的军备,导致平时和战时的军事组织有很大的不同。按照平时的军事组织来看,百人为一屯,设一个屯长,品秩很高,比二百石;两百人为一曲,设军侯,品秩更高,比六百石,跟荀续现在的下左中郎一样;一千人为一部,也叫一营,设军司马,比千石;二到五营,也就是两千人到五千人不定,称为部,设校尉,比两千石。

  校尉一般和中郎将平级或者略低半级,边郡统帅的军队多一些,腹地少一些,最少的如五校人马,不足一千人,可是品秩与中郎将旗鼓相当。

  现在皇甫嵩统帅两万人,才不过一个持节中郎将,可见战时与平日里有很大的不同。

  荀续以区区比六百石的下左中郎统帅一个营,也算是正常了。

  此外,傅燮还跟他说过,依照下左中郎在军中的地位,统辖的一个营一般是一千到一千五百人,傅燮比他大一级,辖下满员应该是四千军士。可是现在匆忙之间没有办法征召到这么多士兵,只能暂时这么编制。如果荀续额外还能够征召到私兵,只要不超过一千五百人,都是可以归入到他的麾下。

  荀续还真打算路过阳城等地的时候,借着夏氏宗族的人脉,再招募一些游侠或者部曲。

  当然,眼下的首要任务还是在眼前的八百人身上。

  荀续这么空口白话地说,众人自然还是半信半疑,荀续也不曾穿戴军中的制式盔甲,也不曾出示下左中郎的铜印黑绶,只凭着见面一顿胖揍外加几句不咸不淡的说辞,众人心中有气之下,更加不愿相信。

  荀续也猜到他们心中的想法,朝着远处招一招手,喊道:“有极兄,这边来——”

  众人回头一看,一骑黑马驮着一个黑瘦黑瘦的小个子正匆匆赶过来,这人大家都熟悉,正是跟在护军司马傅燮身边形影不离的帐下吏杨会。

  “拜见杨君。”

  杨会下了马,回了一礼道:“诸君,眼前这位便是新任下左中郎荀君,荀君刚刚受命,衣甲尚未更换,这里便是他的印绶。”

  杨会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皮囊来,里面正是一枚方寸铜印,铜印连着一条黑色的绶带,平素里文官必须上班期间必须时刻佩戴,武将则不用这么麻烦,收在营帐之中便可。

  见过印绶,又得了杨会的承认,众人这才明白过来,眼前这个颏下胡须稀疏的少年郎正是他们信任的营将,纷纷施礼,口称:“拜见荀君。”

  荀续伸手虚扶,笑道:“诸位请起。过两天我们就要出征了,战场之上,生死存亡,都在一念之间。谁也没有把握能够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够活下来。所以,我希望诸位能够团结起来,彼此信任,这样才能到了战场上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给自己的同伴。诸君,仰仗了!”

  “诺。”

  “继续训练,今日日落,用过饭食之后,诸君都留下来,我们大伙聊一聊。”

  “诺。”

  日薄西山,夕阳的余晖将众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火头军过来招呼众人:“饭食已备。”

  众人欢呼一声,纷纷落座,刚刚接过分过来的木椀,便听到一声轻笑:“吃饭怎么也不来叫我一声?”

  众人急忙回头一看,只见荀续等人笑吟吟地走过来,手中都持着与他们一样的木椀,笑道:“饿死了,饿死了。先给我盛一碗菜羹。”

  那个火头军一愣,结果木椀来迟疑道:“荀君当真要喝这个吗?”

  荀续大笑道:“这叫什么话?你不让我喝菜羹,莫不是要我今晚喝东南风?”

  火头军半信半疑地给他盛了一椀,荀续接过一看,倒是比起阳翟的菜羹好多了。阳翟的菜羹可不像这里菜羹里面全是葵菜和野菜,因为半年前他的建议,菜羹里多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草根树皮和麸皮,喝进口中都有些扎嗓子。

  这里毕竟都是朝廷的大军,菜羹里面都带一点油腥。士兵的菜羹都是由给将军、长吏们的炖肉剩下的肉汤掺水熬煮出来的,里面的酱料也给得足,喝起来颇为润口。

  荀续吸溜吸溜地喝了半碗,抬起头发现众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感觉就像是头几天在颍阴、阳翟等地守城时候的场景,不由得笑道:“怎么了?我便不能喝菜羹吗?还是担心我食量太大,抢了你们的夜饭?”

  那个四十多岁的大汉似乎是这些人的头领,走出来道:“我等还是头一回遇到与我们这些小卒一同饮食的将军。”

  荀续不由得大笑起来:“我算个什么将军,不过就是一个区区下左中郎罢了。”

  “可是我等都听说了,荀君乃是颍川名门,堂堂名士,怎么……”他指指荀续手中的木椀:“怎么喝得下这样的菜羹?”

  “哈哈,你是没有经过颍阴城和阳翟城两场血战吧。”周靖走过来,自己盛了半碗菜羹,笑道:“在颍阴和阳翟,荀君领着我们一样与城头的士卒吃住在一起,那里的菜羹可远远不比这里好喝啊。”

  荀续叫道:“诸君都坐吧,日头下山,天气凉得快,饭食凉了就不好吃了。坐坐坐。”

  六个人分别找了六个伙,坐到众人中间,有说有笑地吃起来。

  他们连续两个月守城,已经习惯了和最下级的士兵一同吃住,丝毫都没有什么做作之处,有些心细的士卒观察了半晌,也总算看出来这些人果真与众不同,啧啧称奇之余,也慢慢多起话来。

  “足下如何称呼?”荀续问那四十上下的大汉。

  大汉连忙站起来,要抱拳拱手施礼,荀续一把拉住他,拖着他坐下,笑道:“吃饭的时候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就是闲聊,不必这般放不开手脚。你们也是,若是顾忌着我导致今日夜饭吃不饱,半夜饿醒了,可不能怨我。”

  众人纷纷笑起来,有人大着胆子抓过一个麦饼嚼了,荀续笑道:“这才对嘛。光喝菜羹怎么能饱?给我也来一块麦饼,还有腌菜和酱,帮我抹一些。”

  他这般驾轻就熟地鼓动了几句,众人也都慢慢放下戒心,与他一同吃喝。

  “公还不曾告诉我名讳呢。”荀续又问。

  “怎么敢当荀君这般称呼?在下复姓第二,单名成。”大汉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抱着木椀恭恭敬敬道。

  荀续怪道:“第二这个姓不可多呀!当年高皇帝迁六国后裔和豪族于关中房陵,其中齐国田氏子孙族繁人众,遂以次第为姓。第二……第二这个姓,若是我不曾记错的话,应当是田广之孙田登之后裔。”

  第二成满脸佩服道:“不愧是荀君,家学渊源,我家先祖正是齐王苗裔。”

  荀续笑道:“想不到今日竟还有缘遇上当年与高皇帝和楚霸王争雄天下的齐王后裔,当真是幸甚。此处无酒,我便以菜羹当酒,与第二君干上一椀。”

  第二成连忙称谢饮了。

  与他同一伙的一个轻剽少年忽然嬉笑起来,道:“荀君果真是读过书的。俺的姓也怪得很,不知君可知晓?”

  “俺姓路,大路的路。俺叫路山,他们都叫俺山路。”少年眼睛本就不大,又爱笑,眼睛眯起来跟一条缝一般。

  荀续笑道:“这个姓的确也不多见。你是哪里人氏?”

  “俺听俺娘说俺爹是陈留人,他死得早,俺娘带着俺一路逃荒到了巩县。”

  “陈留路氏也是不小的豪族,你既是陈留路氏之后,想来也不是无根之木。据我所知,路氏出自黄帝一脉,五帝之一的帝喾有个孙子名叫玄元,他的封地在路中,后来的子孙就以路为姓了。这么说来,你这个姓可是已经绵延千年的古姓。”

  路山欢喜叫道:“原来还有这般远古的说法,跟三皇五帝都能扯上关系。”

  身后一个大汉嗤笑道:“那怎么一千多年都没有出过一个有名的?莫非姓路当真只是一条路,合该给人踩吗?”

  路山顿时赤红了脸,叫道:“屠狗的,你懂个屁!”

  可是他想了想,也着实不晓得自家这姓氏古代有过什么名人,不由得又垂头丧气起来。

  荀续察言观色,笑道:“如何没有名士?不说远的,直说本朝便有不少名士。有一位叫路温舒的大名士,精通儒家的《春秋》和法家的律令,做到两千石的大官,造福百姓,治有异迹。他写过一篇奏章叫《尚德缓刑书》,我至今都会背诵。”

  说着他便从“臣闻秦有十失,其一尚存”一口气背到“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随即说道:“这样的好文章,足以流传千古,如何能够说不是名士?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叫路博德的大将。你们听说过霍骠骑吗?”

  霍骠骑就是霍去病,因功封为骠骑将军。

  他们这么说着,众人也都纷纷围拢过来,这下子听荀续这么问,纷纷叫喊道:“霍骠骑如何没有听过!大丈夫,要做就要做霍骠骑!”

  两汉承秦风,尚武好勇,以军功为贵,霍去病北逐匈奴,简直就是两汉四百年的全民偶像,汉代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喊着要当霍去病,做大丈夫,这些军中的士卒更是如此。

  荀续笑道:“这位路博德将军曾经跟在霍骠骑左右征伐匈奴,立下赫赫战功,武皇帝封他为邳离侯,后来他又征伐过南越,也立下了大功。这样南征北战功勋卓著的封侯大将,能说路家没有先贤吗?”

  “路氏果然有好汉子!”众人纷纷叫起来。

  荀续见众人都来了劲了,一把拉起路山的胳膊,正色问道:“路山,你且问你,你家族之中既有名士贤臣又有能征惯战的军中大将,你更喜欢哪个?”

  “自然是大将!”

  “那你的祖上这般辉煌,你可想着跟他一般,征匈奴,平南越,扫平天下?”

  路山挺起胸膛,大声喊道:“自然想!俺……俺太想了!”

  荀续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三日之后,出征黄巾妖道,就是你恢复你祖上功业的第一步,跟着老子奋勇杀敌,早晚少不了你一个侯爷!”

  荀续一句粗口出来,反倒引得众人都热血沸腾起来。

  路山连忙单腿跪下,大叫道:“愿誓死追随荀君左右!”

  “好样的!”荀续一拳擂在他的肩头,又环顾四周,大声道:“诸君,虽然我荀续现在还没有办法叫出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也不一定知道你们姓氏在古代的名将都有哪些,但是,管他娘有没有古人,你们想想,在你们以后,还有千秋万代,还有千年万年要继续过,还有无数与你们同乡、同姓的人,你们为什么不做做他们心目中的大英雄?既然来投军了,那就好好地****娘的一票大的,咱们都他娘地拿这条破命拼一个万户侯,谁说没有这个可能?朱中郎将你们都听说过吧?他家早年间是卖布的,区区一个商人罢了,现在呢?早他娘的封侯了,凭啥我们就不能?”

  “荀君说得对!”张飞等人站在人群中适时振臂高呼起来。

  众人也被他说得热血上冲脑袋,纷纷喊叫起来。

  荀续又道:“别看老子年纪小,老子十五岁开始在颍阴城剿匪,今年在颍阴和阳翟都击败了十来万的军队,今天六个人就敢跟你们八百人对冲,就算比不上霍骠骑,可也算有几分能耐吧?你们现在都是老子的兵,你们信任老子,听老子的话,老子就带着你们再打胜仗,一路都他娘的赢下去;你们要是不相信老子,不听老子的,你们也没办法,反正你们还是老子的兵,死了别怨老子不给收尸。你们说说,愿不愿意相信老子?”

  一番话说的坦诚,众人纷纷心服口服,大声呼喊道:“愿跟随荀君杀贼!”

  “哈哈哈哈,好样的!”荀续大笑起来,招呼众人都坐下,又道:“俗话说得好,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们这个营连个番号都没有,打了胜仗人家都叫不出名字来,只能说荀续部下。可明明功劳大家都有份,凭什么到了人家嘴里,就只有我荀续了呢?这太不像话啦!我为你们叫屈!”

  两汉人重名,以前没有人提起这个部队番号这个话题来,自然不会注意,今日被荀续一说,众人纷纷颔首称是。

  荀续又道:“我想着吧,我们八百多人,立了功,也不能让人家说功劳的时候一张嘴就荀续、周靖、张飞、第二成、路山这么一路叫下去吧?八百多人,得叫到什么时候?”

  众人都笑起来。

  荀续笑道:“所以我想啊,干脆我这个名字也不要了。我们就给我们这个营专门取一个名字,走到哪里,我们都只说我们这个营的名字。以后立了功,书记官走到皇甫中郎将面前,皇甫公开口问了:‘这场仗谁功劳最大啊?’书记官就说了:‘那个什么什么营功劳第一。’皇甫公通报全军,禀告皇帝陛下。以后我们走出去,只要一拍胸脯,说一句‘我是那个什么什么营’,所有人全都知道,都说你们真是了不得。那多好啊!是不是?”

  “是!”

  “所以啊,这个名字得取好听咯!让人一听,就打心眼里觉得真厉害。你们大伙都群策群力,一起想想,我们一道给起一个响亮的名字!”荀续道。

  这下子可把众人的激情都点燃了,喊什么都有:

  “老虎营!”

  “龙凤营!”

  “大王营!”

  “无双营!”

  “……”

  荀续乐呵呵地也不说话,站在边上听他们吵闹不休。

  吵了大半天,第二成才站起来道:“别吵了别吵了,成何体统啊?你们也不想想,你们取的都像样子吗?一个一个都读过书吗就起名字?起名字还是得靠读过书的来!你们谁读过书?”

  众人面面相觑,在场八百人,一个读过书都没有。

  路山忽然叫道:“我们不曾读过书,可是荀君那是大名士啊,饱读诗书,学富五车。”

  他身后那个大汉与他抬杠惯了,笑道:“什么五车?荀君才只读过五车啊?五十车,不对不对,学富五百车才是!”

  众人又喊起好来。

  荀续见众望所归,也不推辞,笑道:“既然让我来取名字,我就想着得让我们营是能够给皇帝陛下看到,所以可不能太俗了。”

  “正是此理。荀君说的是!”

  “所以我想着,不如就叫踏薄。踏是扫平,薄是荆棘灌木,天下所有的战事,对我们而言,不过就是扫平一些小小的荆棘而已。诸君以为如何?”

  “踏薄,踏薄,好名字!”第二成略略识几个字,迟疑了一会儿道:“荀君,这个踏字我会写,这薄字怎么写啊?”

  荀续借着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抽出环首刀来,在地上写了“踏薄”两个字。

  看得众人五迷三道,纷纷皱紧了眉头:“荀君,这也太难写了!踏字勉强还记得住,可是这个薄字,哎呦,这跟画画一样啊!”

  荀续也是一皱眉,的确,“薄”这个字可不容易写,只好问第二成:“你可会写薄字吗?”

  第二成摇摇头,道:“俺就会写‘白’,白天的白。”

  古时薄白同音。

  荀续哈哈大笑道:“那就写白,写个白字,又有何妨?”

  他一语双关,却是没有人听得明白,心中不由得微微感叹了一声,抖擞起精神来,用环首刀划去“薄”字,又在旁边写了一个“白”字,问道:“这样如何?”

  “甚好甚好,这个简单!”众人叫起好来。

  荀续走到高台上,举起木椀大喊起来:“从今往后,我们便叫踏白营了!诸君,庆祝一下,干了这碗菜羹!荀续敬诸君,敬踏白营!”

  “敬荀君!敬踏白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