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迪，告诉我好吗？”
琴夏的离去，仿佛打开了一场盛宴，我却无法看清，那座宴席上，究竟摆放的是什么？
”琴夏……”格雷迪轻声呢喃出这个许久不曾呼唤的名字，他坚定的语言，第一次失了连贯。
轻语过后，格雷迪些许迷离的视线回缩，重新对准奇托，”你只需要相信，琴夏并不是因为任何人，也没有为了任何人，这是她的选择。”
这回了等于没回嘛。
格雷迪，有些答案，比你的生命值还重要？
”好的，格雷迪，再见。”
”再见。”影像熄灭。
空荡的房间，我将亮光持续着，照亮每一个角落，格雷迪柔软的轻扇的长睫在扫过我的心脏，温柔的格雷迪……是因为那个孩子在你身边，你无法说出吗？
第三分区的水源充足，清晨，用暖暖的沐浴唤醒全身。
”大丫，琴夏的衣服呢？我怎么一件没看见？”我裹着纯白丝绒睡袍，立在琴夏的衣橱前。
”谁的衣服？”大丫在我身后，稳稳的回答。
”哦，就是，这个房间里所有的衣服呀，饰品呀，怎么都不见了？”
打算翻两件合适的衣服，才发现，屋子里，除了摆设，什么都没有了。
大丫甜美的表情没有一丝破绽，”三夫人，这里，一直是这样的。”
这样的答案，最是无力，完全抹去了一个人的曾经。
我努努嘴巴，无耐的拍一下手，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吧，那我现在需要一些其他的衣服，怎么办呢？”
甜美的表情，依旧无辜的看着我，告诉我，她解决不了。
”而且，你们总穿着一个式样的衣服，不腻吗？”
微笑无声。
”好吧，你们这一个式样的衣服哪里来的？给我也来一件。”
”衣服？”终于开口，清澈的眼底，却一片茫然。
我擦！
什么狗屁管理者？！
”给我准备几袋饮食，我要出去。”
”好的。”
对的，我没有禁锢，我可以自由行动，琴夏为了这里被禁锢了一辈子，却无法去看它一眼。
琴夏，现在，我代你去看。
整个第三分区，就是一条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宽阔街道。
整条街道，约有二三百户人家。
初次相见，以为这里正是返璞归真的乐园，如今，才明白，只不过是原始智力的牵线木偶。
从最初为他们的生活套路定了型，没有外界的刺激，又有充足的资源，都奠定了他们对现状的平淡接受。
我一把捞住眉眼清朗，正随意奔跑的小孩，”娃子，叫啥名？”
孩子安静停下，表情依旧，抬着懵懂的眼，看着我。
”他们不明白名字的意思，只知道代号。”跟着我的大丫在身后轻声解释。
我放开孩子，缓缓起身，转身面对着这个女孩，我的声音放低，却有点冷:”那，你的代号是什么？”
女孩的表情细和，一如弯着唇角，”我，没有代号。”
我轻笑，”呵，可你也没有名字。”
”对，我也没有名字。”脸色依旧。
我微垂下头，将脸逼近，挑眼看着她，”那么，你怎么知道，名字——是用来做什么的？”
弯起的嘴角，停住不动，那双根根睫毛分明的眼，定定的看着我，而后，才静静地，神色如常的回答我，”我不知道。”
唉，一个丫头，都让我败下阵来，什么也问不出。
我转身，又若无其事的啰嗦着:”大丫，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像个人类呢？”我停住，脑子里又一思索，不对，我觉得，他们都不像人类！包括那个守门人。
背脊发凉，迅速回身，大丫干净无暇的脸，仍挂着温和的微笑。
叹口气，自己太神经质了。
我向仍未安静下来的小男孩再招手，小男孩置若罔闻，只得上前几步，拦下。
蹲下看着软嘟嘟的脸蛋，”告诉我，你的代号。”
”g77"。清澈的童稚声回答我。
什么名字？怪怪的。
”好的，g77，告诉我，你最喜欢做什么呀？”
小孩的回答一字一字重复着，”我最喜欢做什么呀……”
”喜欢就是……”怎么解释呢？
”喜欢就是，你很想做这件事，做了这件事，你会高兴。”大丫在我身旁蹲下，微笑对男孩说着。
男孩的声音又一字一字说着:”喜欢就是……”说着说着，忘词了。
这没完没了的。
我偏过头，看着大丫，再一次确认，”你真的，不记得琴夏了？”
”琴夏是谁？”柔软而认真。
”大丫，我真的难以相信，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没有方向……”
两个女人，蹲在一个安静孩子面前，静静地互看，孩子不懂得适时离去。
”g77。”一道温柔声音打断，长发在后简单束起，一张光洁的脸，原来是孩子的母亲，一直安静的立在孩子不远处。
只是，无神的双目让人忽视了她，如今，她看着孩子的脸，突然多了光彩，光洁的面目，有点夺目。
”妈妈。”男孩安静的回应，转身打算离开我们的范围，走向母亲。
我心头一跳，有什么呼之欲出，一把抓住男孩的手，大声地对他说:”g77，记住你现在的感觉，你脸上的笑容，记住，这就是喜欢！”
我不知道男孩是否能听懂，他只似懂非懂的看了我一瞬，就走向他的母亲，小手牵起母亲伸来的手，无比信赖抬起小小的脸蛋，看着微笑的母亲。
”三夫人。”大丫唤回我的注视。
我起身，才发现四周已有人向这里注目，几双没有神采的双目，看向我。
”走吧，继续看看。”
”大叔，看什么呢？”我对着一个仰脸看天的中年人打着招呼。
中年人没有反应，我上前轻拍肩膀，”叫你呢。”
头循着声低下，面带微笑。
”大叔，你在看什么呢？”
”……我没有在看东西。”
”那你盯着天干嘛？”
那颗头颅又看向天，还是那句话，”我没有在看东西。”
”好吧，大叔，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头颅低下，”无……？”
”呃，你是不是觉得，总是没有事情做，感觉——空空的？”总算找出个形容词。
”空空的……”这个男人真的露出空空的表情，目视前方，他不懂得去思索。
”好吧，你的代号是什么？”
正常的微笑又回到男人的脸上，标准的应答方式开启:”您好，我的代号是l5。”
礼貌用语全银河系通用。
他没有问我的代号，他们似乎不太懂得提问。
”您好，我叫阿三。”
”您好，阿三。”
”来，我们做个游戏。”
”游戏……”
我从随身袋里掏出一把石子，铺放在地上。
”你数数这里有多少个石子。”
男人一片茫然。
我举起其中一粒，盯着眼前的人，”记住，这叫石子。”
”好的，这叫石子。”
”很棒，学的很快。”
男人死寂的双眸终于有了一丝跃动，他只是从我语气里，听见了一点不寻常。
”1、2、3、4、5……会数吗？”
恢复死寂。
”大丫，叫他数数。”我压着跳动的太阳穴，吩咐大丫。
身后的人没有声响，我起身去看，她总柔和平静的脸，有点僵愣，”怎么了，不要告诉我，你也不会。”
”是，三夫人。”回过神来了。
我立在一旁，看着大丫耐心的教，为什么我会觉得大丫就该懂呢？
l5可以独立反复练习，我蹲下发着牢骚，”琴夏在忙什么，将他们就这么扔着，喂饱喝足就好？”
”因为，这不是被允许的。”大丫在旁幽幽开口。
我惊异的转过面孔，看着大丫晶莹柔软的面庞，透亮的双目，缓缓开口，”我明白了，你虽然不记得琴夏，但是，你却记住这些规则，大丫，你们并不是实验品，那么，你们可以被存在的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青春的脸上，浮出的却是岁月沉淀的温柔表情。
心口跳动，我想，我离这里，这里的真相，也许又近了一步。
”大丫，你，你和你们，是用来约束我的，不对，”我摆头否决，再精确一点，”你们的存在，是用来约束第三分区的每一任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