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仍然在下着,如同万千从天空中抛下的羽毛,在温柔的白色天空中流露出光芒,将世间的一切掩埋,然后投入大地的怀抱。
在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的雪地上,一些脚印正在寻找它们的方向。脚印看起来参差不齐,在雪地中也显得一深一浅,好像它们的主人也是如此绵绵无力。
青年的黑红色长发随着漂泊在风中的雪花一同飞舞着,白瓷般的脸上缀着红宝石那般明亮的眼睛,只是在瞳孔之中的光芒在逐渐暗淡。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宝蓝色的少女,宽大的宝蓝色裙子胡乱地摆动着仿佛她根本感受不到寒冷。
“你难道不知道路吗?”
“嗯……可能是走错地方了。”
三天前做的那个决定一定会是他今生做过最愚蠢的决定之一,索兰尔默默想着。
同样是大雪封山的一个夜晚,少女的话却字字清晰。
“哈……你竟然以为一位什么所谓的神明会帮助血族。”索兰尔露出讥讽的笑容,尽管那样的笑容会让他来脸上的红色裂痕显得更加狰狞,“哈哈哈……如果那种传说是真的话,”他顿了顿,收敛手上的长枪,“为什么又会有那么多人向恶魔祈祷呢?”
血族们有自己的信仰,他们痛恨神的不仁慈,痛恨神的残酷。索兰尔也一样,落至此步,究竟会是谁的阴谋?他不知道。
亚蒂娜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烦或者厌恶的表情,她向前走了一步,继续说,“因为他算是‘我们的人我哦。如果我能证明这是真的,也愿意帮助你的话,你是不是就可以加入我们?”
“加入你们?我什么时候说的要加入你们?”索兰尔怔了怔,看着少女向他走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朵红色的花儿在他的眼前晃了晃,直到他脸上的红色裂痕慢慢恢复,慢慢消失才放回口袋中。
那是一朵火红的蔷薇花,在这片白色的雪地中,是真正燃烧着的力量。
索兰尔听说过重生门的传说。那里的使者是为了指引徘徊在外的灵魂而存在的,没有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最终的归宿会是哪里,只是在每一条生命燃烧殆尽的时候,唱起他们的亡灵之歌。所有的使者,都是一朵鲜红的蔷薇花。
“这朵花是可以抑制你脸上的东西,但不能完全根除。如果你真心想要报仇的的话,那就应该加入我们,单凭你自己,是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亚蒂娜轻声说。
索兰尔没有说话。这个女人说得对,他现在孤身一人,甚至没有投奔的人,这样的状态很难组织自己的势力的。再加上自己这副虚弱的身体,简直是独步难行。而且不管那位“神”是否是真正的神,只要能保证治疗我的脸就足够了。
但是还不能完全相信。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很古怪,刚刚已经用长枪刺了一下居然没事,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状况。
“你是什么东西?”索兰尔仍然握紧了枪,“使者吗?”
和索兰尔紧张的情绪相反,亚蒂娜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表情,爽快地答道,“我不是使者,我只是认识那里的一些人。”说罢她耸了耸肩,“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生物……不过我的身体非常坚硬,可以和石头相比……这也是我的优势,除此之外我倒没有什么能耐。”
难怪刚才刺了她一下毫无反应。索兰尔皱了皱眉,如果真的要是打起来,这种铜头铁臂的对手真是麻烦得很,假如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女人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姑且就先跟她走试试,大不了就是一死,还怕个什么。“好吧,反正我一个人也不能复仇,姑且先信任你。”索兰尔卸去了一副显得有些怪异的表情,耸了耸肩。
亚蒂娜轻声欢呼着,就像是真的很高兴一样,但索兰尔不以为然,只是认为这个女人在掩藏什么。哪怕这个女人是多么阴险,多么狡诈,他依然不愿意相信一个事实——这个女人好像是一个白痴。
“我怎么会相信你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当索兰尔得知亚蒂娜没有带任何地图或是其他工具却又像是在雪堆里没头苍蝇一般团团乱转时,他压抑得几乎想要爆炸,“所以说现在是迷路了吗?!”
而身旁的女孩只是无所谓地答道:“只要雪停了,我就能找到路了,放心吧。”像是假装没有听到索兰尔发出的怨愤声音。
他哀哀地叹了口气,根本无法理解亚蒂娜的乐观或是天真。自他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没怎么出过自家领地。这么多年仅仅是流窜于家人与朋友间,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血族是具有严格的戒律的。作为贵族之子,他所受的思想教育更加规范,哪怕是战争的世界,哪怕是混乱的年代,都不能违背。
如果不能在雪停之前离开这里的话,一切就都完了。他捏紧了拳头,眼下这场大雪可以掩护他们的痕迹,保证那些人不会现在就追来。同样地,它也会阻碍他们前进。
天也快亮了,也不知道身上的纱布能不能挡住,他可不想暴露在阳光下被烧成灰烬。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亚蒂娜突然问。
“我脸色本来就很苍白。”
“原来如此,你们吸血鬼都这样吗?”
“嗯......对。”
真是毫无营养的对话。
雪还没有停。
亚蒂娜突然拉住了索兰尔的兜帽,“我们被困住了。”“嗯,什么意思?”索兰尔没有明白。雪虽然很大,但不至于不能接着走路啊?他转过头去瞥了一眼,发现那双蓝眼睛的眼神突然变得警惕,“这雪不应该下这么久。”
索兰尔一惊,忽然明白了。“你是说......有什么东西?”
亚蒂娜点了点头。除了追兵以外,她想不到其他任何可能。“无论是什么东西,必须干掉。”她眨了眨眼,仔细向前望去。
雪光变得更加明亮了,让四周一切变得更加清晰。一尊小小的墓碑若有若无地出现在不远处。
“把那边的东西破坏掉。”她的声音很轻,在这空旷的世界里却掷地有声,“这个阵就可以破了。”
我的神。
请您帮帮我吧。为什么我会在如此阴暗的地方苟且偷生?
请告诉我吧。
请您指引我,脱离这黑暗的世界吧。
在靠近那尊墓碑的那一刻,暴风雪好像减小了,这更加证实了亚蒂娜心中的想法。她站在墓碑旁良久,突然向它深深地鞠了一躬,吐出了几句索兰尔听不懂的话。
“你,在干嘛?”
亚蒂娜没有回答他,而是满脸虔诚与尊敬地又向墓碑点点头,然后在那一整块大石头上摸来摸去,最终又将目光投向了墓碑的底部。
“喂,你干嘛啊!”
令索兰尔大吃一惊的是,亚蒂娜竟然开始徒手挖那块碑的底部!正当他满是疑虑地想要开口,亚蒂娜竟然又开口说活了,“挖开这个,就能找到那家伙。”原来如此。看来她还不算是一个白痴,只是有些蠢罢了。
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够有如此大的能耐制造这么一场暴风雪,或者说制造某种结界阻拦他们离开这里?
“你闪开,要挖到什么时候。”在对方已经挖了将近二十分钟时,索兰尔不耐烦地一把扯开亚蒂娜,一枪戳在了雪地上。
烦躁!
不就是一块墓碑么,还要用手去挖!
他咬着牙,挺了挺手中的长枪,用尽全力插进了墓碑的底部,然后狠狠地踩了一脚。自己的力量的确被大大地削弱了,否则凭自己的实力完全不用这样做。正想着,墓碑轰然倒下了,扬起了白色的雪,一扇令人不可思议的板门出现在墓碑原来的正下方。
“迷雾在前方,我请求您能帮助我。”
昏暗的屋子里,微弱的灯火轻轻摇曳着,索兰尔抚摸着沾满灰尘的墙壁,看到了上面的一张羊皮纸,字迹已经模糊勉强能看清。
“这会是那东西留下的吗?”他回头问身后皱着眉头的亚蒂娜,得到的答案是“也许吧。”
作为血族的一员,就算自己的某些能力被削弱,他还是可以觉察到,着笼罩在黑暗中的房间中,方法存在着一种怪异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是身体上的压迫感,而是更偏向与抑制情感。
自从从邢台上逃下来,索兰尔就是处于一种沉闷的状态,而这种压迫感就像吞下一块坚硬的石头,将身体柔软的内部,割得鲜血淋漓,刺耳的嚎叫充斥耳畔。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我要承受如此大的痛苦?为什么那些东西要在我的身体里?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好压抑,变不了了。
“你在说什么?”身后传来反动书本的声音,穿过索兰尔的耳膜。亚蒂娜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亚蒂娜手里多了一盏烛灯,照亮了灰暗的设施和家具。看样子,这间屋子原来是一间书房,原来还有这些东西。
明明在黑暗中应该看得更清楚的吧?
但是,刚才什么也没看清。
“我……说了什么吗?”
“不知道,刚才什么也没看清。”亚蒂娜将烛台凑近摆满了羊皮纸和书籍的书桌,显得杂乱无章。
也对,这样一个怪女人问他什么她都不知道。索兰尔面无表情地跟了过去,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是一些没用的东西。”亚蒂娜冷冷地说道。发现亚蒂娜的异常,索兰尔也不禁去看那些积了灰尘的羊皮卷,是一些和墙壁上一样字体的字。
“仁慈的神,请救救我吧,不要把我留在这里。”
“我祈求您能带我脱离苦海,我愿意奉献出我的一切。”
“神啊,他们已经不愿收留我了,我虔诚地向您祈祷,请拯救我吧,我的神。”
都是诸如此类的话语。索兰尔无声地笑了。写这些字的家伙真是够蠢的啊,他乞求的神真的是存在的吗?或者说他的神真的会是神吗?这倒是让他想起了一个问题,亚蒂娜最初的那个承诺,说的是有一位埃及的神能帮助他,还是“他们的人”,那么他们又是怎么拉拢到一位近似神的力量的人呢?
“喂,亚蒂娜”,他突然问道,“那位埃及的神,真的是一位神吗?”女人停住了,站在原地举起了手中的烛台。
“即使他不是,他也会是那样的存在。”她晃了晃手,烛焰也随之颤抖,“放心吧,我一定遵循约定,你的身体会恢复如初。相信我,不要多想,否则你会烦死的。”
末了,她突然将烛台贴近了书桌,羊皮纸轻易就被点燃了,“这些东西还烧掉为妙。”火苗在那些模糊的字迹上愉快地跳跃着,突然一声巨响震彻整间屋子,二人连忙捂住了耳朵,传来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是之前索兰尔听过的声音,包含了忧伤与痛苦。在恶魔般的火焰中挣扎着。“哇,好妙!”这是逝者的声音,是幽灵的嚎叫。索拉尔紧紧捂住耳朵,这声音真是太刺耳了。过了一会儿,火焰熄灭了,尖叫也戛然而止。烧得焦黑的书桌上,仅剩下灰烬。亚蒂娜吹了一口气,就散掉了。
“这里有一位幽灵被困在这里,但现在我们已经把他烧掉了。”她平静地说,“现在可以走了。”
“是谁把他困在这里的?”亚蒂娜的语气变得嘲讽,“那个执政党里面有一位重生门的背叛者。你能感受到吧?那位幽灵可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呵,看来她了解的还真不少。索兰尔想了想,也许从她口中,还是可以知道不少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