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诀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登楼(二)
作者:zkbird的小说      更新:2018-03-10

  环顾四周,舞台上还没开演,因此台前小桌并未坐多少人,反而是周围厢房之中热热闹闹。有的挂上了帘子,以防外人窥视,有的敞开着,以便看清楚台上动作。

  不久,铁观音呈上,茶汤倒出,是鲜亮的明黄色,香气扑鼻,随之流出细小的姜、葱等香料。两人很享受的闻了一下,顿时脑子清醒了许多。再品这茶,酸甜苦辣百般回味,想必是加了盐、橘皮等物。

  果然如那小二所讲,茶未饮完两杯,一些小节目先上了,堂中也更加热闹。先是一名女子抱琴上台,奏一曲《高山流水》,这也是古琴楼的传统。这女子衣着端庄华贵,也是熟人,因此并无流氓闲人打趣吵闹,都是安安静静听罢,规规矩矩的鼓掌。

  再来是寻常的参军戏,几人一问一答,引得台下众人哈哈大笑。慢慢的,台前小桌周围渐渐开始坐起了观众。王承善和王承仁对这些倒是没多大兴趣,曾经在韶州看过许多次,只是话语,口音稍微变化些,并无多大新意。

  他们两人东张西望,也不知道是看美人还是找李楠花。一处挂了帘子厢房里,两名俊俏的男子看着他们,气愤异常,皱眉跺脚,弄的周围坐着的几名汉子尴尬不已,只能好好坐着低头喝茶。

  接着《拔头》、《绿腰》、《凉州》又是戏曲,又是歌舞,男男女女你方唱罢他又登台,看得人眼花缭乱,目眩神移。

  “哥哥,你看,我们这么有钱,不如就过过这般富家翁的日子吧?”王承仁觉得自己已经堕落了。

  “不错啊,你不如试试?”王承善看看弟弟,打趣道。

  话音刚落,不知道从哪里飞出来一只酒壶,稳稳的砸在距离他们两人不远处的一名老者头上,直打得头破血流,人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王承善和王承仁抓紧衣内佩剑,瞳孔急缩,这一酒壶,恐怕他们两人都不一定躲得开,扔壶的人,是高手啊。

  人群分开,将那老者周围空出一大片空地。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摇着扇子,慢慢走到那老者跟前,仔细瞧瞧,拍拍那人脸:“怎么样?林老头,你不是管我闲事吗?现在有人要管管你,怎么一下就躺地上起不来了?起来骂我啊?”

  这言语说清楚了事情原委,却也让人厌恶。王承仁想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叹了口气,轻轻对哥哥说:“看来还是现在好。”

  那老头打开年轻人的手,摇摇晃晃挣扎着站起来,捂着头上伤口,任由满脸鲜血滴满了地,慢慢走了出去,消失在众人眼前。

  “可惜了,他活不久了!”看见一条性命在面前慢慢消逝,总是让人懊恼。王承善想起身追出去,可是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心中满怀顾虑。

  如今以他的医术和回春诀审法,眼光何其毒辣,一眼看出这老头只是凭着多年的内力支撑着,更是猜出这老头极好面子,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丢人的死去,因此强撑着去寻一处埋身之地。要么就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吧。

  王承仁却看着酒壶飞出的地方。那是二楼一间厢房中,年轻人也是从那里走下来的。可惜厢房围了帘布,看不清楚里面的人物。

  那年轻人看看老人远去的背影,做了个无聊的表情,蹲在那晃了两下,站起身来,掏出手帕擦擦手,对众人道:“前两天可能诸位看见过,这人对我口出狂言,无礼之极。当时可怜他孤苦伶仃,没有与其争辩,正巧今日我一位好友见到他,愤愤不平,帮我出手教训一下。可惜坏了诸位的兴致,不如今日这前桌的吃食,便由我来给各位买单了吧。”说完也不多看一眼众人,施施然走上二楼,进了那厢房中去。

  虽然有免费的吃食,但是能来这里的人没有哪个在乎这点钱,陆陆续续有一些人离开,还有一些见惯了的人坐下继续。楼中似乎也对这事习以为常,有杂役来收拾了桌椅,拖干了地面,又摆好位置,一切还原如常,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一会,小二上糕点了,是一盘酸枣糕,还有一盘瓜子。王承善拉着小二,低声问道:“小兄弟,此事到底是什么缘由啊?”说着神秘兮兮的指着刚才老人坐的地方。

  那小二听完一愣,低下头,陪着笑轻声答道:“此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这老头姓林,乃是负责本片区的老捕头,如今早退了,每日来此处喝喝茶,听听戏。那年轻人,”说着四周看看,压低声音,“姓冯,听说是鄂州太守的一名远房子侄。前两日几名少女来此表演,冯少爷看上其中一人,想买走当丫鬟。林老头却要阻拦,还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然而老爷子当捕快几十年,一身功夫了得,冯少爷奈何不得他,此事就作罢。”

  谁知一旁走过来一名中年儒生,听到这话,没好气的哼了一声,说了一句:“什么看上,强抢而已,哪是什么好东西。”说完快步走开了。

  小二尴尬的看看二楼,又看看那儒生,回头赔笑道:“结果今日,您二位瞧见了......”

  一番话说的真假难辨,王承善和王承仁也不以为意,这小二站在酒楼的立场,自然不能说的太细,正是明哲保身的道理。两人甚至能想象出那冯少爷对那名少女的强迫场景,都摇摇头,在心中叹息一番,这个世界哪里都是如此,弱肉强食的本质挂上了礼仪道德的遮羞布,强者定下规矩,弱者只需要服从。

  “那老头功夫应当不错啊,怎得一招就被重伤了?”王承善好奇问道。

  那小二不想再说,要急匆匆离开,却看见王承仁递来一只手,手里鼓鼓包包供起,犹豫一番,又站定身子,结果那“叮叮咚咚”之物,用更低的声音轻轻道:“老头功夫了得,可冯少爷找的人更了得。不知道二位有没有听过吐蕃国师赤松德赞,冯少爷找的便是赤松德赞的徒弟。”

  说完头也不回,披了抹布就离开了。

  “赤松德赞?好像听说过。”王承仁抠抠脑袋,努力想着这人的名字。

  王承善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当年被弘隐大师逼退吐蕃数十年,不敢再入中原一步的那人。”

  这样一说王承仁才恍然大悟,放佛回到了当年听剑白、弘隐、道心故事的岁月,纳闷道:“他不敢来中原,却让弟子来,好算计。”

  “或许是冯少爷钱多势大,或许是看弘隐大师还在闭关。不过大师闭关还有一年多些,等他出来,看他们还能嚣张到几时。”王承仁看哥哥不说话,自己不屑道。曾经在吉祥村中见识过世上最厉害的人物,这种杂鱼自然不入他的法眼。

  王承善没有接话,看着台上的戏曲,看着台下熙攘的众人,只觉得心中莫名的酸楚和无尽的悲伤,还有对自己那一瞬间退缩的痛恨。或许他该做些什么,可是他又能做些什么?他的功夫不能帮人报仇,他的医术也不能救人生死。那么学这些东西,究竟是为何?

  刚刚消失的背影,是如此孤单,故此萧瑟,如此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