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b城到处是金黄的梧桐,好看是好看,可是一阵风吹过,飘起了鹅黄色的“毛毛雨”,坠在地上,发出窸窣的声音,让人禁不住打喷嚏。住在胡同口的老大爷还是天不亮就起来晨练,卖窝窝头和油条的大婶还是将巷子熏得烟雾缭绕。
阮泠穿一身长袖运动服,一大早就起来锻炼,她身形很瘦,可是现在都流行马甲线那种健康的美,太瘦了反而不好。额头已经有些细密的汗珠,呼吸的白气一聚一散。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阮泠停下脚步,是张珍珍的电话。
张珍珍昨天在微博上发了一封道歉信,大意就是她误会了阮泠,感到不好意思什么的。按理说这件事就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是还是有人到阮泠的微博底下恶意留言。
“姐,这公关做的好啊!不过做了亏心事迟早会遭报应的!”
“一定是你耍了手段的,力挺张珍珍!”
……
阮泠突然想起黎微冉的话,也许有的人就是天生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
接了电话,张珍珍的声音在那头轻飘飘的,“看到我发的微博了吧,录音是不是可以删了?”
“什么录音?”
“少在那里装蒜!”张珍珍气极,“我都在微博道歉了。”
“可是我的要求是你开一个记者发布会,这件事才算作罢。”阮泠从路边摊买了一杯豆浆,用吸管吸了一口。
“不要欺人太甚了!”张珍珍的语气十分不善,似乎马上就要破口大骂,不过她的把柄抓在别人手上,即使出离愤怒也不可以发作。
一想到张珍珍此刻敢怒不敢言的嘴脸,阮泠就觉得好笑,“也罢,下次可不是这么简单就解决的了,”她看了下表,“不跟你说了,我还有事。”
“录音呢?”张珍珍显然是不耐烦了。
“实话告诉你吧,我还不会用手机录音呢!”
……
公交车缓缓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色像流动的虹光。阮泠现在的生活尤其简朴,虽然有些名气,但电影还没上映,广告也没在卫视播出,正是厚积薄发的时候。此时的她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公司,宿舍,表演培训班。郑姐和她说,虽然阮泠的戏已经很好,可是去学一些专业的戏剧知识总是没有坏处。
她戴着口罩,耳机里正放着舒缓的旋律,突然眼光一凝,聚集到了一点上,像抽走了全部的思绪,她飞快地拍了拍后门,“师傅,停车!”
心情越来越紧张,前方的黑色风衣像极了那个人,她深吸一口气,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时月白!”
那人回头,却不是记忆中的那张脸。
阮泠只好赔着笑脸说认错了,实在不好意思。
***
郑姐在电话里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阮泠索性上了另一辆公交车,今天的交通很通畅,竟然没有堵车,这在b城可谓是一个奇迹。
诺大的办公室里,落地窗十分高大明亮,黑白的布局显得利落且干净。窗外,建筑的轮廓和造型明了清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窗子隔空交错,楼与楼之间彼此依靠,就像关系亲密、利益至上的合伙人。
大都市的简练与凝重,在这里尽显无疑。
“请进。”郑姐正低头看文件,见是阮泠,便活动了一下肩膀,招呼她坐下,“公司为你安排了一个很厉害的经纪人,这个人在经纪人考试中全是满分,面试也是滴水不漏,简直是个奇迹。”
“是吗?”阮泠笑笑,没有说话。
郑姐摘下眼镜,顿时少了些职业女强人的凌厉,“阿阮啊,我真心觉得陆旻哲这个年轻人很不错,虽然公司不鼓励艺人谈恋爱,可是以过来人的身份,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的好,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郞,我觉得你应该考虑一下。”
阮泠抿嘴笑道:“郑姐,你是被陆旻哲那厮收买了当说客的吗?他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郑姐耸耸肩,睨了她一眼,“就知道贫嘴。”
阮泠看向窗外,目光又恢复清明,“我一直觉得男人对女人的宠并不是一味的没有原则的纵容,而是在她犯错的时候告诉她,在她任性的时候包容她,在她犹豫不定的时候给她力量。让她清楚地知道,他一直在她的身边陪伴她,永远也不会离开。真正的宠爱,是他拉着她的手,一同成长。而陆旻哲,他不是我要等的那个人。”
“那这个人出现过吗?”郑姐很少看到阮泠这副认真的模样,她补充了一句,“有追求是好的,可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
“人只会活这一辈子,来世是最虚无飘渺的东西了。我曾经看到一条微博,不管你学什么专业,找工作一定要找个你喜欢的,这样你每天早晨六点到晚上八点都是高兴的,再找个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晚上八点到早晨六点就是开心的,这就是生活。”阮泠粲然一笑,双眸直如宝石般流光溢彩,“我已经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事业,这只是一半的圆满,还有另一半,怎么能这么草率?”
郑姐将头靠在转椅上,默不作声,似乎在沉思,良久,她点点头,“你说的不错。”
这时,门被敲了几声,秘书小姐礼貌一笑,“新来的经纪人先生到了,请问他现在能进来吗?”
“当然。”郑姐重新戴上了眼镜。
门被推开时,阮泠还没有在意,待看清时,手中的口罩竟掉到了地上。
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一幕,深棕色的门缓缓打开,他就这样从容不迫的,如同被命运牵引着,又好像隔着千山万水般的一步一步来到了她的面前。他将手插在裤兜里,还是那熟悉的黑色风衣,那邪气的笑容,那桀骜的眸子,只不过,他的眼睛变成了琥珀色。
“你好。”时月白伸出了手,手指修长白皙。
“你好。”阮泠觉得自己舌头都快打结了,就像当头棒喝般久久未回过神。
***
她变了好多,时月白细细地打量着她。
她穿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浅绿色的外套,底下是紧身牛仔裤,细高跟鞋,越发显得楚楚动人,仍是古典恬淡的气质,却有哪里不同于往昔了。
“偷瞄我干什么?”阮泠偏过头眸光一睨,吓了时月白一跳。
“什么偷瞄?我是光明正大的看!”时月白嘟哝了一声,义正言辞道。
阮泠也不与他争,捡了片梧桐叶子在手上把玩,“怎么想到来首都发展了?”
“我是怕你太蠢,被人骗了都不知道,所以就来看看。”时月白的下巴扬起了好看的弧度,“正巧碰上一个经纪人考试,我就去玩玩,没想到是你们公司的。”
时月白到底是人形机器人,他将特定的插口接入电脑就可以下载海量的考试资源,并且存入大脑,永远也不会忘记,所以这种考试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那你的眼睛怎么又变色了?”阮泠知道他没说实话,便索性岔开话题,对着叶子吹了一口气,梧桐叶在她的手掌中翻动了一下,像误入尘世的蝶。
“首都的空气实在太差了,”时月白揉了揉眼睛,“感应装置差点都爆表了。”
***
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
阮泠拉着时月白在一个大排档坐下,正是她上次吃烤串串的那一家。
摊主见是阮泠,格外的热情,眼光又瞟到了身边的时月白,“哟,小姑娘,你家男朋友可真是一表人才!”他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
“大叔,能不能不要这么八卦啊!”阮泠有些哭笑不得,她翻开菜单,托着腮问时月白,“想吃点什么?”
时月白脑袋里还回想着“男朋友”三个字,便敷衍了句,“你喜欢吃什么都可以,不过这次我付钱,你可不要和我争!”
阮泠咦了一声,眉间一挑,十分地不信。
只见时月白从上衣口袋里拿出钱包,里面赫然是n张红色的毛爷爷。
“你哪来这么多钱的?”阮泠惊讶地叫了一声,引起旁边顾客的回看,她马上朝他们尴尬一笑,凑近时月白,低声道:“说实话!”
时月白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我昨天在路上看到一个广告,就去帮别人搬砖了,其他工人一个月的工作量我不到半天就做完了,这是他们发给我的奖金,”他喝了一口水,“不过以后当你的经纪人,我就不去搬砖了。”
原来是这样。阮泠突然想起那次时月白帮牧民们修屋顶,也是不到一个小时就把所有村民的屋顶都修好了,原来当个机器人这么厉害呀。
对面的一桌小姑娘认出了阮泠,拿着本子羞涩地来到他们跟前,“能帮我们签个名吗?姐姐我们好喜欢你呀!”
阮泠自然不会拒绝,时月白冷眼旁观,嘴角却不自觉地扬起了笑意。
“姐姐加油,我们看好你哦!”
“谢谢。”
阮泠点了串串,还有几个小菜,又拿了瓶啤酒。
串串上来了,时月白拿起一串,刚要咬一口,却放下了,他将烤串串拿到阮泠的嘴边,“大明星,啊——”
阮泠瞪大了眼睛,他这是——要喂她?不,一定又像上次那样逗她的,她才不会上两次当呢。阮泠撇过头去,重新拿起一串,咬了一口,“嗯,真好吃。”
时月白哼了一声,真是好心当作驴肝肺。
这时,阮泠的手机又响了,是黎微冉的经纪人张姐打来的。张姐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哭腔,好像走投无路,“阮泠,能过来一趟吗?lilian演戏的时候被叶曦扇了五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