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笑 第十章 性情中人 下
作者:郭永豪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如果是一个不习武功的山野莽夫被骤然点了这三处大穴,那登时便要瞪破眼珠子一命呜呼了。饶是戴小血武功高强,此时却也气塞喉堵,体内的真气霎时之间难以游走于四肢百骸,他的躯体僵硬,倍感折磨煎熬。

  戴小血不光是肉体在忍受着折磨,他的心所忍受的痛楚并不比肉体上的要少。

  戴小血浪迹江湖,虽然不喜欢寂寞,却无可奈何总是与寂寞为伍。渐渐地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人在忙碌的时候最容易忘记寂寞,相反一个人若是整天都是无所事事的闲坐着,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很多事情,而想起的大都是伤心之事。

  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戴小血开始没日没夜的苦练武功,不仅把从小习来的自以为许的绝学“铺天盖地”的二十一式掌法统统都已练得融会贯通,还无师自通从这二十一式掌法中加以延伸运用到了御剑术这上面。他的剑术也由此日愈精进,最后甚至还达到了人剑合一的洒脱程度。

  一柄剑到了他的手上,那就已经不再是一柄剑,而是一道随心所欲飘忽不定的长虹。

  但是戴小血终究还是太年轻,他终究还是一个初涉江湖的少年。孤身一人浪荡江湖的这几年,他虽然也和不少人交过手,但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绝顶高手,而和戴小血交过手的并非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少年人心高气傲,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戴小血未曾尝试过失败的滋味,所以他骤然间就被那白发老者出其不意点了他周身三处大穴,那白发老者速度之快捷无伦,手法之诡谲莫测,实在骇人听闻,以至于戴小血连出招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戴小血心头大为一震,他第一次尝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失败的滋味。所以他的嘴巴虽然可以动,但是他却一言不发。

  这个时候,又何必说再多的话。

  高啸自命不凡,更有长啸在后。

  戴小血的脸色为之一沉,竟说不尽的萧索落寞。

  那白发老者神威凛凛站在戴小血身旁,他的目光如炬,只是备受摧残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

  原本就已经白发苍苍皱纹纵横的他,这时看上去却更加地衰老了。悲伤确实是比任何东西都容易让人变得衰老。

  那白发老者见戴小血面目晦涩,一言不发,微感诧异,也垂立在戴小血身旁缄口不语。

  须臾,那白发老者右手倏出,抓住戴小血的肩头,左手猛然扣住戴小血的手臂,戴小血冷不防吃了一惊,却苦于穴道被封,身体无法动弹,只能任由其摆布了。旋即,那白发老者力贯双臂,将戴小血往上斜举,转瞬之间,竟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戴小血那颀长的躯体整个抬到了他的肩膀之上。

  戴小血虽然已经知道白发老者不可能杀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杀他。但他经白发老者的这样一抬,也不由地大吃一惊。

  戴小血却不知道,在复杂的江湖中,有时候,杀人是不需要任何的理由的。

  那白发老者肩上托着戴小血,展开身形,纵身跃下山坳。

  戴小血只听得耳边风声飒然,呼呼直响,他虽然受制于人,动也不能动地在白发老者的肩上颠簸不已,但却并不因此而气急败坏,反而竟连一丝丝慌乱都没有。

  那白发老者轻功神骏莫测,纵使身上负着一个人行进于黑得不着边际的山里,却依然如履平地速度如风。

  只见那白发老者的影子犹如一溜黑烟,上蹿下跳,左闪右晃。

  很快,他们就已经转出了山坳,没入到了一片茫然的黑暗之中。

  那白发老者的轻功倒也非比寻常,实在是到了炉火纯青出神入化的地步。以至于戴小血被他扛在肩上都已经感觉不到风流动的曲线,只听得飒然风声不绝于耳,显然是那白发老者行进速度之快的缘故。

  就连那毫无形状轮廓的风也追赶不上白发老者,它凝结成一团,被白发老者远远地甩在后面。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白发老者双腿一沉,陡然停了下来,戴小血却不由地大吃一惊,因为那白发老者停下来前根本毫无预兆,双腿一沉的前一刻依然奔跑神速,他猛然一停,就像高昂之歌戛然而止,却见戴小血的额头已惊骇得沁出了黄豆般大小的冷汗,他暗忖这老者的轻功忒也神鬼莫测,无论速度多快,都能瞬息之间停下脚步,如此收放自如的轻功实已臻化境。

  等到戴小血的眼睛看得清楚周遭的事物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虽然迂迂回回还是在这神秘巍峨的昆仑山里,但他却恍惚觉得自己是瞬间被移动到这个地方来的。

  这是一个扑朔迷离的地方,也有着素昧平生的人在这个地方生活着。

  那白发老者双臂一举,往前斜放,竟悄无声息把戴小血从自己的肩上卸了下来,戴小血一阵恍惚,甚至不知道自己已被放下。

  戴小血四肢僵硬,丝毫动弹不得。他双眼茫然,看了着那白发老者,旋即又茫然地环顾四周。

  戴小血心中一动,恍惚觉得自己在做梦,不可思议到了极致。因为他看到眼前这一住所,简直不知道如何去描述它,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古怪的屋子。

  而现在,他就站在这间古怪屋子的前面。

  只见这间“屋子”的门前垂挂着两个火光湛湛的大红灯笼,那火光忽现忽灭,欲灭还现,在暗夜的风中痴迷地摇曳不止,甚是灼人眼球。

  虽然此时四下里一片漆黑,很多东西都已经被黑暗所吞噬,难以看清纤毫。但戴小血一眼就已经看到了这间“房子”的不同寻常的古怪之处。

  这与其说是一间房子,毋宁说成是一个山洞更为恰当。因为这仅仅是在一个山洞的洞口处安装上了一道木制的门,把洞口装潢成了一个门口罢了。

  只见那洞口装潢得富丽堂皇,湛然生辉,从门上还飘下一种鲜花的馥郁芬芳之味。

  戴小血目睹此状,两眼发直,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暗自思付,这门真的可以打开吗?大门门的后面是山洞还是依然是一睹冰冷的峰壁?

  任何人若是初次见到这般光景,只怕难免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在没有打开这道门之前,谁也不知道这后面依旧是坚硬无比冷峻异常的峰壁,还是一个内里乾坤的山洞。

  很快,戴小血心中的茫然和诧异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因为他回头看到了白发老者那双光华闪烁的眼睛。他知道白发老者确实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人,在他身上多加思索,受罪的只能是自己的心。这样想想,他转过头,再看了看那道飘荡着馥郁芬芳的大门,和门前垂着的那两个大红灯笼,便觉得这样的光景变得再稀松平常不过了。

  那白发老者一言不发缓步走到门前,随后举起右手,轻轻地敲了一下那道神秘莫测的门。“格格格”的敲门声,悠悠长长,飘荡在山峰之间,竟听来让人大感可怖。旋即那白发老者双手垂下,站在门前似一尊雕塑,一动也不动。

  戴小血也缄口不语,他的双眼片刻不离直勾勾地凝视着那道门,兀自心中怀疑,这门后面真的有人吗?门真的会打开吗?

  此时此刻,莫大的好奇感占据了戴小血的心,他紧盯着那道门,甚至觉得心情异常地激动澎湃。

  这是人面对未知事物即将来临时的感受。

  血脉喷张。

  过不多时,突然,门的后面依稀响起轻微地脚步声,但这简直细不可闻的脚步声却似乎每一脚都踏在戴小血的胸口之上。

  戴小血的心骤然紧紧缩成了一团,他全身的血液都似乎静止不动了。

  “咔……咔……”响起了拔门闩的声音。

  须臾之间,吱呀一声,门就打开了,门的后面赫然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面目清瘦男人。

  只见那清瘦男人身着一件淡灰色的布衣,看上去竟大有寒碜之意,下身的裤子的布料和颜色都和布衣是一样的。只是裤子太长,把一双脚严严实实地盖住了,难免显得有些拖沓。那男人神态严谨,下巴蓄留着一丛浓密的小胡子,看上去是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看着白发老者,虽然看上去不苟言笑,但他的眼睛却蓦然流露出一种充满敬意的光华。他咬字清晰,缓缓地道:“你回来了。”下巴的小胡子随着这句话的每一个字而起伏波动,就像是在跳舞。胡子跳舞,千古奇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