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路返回，一路上王嘉玫都是意态消沉，不复来时的兴奋。

　　童桦无声地打量她，不知道这第一次比较正式的试镜就遭遇挫败，对阿玫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辛苦了，我送你回家，今天好好休息。”

　　童桦边走边说，试图分散女孩的注意力。

　　阿玫始终低头不语，童桦好笑地把她转向自己，摇晃着她的肩膀：“喂，吓成木鸡啦？说话呀。”

　　“对不起，老大！我们还是回公司吧。”

　　“为什么？”

　　“我想弄清楚自己今天错在哪了，是不是表演的不对？回去你给我好好讲讲。”

　　“我是问你为什么说对不起？”童桦神色稍显古怪。

　　“因为钟导的意思，显然是不想要我。我肯定是哪里做错了。”

　　“……”童桦皱眉看着低头认错态度很好的阿玫，若有所思。从刚刚听了钟凯的评价之后，童桦就一直在迟疑着什么，此时更加让他犹豫不决。

　　良久，他轻声劝道：“阿玫，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尽力了……”

　　王嘉玫绞弄着手指：“可这是我第一次的试镜，还是这么大的制作，就被我弄坏了……”

　　童桦看着阿玫，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突然从包里取出便签纸，匆匆写下几行字，骤然往试镜的方向跑去：“站这等我！”

　　绕开众人，童桦成功将纸条递到钟凯手里，对于黑脸导演的不满，他只是极其诚恳地鞠了一躬，方才离开。

　　拉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阿玫顺原路返回，王嘉玫还想问些什么，童桦阻止道：“阿玫，试镜既然已经结束了，无论成与不成，都不要再去想了。走吧，我请你吃大排档。”其实他所做的，也只不过是尽人事而安天命罢了。

　　——

　　一周后，在王嘉玫最没有准备的时候，童桦随意往她面前递了一份厚厚的文件。

　　女孩错愕：“这是什么？下一步练习的资料吗？”

　　“不，你的签约合同，以及剧本。”童桦笑了笑，多少有几分骄傲。

　　“钟凯一向都是自编自导，而且他又有些珍惜自家破扫把的自恋，所以要演他的片子，都必须事先签保密合同。阿玫依照你和风魔工作室的合同，我可以全权代表你，昨天已经代你签过保密书，这是剧本。”

　　“老大，你好厉害！”王嘉玫扑上来，在童桦脸上猛亲。

　　童桦笑着推她：“廷礼，快把这丫头拉走，真受不了她了！”

　　黎承晖只站在一旁，并不去拉王嘉玫，只是笑呵呵的：“阿玫，恭喜你，这实在是太好了！”

　　王嘉玫这才站直身子，又转而窜到黎承晖身上，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黎大哥，你昨天说过我行的，你可真是金口玉言！”

　　童桦无奈：“王嘉玫，你给我老实点！我话还没说完。你万一哪天不小心红了，在外面这样抱着廷礼，得给我闯多大的祸你知道吗！”

　　王嘉玫扭头，张扬地笑：“这不是在家里吗？”

　　“……”童桦一窒，心里上先认同了阿玫的话，听见这句话，竟莫名有些感动。他望向黎承晖，对方也正回视着他，两个人，竟因这小妮子的一句话，深有感触。

　　等王嘉玫闹够了，童桦对黎承晖温言说道：“廷礼，我不准备向公司申请助手，所以阿玫出通告期间，就由我们两个给她当助理。”

　　童桦想的是，要借此机会让黎承晖多在片场露面，为自己找寻机会。只是这话他不能明讲，不过在娱乐圈里沉浮了几年的黎承晖又岂会不懂？他面不改色笑道：“放心吧。”已是语带双关。

　　童桦点点头，将话题转回到阿玫接到的通告上面来：“这是一部都市题材的电影，算是时装影片了。阿玫，你在里面饰演女二号，戏份相当多，我已经将你的台词部分勾好了，你务必在开拍前和我对词。你所饰演的人物性格分析我已经写在这几张纸上了，这个步骤以后你要学着做……”

　　阿玫一边听着，一边低头看那张纸，谁知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打断童桦的话：“老大，我要演的……是个小三？”

　　“是的，我不是都写清楚了吗？不要打断我的话！你要想把握好角色，就要先了解这个人物的性格，还有经历，也就是我讲过的正负空间……”

　　“对不起，老大！”阿玫再次打断童桦，“这个角色我不演！”

　　从未见过王嘉玫如此的决绝，就连不远处坐着的黎承晖也抬起头来，暗自皱眉。

　　“为什么？”童桦勉强压住火气问道。

　　“……没有理由，就是不演。”阿玫闷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

　　童桦不怒反笑，仰天“哈”了一声：“看来我还真小看你了，阿玫大天后，你要不红天理难容呀！刚走到这步就跟我耍起大牌来了，你这倒是无师自通！好啊，不拍是吧？合同已经签了，你去赔偿……”

　　“童桦，别说了！”黎承晖突然介入，起身将王嘉玫拉到一旁，他站在两人之间，“阿玫，今天太晚了，你先出去等我。”

　　王嘉玫红着眼睛，只对童桦鞠了一躬：“对不起，老大！我不是真的想惹你生气……”

　　门被关上，黎承晖弯腰低声道：“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还不知道阿玫的性子，她肯定有苦衷，你别因为在气头上就把伤情分的话都说出来，对彼此都不好。”

　　童桦点点头：“今天幸亏有你在，你去劝劝她，最好能把原因探出来。”

　　黎承晖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出去。他们都清楚，要是原因那么好说明白的话，今天就不会闹到这样了。

　　看着门被关上，童桦方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满脸疲惫。

　　原先天真地认为，凭他前世混娱乐圈的经验，现在挖掘几个极有潜力的艺人，不费吹灰之力，可是他忘了，一旦进入某个特定的角色，那么这个人的一切——家庭、朋友、社交圈子，他就都要全盘接受——无论是给他带来便利的，还是重重的阻障。

　　重生，是gameover之后的replay，而非开外挂！

　　——

　　童桦搓搓脸，坐直身子。重新拿起《浅梦》的剧本，进行分析处理。相处这些天，他知道王嘉玫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作为朋友，他知道她一定有苦衷。但是作为经纪人，这个角色，只要阿玫还能喘气儿，她就必须接！

　　就在童桦全身心都在分析剧本的时候，手机铃突然响起吓了他一跳。他随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瞳孔遽然缩小，手中的笔随即停住——那是一串没有姓名提示的熟悉号码！

　　只略微迟疑了一下，童桦便按下了通话键：“狄先生！”声音不冷不热，没有一丝情感流露。

　　电话另一端明显迟疑片刻，狄慕醇厚的声音便响在耳畔：“原来桦少有我的号码。”

　　“……”童桦愣了愣，一旦涉及到狄慕，自己就不能冷静！此时，最好的解释就是不解释：“这么晚了狄先生有事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走到落地玻璃前，外面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楼下点点路灯，可是从高楼层看下去，那些路灯、车灯更像天上繁星。童桦突然想看星星，猛地抬起头来，漆黑的天空上一颗星子都找不到。原来，这里距离天空，更加遥不可及！

　　“……桦少，你在听我说话吗？”

　　童桦皱眉，不知道狄慕刚刚说了什么：“我在听，能重复一遍吗？”

　　“……好吧！”叹息声，柔柔的宛如近在鬓边，“王嘉玫小姐接了钟导的《浅梦》。”平铺直叙的语气，显然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这样的消息，狄慕肯定会知道，所以他只简单地答了声“嗯”。狄慕特地打来电话，显然不是吃饱撑的只为查证一个事实，所以童桦沉默等待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也许是他这边的反应太过平平，狄慕语气中微露讶异：“我来锦上添花。”

　　“……继续说。”

　　嚣张无谓的态度，让狄慕险些摔了手机。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桦少似乎不太感兴趣……鼎尊的年度剧中一个小角色。”

　　“给王嘉玫准备的？”童桦皱了皱眉头，狄慕这时候伸出橄榄枝，实在是让他想接又怕扎手。

　　“是这样，推新是鼎尊年度剧的任务之一，我们的导演和编剧在丽人行举办的同时，就会物色合适的艺人，王嘉玫气质特殊，被看成潜力股。虽然她后来转投巨鱼，这个角色依旧为她留着。”

　　童桦突然无声地笑了，他是该赞赏鼎尊的导演非常态惜才呢？还是该骂自己，此时此刻已经看不透狄慕呢？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一刻，他居然不知道狄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童桦这时候最想做的，是放下听筒，抽自己两耳光！

　　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反常，狄慕出声：“桦少？你还在听我说话吗？”

　　“狄、慕……”每个字都重重地念出，表明他在听，同时也显示出此时心情的不好。

　　“看在金影奖晚宴上我没让桦少出糗的份上，桦少也该帮忙才对！”

　　童桦随手拿过遥控器开灯，但是只开了一瞬便关上了，屋子里亮了一下复又沉入黑暗。他听见自己冷静的声音：“时间，地点。”

　　“现在，我就在楼下。”狄慕的声音悠长沉稳，如同一颗流星，在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