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半个月了,严敬一第一次回家。周六上午的火车,不算拥挤,严敬一坐在车窗边,背包靠在身子和车厢之间,压在桌子上的是一大堆报纸和杂志。
原本按照设想应该是到永春后迅速的了解当地媒体的风格,从文章中了解各个主要报纸杂志的编辑的习惯后,再结合社会考察的结果写下一些时评类的文章用于发表,并在此基础上逐渐扩大在省新闻界、学术界、评论界的影响和地位。
但是这个想法却被打乱了,出其不意的和班主任的争执竟然最后演变成了严敬一当了语文代课老师,这样一个结果谁也没想到。严敬一为了备课,就把业余时间都用来啃课本了,经常在图书馆一座就是一天,自然也就顾不上写文章的事情了。
好在用一周多一点的时间,严敬一把上学期的一年级、二年级的语文课备的差不多了,主要是找一些相关资料印证自己的讲课方法,这些找完了,记录下来简单的讲义其实就可以了,更多的还是课堂上的临时发挥。
生活终于回归了正轨,严敬一没有忘记自己的最大长处是什么,于是利用在火车上的时间开始重新捡起了对省城媒体的了解工作。他一份份的看报纸、看文章、看杂志,之后在一个小本子上写写画画,上边全是对省城媒体、编辑的喜好的分析。了解了这些才有利于文章的发表,而且这些东西也往往能够折射出省城的媒体读者的兴趣爱好,例如《永春晚报》上的一些花边新闻就和《洮北电视报》有区别,简单说区别就是:层次。
你比如省城花边新闻中经常会出现电脑游戏啦,电脑办公啦什么的,而洮北的花边新闻还停留在张家长、李家短的层次,差一个时代呢。
严敬一琢磨的入神,在火车这种轻微晃动和有节奏的咣当咣当声音里,在半开的车床迎来清爽的九月的秋风和路过的一趟趟树林间隔的阳光下,严敬一觉得身心舒爽。兴之所至,从怀里摸出大生产牌香烟,抽出了一只。
这年头的火车还不是后来的火车,更不是什么动车、高铁不让抽烟,尤其是慢车之中,南来北往的都是粗剌剌的汉子,列车员也不爱管,严敬一身边此刻就坐着一圈农民工。
不料,严敬一刚把烟叼上,对面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响起:“不要抽烟好吗?”
严敬一一怔,什么也没说,也没抬头,慢慢的把烟塞回了软包的烟盒里,继续低头看他的东西,因为这点小事发生点争执没必要,再说严敬一也是个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人。
火车两个小时到洮北,严敬一又看了会,觉得这一趟火车上的成果很大,一周多时间没研究,这下精力特集中,从一排排的文字中间,严敬一觉得自己已经嗅到了省城的味道,迈上了在省城大批量发表文章的道路。
“你在研究什么?能让我看看吗?”对面那个清脆的声音又响。
严敬一生气了,刚才你不让我抽烟,我也听你的了,怎么还来打搅我?
严敬一摆摆手,懒得抬头搭理。
可对面的声音不依不饶:“让我看看,你都看了好久了。”
严敬一心中的火一下就燃烧了起来:我看我的报纸跟你有毛关系?我有什么义务也借给你看?报纸我还留着回家给厂子用呢,虽然这么点不顶啥!
这年头就这样,你要买了一份报纸上车,保准有人在你旁边伸脖子看,你翻到最后一页,周边准有一两个蜡笔小新似的眼神儿盯着你,特讨厌,你不借还不好意思,借了就没了。让人特心疼,要知道这年头的晚报什么的都是一大摞子,卖废纸还几毛钱呢,能顶买报纸的一半钱!
严敬一抬起头,眼神中全是不耐烦的盯着对面,是个年轻姑娘,大眼睛很亮,挺漂亮的。
这时候的严敬一的脑子中还沉浸在刚刚研读的文章里,显然有些迟钝,虽然他觉得对面的姑娘有点眼熟。
对面的姑娘没被严敬一凶狠的眼神吓到,反而咯咯的笑:“你干嘛啊,这么凶,借你份报纸你就这样,真小气!严老师!”
严敬一怔了怔,呃了一声,望向窗外,脑子慢慢的回到正常世界中来,转头:“于雅梅?”
于雅梅吃惊,不过是一张笑脸,吃惊也是在笑的样子:“你才认出我?我还以为刚才你就知道是我了!”
严敬一挠头笑笑,把报纸一递:“给你。”
于雅梅笑着摇头,指着严敬一乱写的那张纸,眼神里有些狡黠,也有些好奇:“我不要这个,我要你写的那个。”
严敬一皱着眉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不过文字有些乱,她嫩看懂吗……呃
于雅梅已经一伸手把那张纸接了过去:“什么呀,还不愿意?《永春日报》第一版编辑思想新锐……《永春晚报》第三版比较关注欧美文艺作品……”
“喂喂,看就好了,不要念出来啊,好像我是坏人一样,专门研究这些。”严敬一不满。
于雅梅撇嘴:“不好看,都不知道你写的什么东西!我看报纸,拿来,要新的!”于雅梅伸出白生生的小手,还招了招。
“不给,我还没看呢。”严敬一摇头拒绝。
“严老师,学生想要看看报纸增长语文知识,你要是不让我看,你就给我读,朗读,李默然那种,你不能打击学生的求学欲望吧?”于雅梅换了一种语调,可怜巴巴的,可惜她那张鹅蛋脸,可怜巴巴的样子装的不像。
严敬一无奈,从背包里抽出一份《吉春青年报》递过去:“你看你的,我看我的。”说罢,翻开一本杂志看起来。
大概是发觉严敬一有些不耐烦,或者真的被这份很少看到的吉春省共青团机关报吸引,接下来的旅途中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
火车到了洮北站,缓缓停下,严敬一背着包站起来,对面的于雅梅还在看报纸,不过她脸上的表情十分纠结,也不知道看到什么了。
严敬一敲敲桌子:“我到站了,再见啊。”
“哦!”于雅梅没抬头。
严敬一笑了笑转身下车,路过他们俩的窗口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对待这位同学有些过于冷淡了,出于礼貌敲敲窗子道:“我走了,你要有空来的话,我请你吃饭。”
“好啊!”于雅梅迅速的折起报纸,背上背包,笑呵呵的挤上火车过道。
严敬一都傻了,心说:我就是客气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