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国蔷薇、严敬一、于雅梅三人都没有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吃饭居然气氛会这么好。国蔷薇以为像严敬一这种研究社会科学的人都会非常严肃刻板,吃饭不苟言笑、说话四平八稳、嘴里不是忧国忧民就是世界大势……就连上床都肯定是传教士式……说实话,她由于工作的原因没少了接触省里社科院的专家,差不多都是这样。
而严敬一和于雅梅认为大报社里的编辑,见多识广,整天和文字打交道,肯定是文绉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即便亲近,也肯定够矜持。
可谁能想到,严敬一这个字里行间忧国忧民的学者,私下里这么活泼。而颇为高冷的国蔷薇,居然能拍着桌子大笑,两人都是整个的外在、内在两拧巴,关键是,特和谐。
国蔷薇高兴,索性扔下果汁,叫来服务员,也开始喝啤酒了,要不是严敬一拦着,就喝白的了。
“蔷薇姐,你喝酒的话,回家行吗?”于雅梅试探的问,毕竟国蔷薇才22岁。
“没事儿!雅梅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工作,看起来特高雅,其实就那么回事。编辑部里那些老编,一个个的肚子里全是坏水儿,聚会时候你不喝都不行。我家里一来二去的也就不管了,按他们说的,走上社会了就这样儿。”国蔷薇举起一杯,和对面俩人碰了一下,一口下去多半杯。
“雅梅你不喝点吗?啤酒没什么度数的。”国蔷薇望着于雅梅道。
“从没喝过,家里不让,而且……”
“喝酒的女人不是好女人?”国蔷薇立刻领会。
于雅梅尴尬的笑笑。
“呵呵,真是好女孩!”国蔷薇眼睛亮亮的望着有些羞涩的于雅梅。
严敬一在旁边偷看,不说话,心中好笑,于雅梅也有放不开手脚的时候、也有羞涩的样子。
“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家里管是一小部分原因呢?”国蔷薇会说话的眼睛从于雅梅身上突然溜达到了严敬一身上,严敬一瞬间觉得事情要坏。
果然,国蔷薇指着严敬一:“雅梅,是他不让你喝吧?今天有姐姐给你撑腰,想喝就喝!”
于雅梅看了严敬一一眼,摇头笑道:“没有,他从没说过,我就是觉得他会不喜欢,而且我也不想喝。又苦又辣的,哪有果汁好喝?”
“哈哈,又苦又辣的?还说没喝过?”国蔷薇笑。
“啊……小时候偷偷的尝过。”于雅梅尴尬。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想喝就喝,这东西没什么坏处,别喝多就行。其实呢,今天我来还是有点正事儿的。”
国蔷薇说到正题了,严敬一认真起来,于雅梅则不说话,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
“半个月前,我们编辑部拒绝了你的稿子。三天前,我偶然去图书馆查资料,翻到了当期出版的首都青年报,发现了你的文章。虽然也是进城务工人员方面的,但我从字里行间发现,这竟然不是头一篇文章。于是我就开始翻找,这一找,居然在两周的时间里,找到了三篇署名严敬一的稿子,我第一个看到的那篇,居然是系列文章中的第三篇了,算上在我们报纸曾经发表过的那篇,这就是第四篇了。”
严敬一笑着点点头。
“敬一,你真了不起!那可是首都青年报,我们这些编辑部的人写稿子都没什么机会上。我们虽然是日报,但级别比人家低多了,影响力也差多了。你从我们这被拒绝,转身就高升了一大步。你不知道,我拿着报纸回编辑部的时候,那些人的脸色别提多精彩了!”
严敬一呵呵笑道:“我可没想报复你们啊!不过,你们三家报纸一起拦着我,我总的有个说话的地方,也得有个赚学费的地方。”
国蔷薇羡慕的看着严敬一道:“其实,我们平时接触的文字虽然肯定比你多,但是我们这些审稿的人其实也没什么水平,我们更多的是执行国家定下来的规矩罢了,那规矩当尺子去量你们的作品罢了。可平时里还得什么都得听领导的,当奴隶。真佩服你这样的有才华的人,谁想下绊子也拦不住,来去自由不求人。”
于雅梅道:“蔷薇姐,你可别夸他了,再夸他就上天了。你不知道,那天从你们那回来,路上就跟我说: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呢。狂的很呢,我们同学都说他是傲到骨子里了。”
“谁这么说我?”严敬一怒道。
“都这么说!”于雅梅不甘示弱。
俩人跟斗鸡似的,互相瞪着,然后两人又都忍不住笑出来。
国蔷薇看着对面这俩人,显然他们平时斗嘴斗惯了的,轻声漫语的道:“敬一,你还记得金姗姗和金伍吗?”
一语出口,严敬一变了脸色!察觉到严敬一的巨大变化,于雅梅也收了声。
“你怎么知道他们两人?”严敬一沉着脸,连称呼都变了,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调查你了啊。”国蔷薇浑不在意的坦诚。
严敬一微微低下额头,咬咬牙,双目逼视着国蔷薇。虽然严敬一的历史没什么不能坦白的,但是被人暗中调查总意味着某种危险。
国蔷薇拄着下巴看着严敬一虎视眈眈,突然噗嗤一笑:“敬一,我还想再逗逗你的,但是你有些吓到我了。好吧,我来告诉你。”
严敬一不语,如同一头猛兽察觉到了危险,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即便脸上勉强带着一点笑,目光中依然掩饰不住愤怒。
“敬一”国蔷薇柔声道:“你别多想。那天你来之前,我们其实就已经得到了通知说不准你的文章发表。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因为你的稿子尽管观点很新锐,但其实很稳健。于是我就去问我师傅,他告诉我是省委宣传部的金干事跟我们打的招呼。正管着我们,我们不能不听。但是,我很好奇,他为什么下达这样的命令?因为从你的身份、作品方面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你的文章发表后,社会各界尽管有争议,但对你是没有不好的评价的。尤其是你之前发表的那一系列的下岗问题的长文,我听说,我们省工业局的领导都在会上发言时引用了你的文章。所以,那天你走后,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但是我也怀疑是不是我的水平不够,没有发现你的文章触及到了某些雷区?所以我就一直在犹豫。但是,从我偶然发现了你发表在首都青年报上的同样主题的文章后,我就知道,这既不是你的水平的问题,也不是我的水平的问题。说实话,看到你发表的文章,我可是松了一口气呢,找回了不少自信呢。”
严敬一呵呵一笑,略微放松了些。
“当我拿你的文章回去,老编们脸上的表情提醒了我,这不是文章的事,是文章外的事。如果是你的水平不够而发表在首都青年报,老编肯定会互相议论,嘲讽一番,如果是你的水平太高,我们没看准,大伙就肯定唉声叹气,说放过了一篇好文章。但是那天我回去说了这个事,大伙却都一声不吭。所以,我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我就开始查那天的事,你知道我这个工作省委宣传部也认识一些人,我就跟他们侧面打听了下。果然,这件事不是省委宣传部下来的命令,其他人甚至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只是人家曾经随便提了一句,说金干事的儿女在洮北混不下了什么的。我这才想起来,你就是洮北的,是不是你得罪了他的子女了?恰好我在洮北也有同学,虽然不在你最开始发表文章的《洮北日报》,但是在《洮北电视报》,结果,电话一通,一听我打听这事,咋咋呼呼的跟我讲,当初你是多么轰动,你那些老师是怎么闯进人家编辑部的,那金家姐弟又是怎么怎么的。所以,我就都知道啦。”国蔷薇冲严敬一眨了眨眼。
严敬一听完,松了口气:“蔷薇姐……”
“呦,你这态度转变的真快,又开始喊我姐了?不凶巴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