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敬一叹了口气:“你们平时帮她吗?”
于雅梅摇头:“我和她不是一个寝室的,也帮不上。不过王硕说,她们寝室的想帮她,她却不要。自尊心很强的,你看这次大伙张罗给陈涛捐款,陈涛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谭泽云呢?一声不吭,就忍着。其实她的条件要是出来说,大伙肯定也给她捐,但她就不说。”
严敬一摇头道:“平时看她也挺开心的,真想不到还有这事儿。”
“平时看她?”于雅梅抓住了严敬一的漏洞。
“就是偶尔我们也去地下乒乓球场的时候,你没看出来她打的很好吗?那一招一式看样就是正八经练过的,哪像我们就胡打?”严敬一面不改色的解释。
于雅梅将信将疑的也就过去了。可是在这之后,于雅梅却和谭泽云走的近了起来,每当严敬一没空忙着写稿子,看资料的时候,她就和谭泽云一起出去,谭泽云刚开始不愿意去,但挡不住于雅梅强行邀请,毕竟是年轻女孩,哪个不爱逛街?
严敬一心中有数,这必然是于雅梅仗着自己父母都是县里的干部所以迂回的帮着谭泽云呢,不用说,出去吃饭肯定都她拿钱。对这点,严敬一很高兴,于雅梅有同情心是好事,虽然有点败家。就是不知道于雅梅怎么解决谭泽云的自尊心问题。别说于雅梅,就是谭泽云的老乡想帮她都帮不上,人家女生不让。
事后挺长时间了,严敬一才想着问,结果于雅梅却告诉他,她和谭泽云拜了姐妹了,正好于雅梅比谭泽云大两个月,姐姐帮妹妹,天经地义。
严敬一瞅着于雅梅信心十足的样子,心中狐疑:这么点小把戏就能瞒过谭泽云?不过,严敬一很快就没心思想这个事儿了。
11月底的时候,严敬一的平静生活被一次意外打断了。9月份,10月份,连着两个月轻工学校的语文成绩飞速提高,而11月的月考的语文成绩再次提高,远远的将粮食学校、法律学校等大中专抛在了后边,眼见着这学期的统考轻工学校要突飞猛进了,其他学校很好奇,也有危机感,于是由法律学校牵头上报教育厅,要求就轻工学校的语文教学开展一堂公开课,而且指名道姓的要求严敬一来讲!
教育厅听说了这件事也挺好奇,因为一门课程的成绩提高是有迹可循的,比如考试题简单了,比如来了一个强力的老师了。一个学生的成绩提高不难,一群也不算难,但是一个学校的成绩都提高,那就是非常罕见了。要么是作弊,要么是出了奇才。
于是,11月底的时候就有了一堂公开课。而且这堂公开课还是突然袭击,据说是主要竞争对手法律学校提议的,认为不论是作弊还是出了高人,如果提前打招呼肯定就藏起来了。教育厅深以为然,如果是作弊,那就要抓个典型好好修理,如果是有高人,那教育资源应该共享嘛!教育厅也不是象牙塔,也有是对手的嘛,比临近省份的教育厅什么的。
严敬一的这堂语文课是给二年级的老生上的,经过了三个月的教学,他和这些老生也很熟悉了,何况其中还有七八个同样来自洮北的老乡。只是在临开课之前,教导处王主任才匆匆忙忙的来通知他这件事。严敬一不以为然,本来他代课就是被逼无奈,那点讲课教案的所谓版权,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的添头罢了,没什么指望。而王主任心中清楚这是被人暗算了,应该就是法律学校那些红眼病的王八蛋,但是现在教育厅的领导已经到了,说什么都晚了。看着严敬一满不在乎的表情,心中哀叹:这回轻工学校可是出奇冒泡了!不仅让个学生讲课,还他妈乱讲!虽然成绩提高是实打实的,但毕竟没按照教育部门的规定来,谁知道结果会怎样?
要说轻工学校的语文成绩提高,其实也没什么秘诀。一般的老师要想提高成绩,最有效的办法就是题海战术,让学生们久经厮杀,自然会在考试中成绩提高。但是这种方式有很多弊端,首先就是学生的学习兴趣不高,即便自己晚上主动加夜班,其实也是被动的往脑子里塞,大脑细胞的活跃程度低,学习效率低下。其次,学生们的课余时间有限,脑力有限,一旦众多课程都采用这种方式压榨学生的精力,最终其实就形成了各个课程之间互相竞争的局面,而中考、高考都不是考一门课程,而是集体分。在各个课程互相竞争的局面下,对于学生的考试成绩整体并无帮助,而在大家分摊的情况下,对于单门课程的提高也有限。
但是严敬一的方法不同,他讲课十分风趣幽默,每次上课都跟讲故事一样,根本不按照教学大纲来。备课的时候是挺认真,但多数是准备胡扯的内容,教学要点看一眼就完,通常都是融汇在他的故事当中。在将学生们的精力充分吸引住了之后,将必要的知识点渗透在其中,比如中心思想,他就不会直接告诉大家,而是给大家分析课文,分析背景,大家在听课的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就了解到了作文写这篇文章的用意,也就是中心思想了。学生们听的认真,大脑细胞活跃程度高,知识吸收的自然快,水平提高的效果当然就明显。
当然这种教学方式不是谁都可以的,首先你得真有这么广博的知识,语文课不同于任何一门其他课程,比如数学、英语什么的,都比较狭窄,限于本专业内。而语文实际上是一门综合课程,天文地理,无所不包,你要是知识不够丰富,那就只能在课堂上领着大伙背课文,深入的东西老师都不了解你怎么给学生讲?严敬一则不同,他本身就是横跨多个学科的综合科学家,讲这点中专语文太轻松了,要不是为了对同学们负责,他连备课都不用,就如同那堂《荷塘月色》。
而且,严敬一也不是不认真,课堂上讲解的东西以充分吸引大家的兴趣为主,用讲故事的方法。但是对于讲故事解决不了的问题,他还是很下功夫的,比如作文。严敬一通常只规定是记叙文还是议论文,具体内容不限,行文风格不限,甚至字数都不限,简单说就是爱怎么写怎么写,这在其他的以考试为纲的老师眼中是绝对大逆不道的。但是这却赢得了学生们的拥戴。那些能写的自然长篇,不能写的对付几百字了事。但每篇作文交上来他都认真的看,然后提出意见。有时候作文几百字,他提的意见能上千字,得另外找几张稿纸来写。这样一来,那些写的不好的,态度不认真的学生都不好意思了,也就非常认真的、思考严敬一的批注,并且按照严敬一的要求修改。
一周留一次作文的作业,经过十几次的调理,即便那些一向看作文就脑袋疼,咬牙切齿一下午才能憋两百个字的狗屁不通的学生,也有了明显提高,再碰到作文不会写的时候,严敬一那亲笔写下的几千字的评点就浮现在心中,起码知道该怎么开头,怎么结尾,中间部分怎么安排了,即便文字修辞水平有限,但起码文章的结构是没问题了。
严敬一的高中老师张国为,其实就是一个高人,他很少留作业,一切全凭在课堂上一张嘴。老张学问广博,要不是性格不好进省里的社科院跟玩儿似的,他讲课也经常旁征博引,能把学生全部的精力吸引过来。所以他的课程严敬一学习的时候负担最小,成效最高。因此严敬一在讲课中,也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张国为的风格。
课堂里坐的领导、校长、老师之前也没听过严敬一讲课,结果五分钟下来就冷汗直冒:这学生的胆子也太大了,说好听的叫别出心裁,实际上就是狂妄不法!教学大纲呢?教学大纲呢?教学大纲呢?你不按照这个来讲,你他娘的还是教育厅管理下的老师吗?!哦,他不是。
不过随着课程的进展,在座的人心中开始百味杂陈。在大家一致惊叹于这个学生广博的知识储备的基础上,有的人咬牙切齿:你他娘的这么能讲,我们这些语文老师以后怎么混?而有的则被严敬一的讲解深深吸引,情不自禁的也当起了学生,这中间大部分是其他课程的老师;还有的则开始认真的分析严敬一的讲课模式,希望从中发现一些可以借鉴的东西;而还有的则眼光闪闪,好像发现一座大宝藏。
但整堂课下来,被在座的五十多个外人高度统一认识的是:严敬一的威望太高了,不管多调皮的学生就没有一个在课堂上溜号的。严敬一在课堂上经常拿学生们举例,在讲台上指指点点,尤其是对那些调皮、落后的学生,更是经常拿他们举例子,或者让他们回答问题,课堂气氛活跃、轻松,参与度极高。严敬一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都时时刻刻牵扯着在座的一百多个学生的注意力,他一笑,大伙也跟着哄笑,他严肃起来,学生们的神色也跟着严肃起来,在他和学生们中间仿佛有一百多根透明的丝线,他完全控制住了学生们所思所想,甚至来了五十多个外人的事情也不过让学生们惊奇了两分钟就忘掉了。
简而言之,这已经不是普通意义上的语文老师和语文课了,而是一种艺术了。能达到这种效果的,除非是教育领域的资深专家,既懂得业务,又懂得教学的才能做到。
老师们不由得心中再次哀叹:你一个专家级别的学者,跟我们这群吃粉笔灰的抢什么活啊!这是哪个社科院放出来的怪物!
一堂课结束后,严敬一根本没理睬下边的本校和外校的老师,下课后拿起自己的课本和教案就走,唬的教导处王主任一把拉住他,外校的校长、老师都等着呢,要和他交流交流。严敬一明白,这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