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血 第五章:我故我在
作者:荣誉与忠诚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天色昏暗,如血般的夕阳背景下,三百多骑兵停在远处不断对废墟指指点点,他们分出五骑缓缓地靠近。

  停在原地的胡骑根本没有作战前的紧迫感,嬉闹指着同伴战马双侧的人头攀比。个别胡骑随手抓起血淋淋的头颅用匕首比划着,他们随心所欲,不喜欢耳朵便刨掉,不喜欢鼻子就割掉,任何残忍和野蛮行为变成理所当然。

  受到刺激之后刘彦情绪波动很大,面对缓缓靠近的胡骑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竟是站立起来摆出一幅拼命的架势,这样冒失的作为看得拓跋秀有些目瞪口呆……

  从一开始拓跋秀就从刘彦身上看到明显的敌意,在族群观念淡薄的年代她不清楚刘彦为什么会对从未蒙面的人怀有敌意。说刘彦是针对所有人(胡人)吧,刘彦对那个胡仆似乎又不错,她不禁怀疑是他们做了什么让刘彦反感的事情。

  现在,拓跋秀开始慢慢理解了,这个从始至终自称“汉人”的怪家伙敌意来自哪里,他是在同情自己的族人,对一切带给族人伤害的人都怀有深刻的杀意。可是,她还是不明白一点,他自称“汉人”,但那些是“晋人”啊,汉人和晋人是同一族群吗?是同一族群又怎么样,同样是鲜卑人的拓跋氏、慕容氏、段氏不也互相仇杀吗?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怪人,可以利用的怪人……

  缓慢靠近的胡骑看见突然冒出一个凶悍模样的人先是一愣,随后他们竟然还笑着对刘彦打招呼,这让原本摆出拼命架势的刘彦脸色变幻不定。

  不难理解,一头平发上身****的刘彦看上去还真不像是晋人,晋人之中不是没有凶悍的人物,只是大多数晋人都显得有些弱不禁风。晋人面对数百骑兵时不管是畏惧还是聪明绝对不会表现得凶悍,不是晋人那就是国人(胡人)了,胡骑只当又是一个孤身收割晋人头颅的狠角色。

  在刘彦做出下一步反应之前拓跋秀也站了起来,她不断用眼神示意刘彦不要冲动,那边五骑看见又冒出一个女人来开始“哈哈”大笑。显然,胡骑将这对男女当成在荒野****的妙人儿。

  当前一胡骑猥琐地“嘿嘿”笑着想说什么,一阵苍凉的号角声却在这时响起。

  胡骑们听见号角声先是一愣随后脸色大变,他们一改刚才嬉闹的神态大声对着刘彦和拓跋秀呼喝些什么,随即掉转马头向本阵驰骋而去。

  苍凉的号角声接连不断的响起,如血夕阳的背景下连绵的号角声充满了急迫的味道,预示着这个原本惬意的旁晚将会变得不同。

  站在废墟之间的刘彦定定地看着前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致使原本气势汹汹的胡骑掉转马头正准备离去,他看到什么似得眼瞳突然一缩……

  在殷红夕阳的那头,一条火龙慢慢从地平线出现,火龙奔腾着直指显得有些慌乱的三百胡骑,天地之间开始响彻呐喊声。

  拓跋秀脸色复杂地遥指远方:“是讫活军的旌旗。”

  旌旗也就是军旗,原先是用羽毛和兽尾装饰的旗帜,在中国汉语中叫“旌夏”,这才是汉语“旗帜”的本初意义。当然,这也是原始社会留下的“氏族狩猎”痕迹。经过历史的演变,现在的旌旗早就不是羽毛和兽尾装饰的旗帜,现在的旌旗只是简单的一块布,布上写着军队的番号或者军队主将的官职和姓氏。

  刘彦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一般,他怔怔地转头看着拓跋秀默然无语。

  在石赵政权流浪一个多月的刘彦当然知道讫活军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可是地位身份的差距注定他无法得到什么消息。他隐约知道石虎的死亡让石赵政权陷入内乱,但是也仅仅是知道这么多而已。

  任何时代身份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拓跋秀是拓跋鲜卑战败的公主不假,问题是战败的公主那还是公主,哪怕她身处逃亡之中还是有自己的渠道获得消息,而这恰恰是刘彦所不能比拟的。

  刘彦并不了解讫活军,仅是知道讫活军是石赵政权麾下的一支汉军,而这支汉军的历史并不怎么光彩……

  “看!”

  拓跋秀遥指前方,那里出现一条疾速奔驰的黑幕,大量的骑军径直冲向准备逃跑的三百胡骑,奔雷声中双方很快接触,战马的嘶啸声拌杂的人的惨叫,演绎着夕阳下厮杀的一幕。

  “帝位(羯族石赵)之争如火如荼,此番事态之下……”拓跋秀尽力压制心里的得意,她的表情平淡之极,声音却是充满了诱惑:“郎君非赵人(羯族)亦非晋人(东晋),食无鼎(权),手无樽爵(身份),身无息榻之处犹如飘萍。郎君欲望何去?”

  春秋之期,诸侯贵族吃饭用的是鼎,吃饭时鼎的数量越多代表身份越尊贵,拥有鼎慢慢成了权力的象征;樽爵是贵族饮酒作乐时使用的特殊器皿,平凡庶民不能用樽爵,因此樽爵变成身份地位的象征。

  现在还没有碗的名称,碗大约出现于隋朝年间,在此之前碗不叫碗而称呼为瓜瓢,瓜瓢一般是瓜果被使用后留下来的壳,有些则是树木刨成的器具,北周时期陶瓷开始出现可以代替瓜瓢的器皿,不过那时能用得起陶瓷的人并不多。

  至于杯,它出现在唐朝时期,这也是陶瓷技术发展成熟之后出现的产物。杯与的发音为“bei”同白,白自然是白酒,因此杯在唐朝时期的意思就是酒杯。

  现在是三国之后的东晋十六国时期,自然没有“碗”和“杯”,那么拓跋秀也可以用“瓜瓢”和“盏”,可是以上称呼并不能意喻出她想要表达的意思,因此想要使语气充满诱惑只能用鼎和樽爵最为恰当。

  刘彦似乎没有听出拓跋秀想要表达的意思,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鼎和樽爵所代表的“含金量”,只是神情严肃且热切的注视前方的厮杀……

  厮杀的人群极少射箭,并不是因为天色昏暗无法识别目标,而是游牧民族习惯破坏不会生产……

  军队作战极度依赖国力,意味着需要很大的生产力。然而,只会掠夺和破坏的游牧民族哪有什么生产力?一支军队除了粮秣(粮草)之外离不开刀枪棍棒,近战武器是一种慢性的消耗品,箭矢却是消耗极大又难以回收的损耗品。没有数量庞大的工匠团体刀剑铸造或许勉强可以,但是消耗量极大的箭矢根本无能为力,因此国力强盛的军队战力强就强在他们的弓箭部队,国力弱只有依靠士兵白刃战的伤亡去换取胜利。

  西汉时期,李凌以五千步卒弩手(步兵)横行草原,被匈奴数万骑兵围困后仍然可以结阵自守数月,五千步卒弩手一直坚持到没有箭矢才战败,这足以说明箭矢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石赵是一个怎么样的政权?羯族是一个野蛮的蛮夷,注定不会重视生产,实际上想重视生产也无能为力。羯族是一支没有文明的种族,凭借混乱的局势占据中原的石赵历史并不长,他们还停留在依赖掠夺生存下去的模式。不管是石世还是石斌,支持他们的实力武装都是来自石赵麾下的军队,国力贫弱的石赵会有足够的箭矢吗?

  刘彦极想寻来战马奔向杀斗场,没有什么比与同族一起手刃仇夷更加爽快的事情,可是他却忍住了。像他这么一个不归属双方势力的人,在这种情势下一旦加入战场就是被双方攻击的对象。

  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下来,前方的厮杀没有因为夜晚来临停止反而更加激烈,讫活军人数虽多却是缺少骑兵,那股胡骑人数虽少机动性却太强。

  站在废墟的刘彦因为地平线位于高处可以观察到整个战场,黑暗中的火龙频繁地移动着,大约一个时辰(两小时)的厮杀,讫活军没能出其不意的快速击溃胡骑,僵持不下的战局极度打击士气,战场上的喊杀声竟是变得微弱下来。

  他借着火光观察到一个特殊的现象,讫活军屡次想收缩战线困死那股胡骑都以失败告终,机动性强悍的胡骑想突围皆被外围的讫活军步卒依靠大量的伤亡缠住。

  冷兵器战争除非一方完全失去信心导致溃败,不然通常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解决战斗,这也是为什么一场战争动不动就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处于战争状态的原因。对讫活军造成很大伤亡的胡骑显然并没有因为被大范围围困而失去信心,他们或许还有什么依仗?

  胡骑强硬地冲击意图向前的讫活军步卒,这时的战马有简单的高桥马鞍(战国时期赵国的产物)但是没有马镫,他们作战时有一个特性,骑兵极少挥动手里的武器以免失去平衡跌下马去,一般是让战马的速度起来,然后蛮横地驱动战马冲撞步卒。这种简单的作战技巧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同时又能保持马上骑兵的体力,往往一次冲撞都能给步兵造成非常严重的伤亡,本身的损伤却是可以忽略不计。

  “两千讫活军拿三百骑无可奈何……”拓跋秀骄傲地昂起了头:“此,便是我们(胡人)的骑兵!”

  虽然不服气刘彦却拿不出反驳的理由,尽管那些讫活军服装杂乱不堪,尽管讫活军的士兵手里很少有铁制的武器,尽管讫活军的将士看上去是那么的瘦弱……,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讫活军的确拿那三百胡骑没办法。

  战争不是简简单单的依靠人数,将领的指挥是一方面,军队的装备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让一群拿着削尖木棍的士兵去对付武装到牙齿的骑兵,不难想象作战的场面会是怎么样。

  “你现在可以去了!”拓跋秀说的极其认真,指着胡骑当中一个不断呼喝的人,“斩杀那厮,剩下的人一定会失去胆气。”剩下的意图她没必要说出来。

  一时间刘彦有点发怵,似乎拓跋秀是他的俘虏,似乎他才应该占据强势的地位,可是现在怎么好像颠倒过来了呢?

  “好!”对的就是对的,恼怒是自取其辱,他反身去牵来战马,想了想:“你要是想走就走吧。”

  拓跋秀掩嘴“咯咯”的笑了起来,女人的笑声在布满尸体的战场显得是那么的诡异……

  刘彦翻身上马,双腿一蹬马腹,战马被一蹬吃痛“噜律律——”的嘶啸起来。

  先前他不加入战场是因为战斗刚刚开始的混乱阶段,那时加入进去根本没有分清敌我的时间和机会。现在却是不同了,战场的双方陷入僵持阶段,有足够的时间表明自己是站在哪一边的。

  没有进入战斗状态的刘彦看上去虽然冷木木讷却还不失人情味,当她坐跨在战马上时给人的却是一种强烈冷酷的冰冷,导致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拓跋秀犹豫再三没敢再说。他再次一夹马腹,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哈!”的呼喝一声驱动战马向前。

  远方,一名被众多人保护的中年人听到马啸声转头看去,他先前不是没有注意到废墟站立的两人,只是那时觉得没有必要浪费精力,战斗开始后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战场,哪里还记得什么。这时,战场僵持不下,他看见废墟传来马啸声后突然奔出一骑难免感到意外。

  “呵……”

  毫无意义的一个音节,长相粗犷目光显得锐利极了的中年人再次将注意力转开,对于他来说不管突然冲出来的骑士是敌人还是什么人似乎都无所谓。也是,一人一骑而已,几千人的战争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由于作战双方都缺少箭矢,战斗只能以白刃战的方式进行,冲不进来突不出去的敌我两边除了偶尔的碰撞之外战局显得极为沉闷。

  马蹄声在战场并不稀奇,但是显得沉闷的战场突然炸响一声中气十足的爆喝却是惹人关注。

  “让开!”

  堵住道路的讫活军士兵听见呼喝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在黑幕的背景下一人一骑快速地冲驰而来,厮杀了一段时间的士兵反应变得迟钝,他们又听见那名骑兵呐喊:“看我杀贼!”

  这次他们听明白了,冲来的骑兵说的是中原话,正在犹豫期间主将台传来一段鼓声响,讫活军的军官听见鼓声赶忙指挥步卒让开一个空隙。

  注视战场的中年人又是发出一个“呵……”的单字音节,似乎是觉得战场突然出现这么一个人(刘彦)显得极为有趣。

  一人一马几乎是在讫活军让开一个空隙的瞬间快速冲进去,战马驰骋而过的劲风刮得附近的步卒险些站立不稳,吃了灰的人一个个咒骂不已。

  因为刘彦的突然出现,整个战场的人无不下意识将注意力转到他身上,几千人的目光注视下,他竟是笔直驰骋向那股胡骑!

  身在战场的士兵也不知道因为疲惫产生的错觉还是被环境使然,他们眼中的那不断向前驰骋的单骑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显得非常有气势。

  众多胡骑看见一人单骑驰骋而来先是错愕随即发出了嘲笑,“那个家伙急着送死!”

  一个胡骑从本阵脱离出来冲向快速奔驰而来的刘彦,他驱动战马加速期间不忘挥着武器轻蔑地呐喊:“和我们(胡人)比骑战……”他眼中的刘彦越来越近,刚要继续嘲笑却是一道黑影迅驰而过,嘲笑声赫然而止……

  两骑交错而过,可以清晰地看见其中一骑飘起一个什么东西随后战马上的骑兵堕马,待他们看清楚发生什么事情时,惊讶得情不自禁地脱口就是一声:“呼!”

  刘彦利用战马驰骋的速度轻易用战刀劈下一颗头颅,速度不减径直向前,几个呼吸之间冲进胡骑本阵,不顾惊讶之后反应过来想靠近的胡骑,认准胡骑的首领干净利落的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