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第三节

　　一般人，恐怕穷尽毕生心力也无法理解，当一条龙受到了足以威胁牠存活的创伤后究竟会发出怎么样的吼叫。

　　米尼墨尼尔的回答是：毁灭，以及死亡。

　　方圆一千尺内，所有具备空腔结构的器皿在一瞬间尽数崩碎成至大不过米粒体积的细小颗粒。而脆弱的人体则受到了更为严重的打击，极高频的声波轻易地将他们的血肉从骨骼之上剥离，随后化作猩红的云雾向周围扩散。

　　倘若有人能够从雪漫的上空向下观看，那么他将能够目睹一个殷红的圆环飞速向外扩张，直到将十分之一个雪漫染成绯红。

　　精制的复合钢箭早在一开就被汽化，炽热的气体和巨龙身下的房屋一同化作尘埃。唯有珍贵的乌木箭头依然留存，紧紧嵌入龙的双翼。

　　这是数个纪元之前的一位古诺德君王所铸造用来对付巨人酋长的弩箭，长三尺，粗两寸。由两头公牛驱动的守城弩射击。其威势足以贯穿雪漫城的城墙！

　　那位古诺德君王至死也没能够杀掉巨人酋长，更不可能想得到他的遗泽居然能够在数个纪元后派上用场！

　　也算是难为那些负责运输的精锐武士了，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弩机转移到合适的隐蔽位置。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想必他们中的一大部分已经不能动弹了吧。

　　虽然在之前的地震有些出乎预料，也确实照成了一些损失。但雪漫城里的巨型弩机可不止一台！

　　他们成功了。

　　米尼墨尼尔腾空而起的瞬间是牠最为松懈的时刻。而六枝巨型弩箭就此趁虚而入，一举贯穿了米尼墨尼尔的双翼！

　　“嗥昂昂昂————————”巨龙痛苦的声音传遍四野。笼罩天际的阴云也被吹散了一小部分，阳光透过巨大的空洞，为燃烧着的雪漫镀上一层金边。

　　真是漂亮的景色，可惜现在确是没有人会去欣赏了。

　　“【龙语】凡人！你们要付出代价！”

　　龙在这一刻成为了火焰的化身，数个狙击点的弩机连同驱动它们的匠师在一瞬间化作飞灰。掀起的浓烟与尘埃云几乎遮天蔽日！而龙仍不满足，牠将自己的怒火向下倾泻，将牠所看到的的一切生灵导向死亡。

　　冰与火的吐息，间或用爪子将人体撕裂。牠的牙齿，牠的尾巴，都是足以让最勇敢的士兵粉身碎骨的利器。但有更多的人并没有等到那一刻，他们在炽热的尘埃云中剧烈的咳嗽，呕血，发出低沉地哀叫，随即内呼吸道迅速溃烂，极其悲惨的挣扎着死掉了。

　　但他们的死是值得的。

　　大气沉降，与天空中传来寂静重压。

　　“【龙语】魔能？”弥漫在龙身周的高温云团被突如其来的重压压到地表。这使得牠稍微清醒了一些，牠随即看向上方，令牠感到不安的魔能正在迅速汇集。

　　“那是什么？”莱迪娅捂着耳朵，朝雪漫正上方看去。

　　天空之上，原本笼罩整座雪漫城的厚重乌云被彻底驱逐。仿佛从最开始的空洞处有一圈圈无形的波纹向外扩散。铅黑色的积云先是被拉成鱼鳞状，随即崩散开来，每一缕云气都被一而再再而三的震荡，向着地平线的尽头飘散。

　　澄净的阳光洒落，于少女眼中倒映出的天空是犹如海洋一般的湛蓝。

　　万里无云。

　　逃难的平民停下了脚步，哭号的幼儿停止了哀鸣，就连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士兵也仿佛忘记了自己的伤痛，连一口大气也不出。

　　抬起头，仰望天空。

　　就好像是一个谨慎而又细心的绘图员。苍白色的线条自极远端而来，跨越雪漫后又分叉成数条折线与圆弧。

　　它们相互交织，一个个即使从地面上也能够看得清的奥术符文逐一勾勒成型，然后又互相嵌套，构成一个个独立而又相互联系的复杂结构。

　　龙试图阻止它，奋力向它吐出火焰。

　　但这是徒劳的。

　　光流汇聚，十二个光环自法阵中央诞生。龙挣扎着，咆哮着，喷出火焰与寒霜。但还是被这十二个光轮所制锁。牠动作幅度越来越小，声音也逐渐变得低沉。身体也蜷缩起来，如同一个小球一般被层层包裹。

　　米尼墨尼尔就好像是一只被困在琥珀中的小虫，当这枚琥珀陷入地底，和地脉相互嵌合之后，它将再次陷入长久的沉睡。

　　“这真是，无与伦比的力量。”巴尔古夫喉结滚动，有些艰难地说道。

　　他的侍卫长就静静地站在他身后，而他的前方不远处则是首席宫廷巫师法仁加和他的学徒们。

　　巫师借助了秘法，将学徒们的法力尽数汇集到了自己身上，这才堪堪补足了卷轴在数百年间流失的魔能，从而将其驱动。好在法术的运行已趋近尾声，虽然有不少学徒已经口鼻出血而死，但这已经无法造成多大影响了。

　　领主身旁的神庙祭司长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他是海姆辛科，战神塔洛斯于世间的代理人，也是领主最后的保障——倘若事不可为，他将和战友团的高层一起护送领主和在场的高阶贵族离开雪漫。

　　不过现在他大概是派不上用场了。虽然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音，但是这间屏蔽措施做得极好，乃至于能够瞒过巨龙的礼堂内却已经有一股欢快的气息正在酝酿，大概当米尼墨尼尔被拖入地底的时候，欢呼声会把整个房顶掀起来吧。

　　真是令人扼腕。

　　他们就不懂想一想。为什么，古代诺德英雄掌握了如此强大的封龙秘术还要和巨龙大战数天数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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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eimZiiGron【虚灵幻化】”

　　当包裹巨龙的琥珀沉入地底的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亦随之传来。

　　这是什么？

　　刚要发出欢呼或者哀泣的民众就好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公鸭。比之前更加沉重的压抑感让他们几乎无法动弹。

　　发生了什么？

　　陷入施法疲劳的法仁加刚来的及喘上一口气，如海啸般迎面而来的恐惧感便几乎摧毁了他的神经！

　　“快趴下！！！！”

　　话音未落，一股莫名的存在感便穿透墙壁，从这座礼堂中央一掠而过！

　　那刺骨的冰寒，即使是身上穿着古老法师护袍的宫廷巫师也感到骨髓为之冻结！他有预感，如果自己在这一刻站起身，等待着他的将是彻彻底底的毁灭。

　　良久，消无声息。

　　‘呯！’一具身体摔倒在地上！

　　‘呯呯呯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

　　当法仁加抬起身来的时候，身边的学徒已经倒了一地，他们的双眼圆睁，眼中渗出血液。

　　他们的灵魂已经彻底的泯灭了。

　　法仁加扭过头，在同样趴在地上的领主和祭司长眼中，他看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恐惧。

　　他突然很想笑。

　　自己这些人究竟是要多愚蠢，才妄图用一支古老的卷轴，和几件老掉牙的兵器去挑战一头从神话中走出来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