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座大酒店，天台。

　　黑压压的云层之下，留着长发的美男子正被一名黑发道人逼退到墙边。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周都可以用“再是潘安”来形容。想必很多无知少女都会被他迷倒吧？可惜，李志远是男人，而且性取向正常。

　　兹啦——

　　李志远剑尖拖地发出刺耳的声响，这是在折磨对方的精神，不过，更多的是娱乐性质。他褐色的眼瞳透着轻蔑，左手一抬，一柄利剑虚空飞出钉在墙上，那剑锋距离周的脖子不到半寸。

　　这是一种无言的威慑，这让周放弃了悄悄准备的魔法。尽管周依然面带笑容，可是他心里已经有了不小的焦虑。凤鸣院，自从大汉亡国后，他一直在研究这个组织。在别人看来，他拥有着权势和财富，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完全可以安与享乐。但是，周的野心不仅于此，他有着抱负，不过，在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感情还是对赵清的憎恨。

　　是的，他憎恨赵清，憎恨四叶。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昆仑方院的覆灭，永远也不会忘记大汉被迫撤离大陆的原因。可是，几十年来的调查，几十年来的研究，对于赵清的弱点依旧一无所知。这让人感到绝望，可现在不是气馁的时候，他必须想办法逃走。

　　李志远看着周虚假的笑容，却突然叹了口气，停下步子收起了剑。

　　这是机会，很可惜，周没有能力把握，因为在他要动手的时候另一柄利剑虚空飞出钉在另一边，他的一截发絮就这样被斩落在地。这是无声的警告，最有效的警告。

　　“周，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你还和孩子一样存有侥幸心理？”李志远颇有些感慨地说着，他抬起右手，对向周的额头。“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偷袭师父是死罪，你应该有这样的觉悟。”

　　觉悟？

　　周的笑容透着苦涩，是的，他早就有了觉悟。从国破家亡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觉悟。为了复仇，为了复兴大汉，他早就有了今天的觉悟。

　　“早在三十四年前我就该死了，我苟延残喘了三十四年，呵呵，我无话可说，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周罕见地没有了平时的自信，一直保持绅士风度的他毫不客气地诅咒着仇人：“叛徒赵清，你不得好死！”

　　李志远皱了皱眉，双目微眯，微微一叹：“明明是大汉背叛了师父。”

　　利剑飞去，寒芒破空。周褐色的眼瞳映着夺命飞剑，他已经准备迎接死亡，没有任何逃脱的方法。最终，他还是冲动了，为了复仇，亲手复仇的固执而让他失去了冷静。现在好了，他被凤鸣院的人拦住，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不过，就算委托别人，凤鸣院也会找过来吧？

　　然而，周并没有死，那柄剑在触碰到他前就消散无踪。有人救了他，是谁救了他？

　　三十四年了，第一次表明立场地见面，没有任何虚假欺骗的见面，双方都不需要伪装的见面。

　　鼻梁上没有平光镜，黑色的半寸短发也变成了白色长发，身上的笔直西装更是变成了素纱道袍。周永远也忘不掉这样的赵清，就是这样的赵清逼迫大汉从大陆撤退，就是这样的赵清让大亚联合占据了主动。

　　“谈不上谁背叛谁，从一开始我就说过，大亚联合与大汉是一家，都是华夏子民。只是，大汉的所作所为让我有些失望，最终我选择了大亚联合罢了。”赵清如是说着，他看着自己的弟子向他行礼，也是颔首回应。

　　“师父不是要和安吉谈话吗？何必亲自前来，这等鼠辈由弟子代劳就是。”李志远退到一边，毕恭毕敬，小声询问。

　　对此，赵清也是和蔼地笑了笑，拍了拍李志远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吩咐道：“志远，这是我和周的私人恩怨，敏姗应该已经做好饭了，你回家吃饭吧。”

　　“诺。”李志远觉得不妥，可是他不想违抗赵清的命令，倒也是和往常一样，打了个酱油化为剑光远去了。

　　他们师徒就是这样的关系，冷冷淡淡却并不坏。

　　目送弟子离开后，赵清转过身看着一脸怒意的周，眼中透着怜悯。他坐下，椅子凭空出现，一挥袖，对面也出现了一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小周啊，坐吧。”赵清坐下，又变出茶壶茶杯，招呼起来。

　　周，有选择吗？至少，周本人觉得没有，他的性命完全被对方掌控着，索性坐在对面开始品茶。他不怕下毒，赵清要杀他不会多此一举。可是，赵清真的会放过他吗？他也是不信这一点。

　　“做这颗子弹花费了不少心思吧？”赵清将弹头放在桌上，他轻呷了口茶，见周不说话，又问道：“每次重启世界，我都没有删除你的记忆，知道为什么吗？”

　　赵清说完这句话后，周抬起的茶杯又放下了。

　　“强者的恶趣味，你想要看我复仇却不得的绝望，一遍又一遍摧毁我的信心。你现在很高兴吧？”周冷笑着，他毫不遮掩地展露自己对赵清的憎恨。“好一个选择，为了一个女人，你毁掉了一个国家，让大汉被迫离开大陆。为了一个女人，你让我们的现代魔法落后于时代，可是你却不肯将道术传授。告诉你，赵清，不止我想杀你，大汉遗老都想生啖你肉！”

　　周所言不虚，赵清确实是曾经大汉的敌人。四叶摧毁昆仑方院并不能打破大亚联合与大汉的平衡，而赵清在大亚联合与大汉战争的介入才算补刀。可是，无论多少次选择，赵清都会那样做，他也从未后悔过。

　　“我确实是因为四叶真夜的事做出了选择，但和你想的不同。”赵清抬头看着天空飘过的白云，回忆着过去，但很快他就低头目视前方，淡然而谈：“我知道你恨我，昆仑方院总院被攻破的时候，你的养父被四叶元造杀害，我并没有出手搭救。而次年，大亚联合与大汉的战争，我亲自上阵，打压了大汉残余的魔法军队，以及摧毁了诸多现代化军工设施。这也是短短时间大汉被迫撤离到台湾的原因，可是，有一件事，和你想的并不一样。”

　　“又有何不一样？四叶真夜的事，是大汉对不起你，那些人是该死，大汉绝不姑息。但这不是你背叛大汉的理由，大汉为你付出了大量人力物力，昆仑方院有一半就是为了你而建立的。可是，你却坐视四叶毁掉了那些珍贵的资料，投靠大亚联合倒戈相向。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们，却让中华现代魔法落后如斯，竟然东瀛岛国如此猖狂。”周说这些话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他曾无数次咒骂过赵清，可是真的这样摊牌时，他反而没有咆哮。“赵清，你是很强，强大到可以任意玩弄我们，但你是历史的罪人，这一点是不会变的。动手吧，我不会认同你的。”

　　沉默，但并没有持续多久。实际上，这样的情况在赵清意料之中。

　　“四叶真夜早在12岁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当年大汉的暴行已经让那个女孩死掉了。我的妻子只是后来附身在那肉体之上罢了，所以，我选择大亚联合，将大汉赶出大陆的原因绝非是为了我的妻子，我确实是为了真正的四叶真夜。”赵清叹了口气，说着当年得想法，可是换来的只有周的冷笑。

　　“那我就更不理解了，为了一个和你不相干的女人，你摧毁了一个国家。赵清，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我很高兴你终于不戴着虚伪的面具和我谈话，很高兴你能展现出真实的自己，可是，我希望你能理性思考。”赵清提起茶壶，满上杯子，当他放下茶壶的时候，才说道：“大亚联合与大汉本来就是华夏内政问题，无论我选择哪一方，都谈不上背叛。只能说，当时的大汉让我很失望。”

　　风起，吹动着两人的发絮，可是吹不动两人的芥蒂。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食禄。当年的大汉让我很失望，当然，大亚联合依然也存在民生问题。不过，他们至少不敢在我眼皮底下进行那惨无人道的实验，而以身试法者，一经查出，都被凤鸣院狠狠地收拾。可是当年不一样，魔法师制造试验，这是大汉高层允许的，你们甚至觉得这毫无问题。你们口口声声说昆仑方院为我而建，可是我什么时候允许你们毫无底线地搞人体实验了？小周啊，当年的昆仑方院和当年的日本731部队，有何区别？”赵清深吸一口气，平复着情绪，他举起茶杯又放下，似乎想到了过去的事，续道：“大汉无法认同我，我也无法认同你们。你们说这是为了大汉的未来，呵呵，为了让大汉子民人人成为魔法师，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真的是这样的吗？我犹记得你的养父的脸，那些高层的眼神，那视人命如草芥，视魔法师如牲畜的态度。当年的昆仑方院，当年的大汉高层如果有悔意，也不至如此。”

　　“哼，说得好像大亚联合多干净似的。”

　　“但是，大亚联合没有你们那么丧心病狂，至少不会让那些弱小的魔法师人人自危，担心哪天被抓去做实验。”赵清皱了皱眉，面色有些阴沉，可是最终却缓和开来。“周，在你们眼里我是一个混蛋，我不会否认这件事。我不会说自己是多么的正义，但我会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是会选择介入战局。大汉之庙堂腐朽不堪，但百姓无辜，为了减少伤亡，我必须介入。事实上，大亚联合没有让我失望，统一大陆后，比你们好多了，我不后悔当年的选择。”

　　“那只是因为他们被你的力量所震慑，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尝过权力的滋味，现在的大亚联合，不也是对你很猜忌吗？赵清，当年你在大汉并没有展现出可怕的实力，大汉不可能因为你一个魔法师的道德观而中止计划，国家意志不能以个人为转移。”

　　“魔法师试验这种东西是被民众认可的吗？你们要创造的是人人成为魔法师的世界？你们只是要一个人人成为汝等魔法傀儡的世界。不要绑架国家意志，当年的大汉已经不配称为国家。腐烂透顶，无药可医。你不是也很清楚这件事吗？你真的以为大汉撤到台湾，我就拿你们没办法吗？你很清楚US的第七舰队在我面前跟纸糊的一样。我不让大亚联合趁胜追击是顾忌到岛上数十万人的性命，也是给你们最后的机会，事实上，整改后的你们终于有所收敛，效果还不错。”赵清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毫无疑问，这样的笑容激怒了周。

　　“可笑，荒唐，你口口声声为了华夏民众。可我看到的只是一个落后、愚昧的华夏。你只不过是在满足自己公正的幻想，你除了每年从大亚联合骗经费，还做了什么？你给了华夏什么？九龙护界大阵？你们凤鸣院才能启动的东西。你让大亚联合发展科学技术，忽视魔法，你居心叵测。大亚联合追了四十年，在魔法领域的成就还不如大汉。”周习惯了这样的气氛，自然而然地提起茶壶倒上一杯，品了起来。左手五指轻叩桌面，良久，他说道：“每一次世界重新启动，我都研究你，算起来，我研究了你上百年。你就是一个嗜血的魔鬼，自以为是的混蛋。你比我还要卑鄙、龌龊，你放任大汉残余只是因为你想看我们苦苦挣扎反抗却最终绝望，你享受这种快感。你不征服世界只是因为你把世界当成了玩具，玩具需要什么征服？”

　　“看看这些年你都做了些什么，大亚联合都干了些什么事。各国都把发展现代魔法当成国策，只有你们大亚联合不全力以赴，还在谈什么科教兴邦。看看日本，已经研制出了飞行魔法，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魔法师，将来如果他们先研制出了魔法可控核聚变，呵呵，近代历史将会重演。哦，不会，赵清，你怎么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呢？你那时候一定还会再毁灭这个世界一次吧？”周没有了恐惧，他逐渐适应了直面赵清，颇具勇气地嘲讽：“怎么了？说服不了我吗？这个世界弱肉强食，你杀了我，我没有办法反抗。但你想要给自己的行为正义化，也是痴心妄想。强大不代表正义，历史上，强权有几个是正义的？来吧，结束这一切吧，我放弃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可笑。我杀不了你，我原以为现在的你是最弱的时候，可还是被你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危机。我已经厌倦了，我宁死也不要再当可怜的小丑。但是，赵清，你不要指望别人会认可你的歪理邪说。你这最大的恶党不配说教。”

　　谈崩了，或者说，本来就该如此。赵清并不觉得意外，独来独往的他已经不怎么会和别人交流了。不过，这和说话的艺术也没什么关系，因为从一开始他们的立场就是敌对的。而且，他来这里只是普通的聊天。

　　“看来还是失败了，我原以为你们会反思自己当年失败的原因是背叛了群众，可是这么多次轮回。你们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可大汉毕竟是华夏一员，大亚联合的门永远为你们敞开。周，不要小觑科学的力量，即使这个国家掌控了魔法可控核聚变，也不会是大亚联合的对手。你，不，你们都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魔法并不能让人人受益，但科学可以，现代魔法终将被人类抛弃。离开了普通人，你们什么都不是。”赵清掏出一张符咒放在桌子上，在周冷笑下，说着它的功效。“这张符可以救你一命，即使你粉身碎骨也能复活。”

　　“哼，还想看我出丑吗？”

　　“你这样想也可以，作为敌人的你，也不错。我从来就不指望别人能理解我，但我相信，周，终有一天你会理解大亚联合，你会回来的。不过呢，现在我要去找安吉·天狼星了，你好自为之。”

　　“呵呵，你不杀我？啊，知道吗？我掌握了不少秘密呢，你不会真的自大的以为现在没有人能杀的了你吧？”见赵清离去，周感到了侮辱，他反而再次没有绅士风度的挑衅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摊牌后，他又何必讲究什么风度。

　　“我不会对你用搜魂之术，你说你是小丑，或许过去的我真的有这么点恶趣味，但是现在，我已经不想对你搜魂了，在我看来，这样做会践踏你的尊严。当然，我想我无论怎么做，你都会觉得我是在侮辱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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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亚联合卧龙2号基地，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正拍手庆祝。但是，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的林静却没有笑容。

　　“咳咳。”林静故意咳嗽了两声，顿时实验室静的可怕，研究人员也都面色肃然看向她等待指示。

　　他们隶属于大亚联合，但他们更听从凤鸣院的安排，因为，只有凤鸣院才能给予他们最想要的东西。

　　“大校，看来你们已经完全掌握了可控核聚变的科学手段，我想问一下，距离普及还有多少时间？”林静揉着太阳穴，看向远处，那里孙小美正推着楚十三走过来。

　　“如果单纯是指技术和资金的话，三年的时间，大亚联合就能让可控核聚普及，届时，大亚联合的国民将享受到几乎免费的能源供给。感谢凤鸣院提供的支持，我们已经完成了核聚变的民用研究，在未来，普通民众太空旅游不再是梦。不过，这是一场摧毁旧秩序的变革，姑且不说国际上那些能源大佬会从中作梗，即使是在大亚联合，反对派们也不会允许我们的存在。这场技术革命对上层建筑是巨大的冲击，所以，我希望继续将这技术保密，直到旧秩序完成转型或者被摧毁。”楚十三十分冷静地说着骇人听闻的话，他的话让周围的研究人员也表示赞同。

　　五次轮回，五次筛选，最终，经受考验留下的研究人员只有二十人。可是，这二十人掌握了大亚联合的未来方向，不，是整个人类的未来方向。

　　“我希望凤鸣院能够提供能量防护立场的资料，只要拥有这个，我们就能彻底解决内部矛盾，统一世界，让人类的科技进一大步。”

　　“很可惜，我并不能这么做，人类还没有驾驭防护力场的道德水平。大校，我和你的前任共同开发了比可控核聚变还要超前的天网系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不是赵清，现在人类只是被圈养的牲畜。十年，十年时间，那些反对派就会跳出来，腐朽的罪恶或许会暂时遮住天空，但那只是阳光暂时忍让，为的是一次性驱逐大规模的阴霾。”林静离开了实验室，她说着让人不明觉厉的话。“下一步就开始研究人工自然环境吧，有可控核聚变的支持，我相信，未来你们将能改变星球地貌，外星居住并非痴人说梦。”

　　“果然……”楚十三看着林静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他不明白凤鸣院对大亚联合是抱着怎样的感情，但通过这些年的实验和凤鸣院提供的帮助以及要求的项目，他可以推断出凤鸣院想要大亚联合做什么。

　　确实，不需要什么防护力场，只要坚持走这条路，科技对于群体的优越性可以轻松将现代魔法甩掉。他又突然明白了凤鸣院的用意，凤鸣院不满足于改变国际秩序，赵清他们其实想要改变的是人类的思维，改变地球上狭隘的思维。但是，这需要先消灭这个世界疯狂的野心家，这就需要战争，可现代战争不是闹着玩儿的。核武会摧毁地表生态圈，但是……

　　“诸位，抓紧时间研究吧，凤鸣院就要离开我们了。”楚十三说着让同事不安的话，听着同事们惊慌的低语，解释道：“我知道诸位舍不得，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但是，今天的对话我已经可以确定凤鸣院去意已决。什么也不说了，在这应有尽有的实验基地里，1号组跟我去研究可控核聚变飞船，2号组去研究火星土壤的改造，大气层和磁场的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