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相 第十二章十曲扬名(3)乐府悲凉
作者:屋顶骑兵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了,阿继如果不是左光先扶着,恐怕路都走不动了,接下来一个是荷秋,此女神情最为羞涩,见阿继过来,哪里敢起身,只是低头顺目,心乱如麻。

  阿继对着荷秋轻轻一笑,“在下离着三尺远哩,佳人何须扭捏?”众人又是轰然大笑。

  羞涩佳人顿时手足无措,坐在他旁边的姚之麒将酒杯摆开,“徐小友,看你年纪不大,原来也是此间高手啊。今日为兄佩服佩服,敬你一杯酒,壮壮声色。”虽然是举人,但姚之麒倒也落落大方,当然他这么做也为交好阿继,这样的人物,如何没有出头之日?

  阿继连忙回礼,与姚之麒对饮一杯。只是到如今,每杯酒对他来说都十分难顶,但他还在坚持。此时日头偏晚,一片斜阳投入堂中,阿继整个人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浑身度了一层金边。

  荷秋一直不敢与他直面,闷头倒酒。阿继只觉有趣,便想出一首词来:

  一半残阳下小楼,朱帘斜控软金钩。倚栏无绪不能愁。

  有个盈盈骑马过,薄妆浅黛亦风流。见人羞涩却回头。

  这是摆明车马的诱惑,什么骑马含羞,羞得荷秋半脸红。众人顿时哈哈大笑,也不禁佩服阿继的诗句能雅能艳,风流成性。

  羞了荷秋,还有花深,下一位佳人是来自安庆的花魁芦花深,这位娘子一身淡黄,风姿妩媚,上场之时就以一曲箫音博得满场喝彩。

  阿继凑过近前道:“姑娘一曲箫音,绕梁三日不散,在下佩服得紧,日后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向姑娘请教音律。”

  芦花深倒也不歉,回道:“不言请教,是奴奴的荣幸。”

  阿继琢磨了片刻,对芦花深道:“姑娘可能吹醉太平?”这个小令,芦花深自然会的,阿继请她吹起一曲醉太平,阿继也应和着曲调吟唱:

  无情有情,亲卿怨卿。堂上对数飘零,有箫声笛声。

  灯青鬓青,愁醒梦醒。深宵醉倚云屏,听长更短更。

  一段小令伴随悠扬箫声飘满春堂,让人们顿觉满堂芳馨。

  此时阮大铖双手撑在桌上,努力保持着神色,但早已生不如死,甚至悔恨,刚才阿继举杯欲与他和好时,自己孤傲不理。实际上,在他心中存着对阿继深深的轻视,一个乡野少年,无门无户,哪里有真本事?只不过凑巧熟悉一两个词牌,偷来几首艳词竟然就压了自己一头。只是眼下,阿继一位一位花魁吟诵过来,各种各样的词牌,各种各样的美人,几乎张嘴就来,绝对不可能是侥幸,这是大才量。

  相形之下,虽然自负才学,但阮大铖自忖绝无可能像阿继那样挥挥洒洒,信手拈来皆是佳句。此时此刻,箫音未散,他只觉万念俱灰。

  ……

  小楼里,方维则拿着这几首词,摇头晃脑地品评着:“清平乐、疏影、南乡子、浣溪沙、醉太平,看来轻薄子不只会填采桑子啊,竟然种种皆拿手。”任何一个词人都会有一两种词牌特别拿手,如今阿继连变五个词牌,而且句句精妙。

  方维仪看看这五首词轻轻言道:“笔力却比之前几首弱了些。”

  湖蓝少妇道:“妹妹,你这是鸡蛋里挑骨头了。试问普天之下还有谁人能在片刻之间填出这等词句?两宋不说,本朝二百年来也不过徐渭,唐寅寥寥数人吧。”

  方维则听到这话,脸色先是如花初放,但随即阴沉下来,银牙咬得咯吱咯吱的,“那徐渭、唐寅,哪个不是枕花眠柳,坏人,都是坏人!”

  ……

  下面一位是唱功出众的路小安,只见她媚眼横斜,起身对摇晃过来的阿继盈盈一福,“官人,奴家路小安静候佳作。”路小安一把好嗓子,普一出场便以歌声技压群芳。

  阿继看看她,此时也喝了许多酒,有点微醉,顾盼霞飞,但神情中颇为挑逗,显然花场多年,经验丰富。阿继缓缓绕着桌子转了两圈,才在她身边站住,“这有一曲采桑子赠与姑娘,且听好了。”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扫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也何曾到谢桥。

  众人都是一滞,阿继这首词显得十分萧索,似乎与眼前景象并不相符。但路小安听来却是另一番情绪,伴随着阿继的句子,自己的一生如同图画闪过眼前,欢场卖笑,乐府悲凉,梦里梦外,可有几人真心疼爱?那句醒也无聊,醉也无聊,不就是自己一生真实写照吗。千丝万缕种种思绪顿时涌上心头。路小安哽咽无语,顿时挥泪如雨。

  看到路小安的表情,所有人才反应过来,阿继是在写一名妓女的辛酸史啊,满堂之间鸦雀无声。

  路小安,一边流泪,一边倒酒,杯杯饮尽,美人眼泪惹得全场相怜。

  阿继一字一句敲打在所有花魁的心头,九位佳人顾影自怜,心中愁苦,时雨、秦双双、荷秋等人纷纷垂泪。

  方大铉轻轻叹息:“一曲谁翻乐府凄凉曲,道尽欢场辛酸,阿继小小年纪却如何能感悟这等深情。”

  左光斗凝视着这位师弟,心中思绪万千,他是知道阿继身世的,一个被轻视的乡野少年,自然比在座众多公子哥儿多得几分人生真谛。刚才对于阿继一点担心也放了下来。

  白璧环同是安庆名妓,只是她一脸病容,如狂风弱柳,此时憔悴的脸上挂着两滴泪痕。看来她是抱病出席这堂百曲宴的。

  阿继看着她的气色,心中暗叹,拱手道:“白姑娘神情萎靡,可是抱病而来。”

  白璧环见阿继说话,微黄的面色中多了一丝红晕回道,“听说今日公子会来,奴奴也想来看看不做怜花句的阿继到底是谁人。”最后一句已经声若游丝,别人不可相闻。在座人等谁人不为这句话而嫉妒,可嫉妒归嫉妒,也只有阿继这等才量才能惹来美人青睐。又不得不佩服之至。

  阿继受宠若惊道:“打扰佳人,阿继甚为不安。你的酒不用喝了,这里还有一酒囊。”说着指指左光先。一帮骚人墨客笑作一团。

  阿继此时内里酒气翻滚,稳了稳心神,闭目思索了一会,才缓缓吟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