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4之逆流 第六十三章 朱洪武的不肖子孙
作者:黄帝炎.QD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金陵城里宦官少说也有二三万,平日的境遇比乞丐强不了多少,可一旦捧上三尺黄绫(圣旨),那就人模狗样了。那叫天使,是云端以上的存在!

  眼见天使到来,一般书生个个血脉贲张,激情四溢。能有幸参与一桩由皇帝亲自干预的风潮,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对他们而言都是莫大的光荣。

  阮大铖脚也不软了,白沫也不吐了,直嚷着要进宫向陛下当面申辨,打得却是金蝉脱壳的主意。

  侯朝宗和他的密友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难道今天这场风波,从一开始就是皇帝与马士英(在他们眼里阮大铖只配当个棋子)针对复社而设下的圈套?

  捧着圣旨的中年宦官,自然不会知道旁人有这么许多揣测,其实,就是知道了他也不会去理会。派头很大的咳了一声,中年宦官尖着嗓子叫道:“谁是媚香楼的老板啊,快把李香君给我唤出来。”

  李香君拖了很久才下楼来,显然对弘光皇帝并不怎么感冒,还是侯朝宗瞪了一眼过来,她才勉强拜倒。

  中年宦官冲着李香君欠了欠身子,开始宣读圣旨:“朕初继大宝,宫中乏人,今闻秦淮李香君者,才艺卓著,颇具慧心,特简拔入尚服局为六品女官,钦此!”

  寂静,静得有如世界末日一般!

  错愕、悲愤,最后都化做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这一刻,但凡对大明王朝还有一丝留恋的人,都在发出无声的叹息,急速冷动的血液,让许多书士的脸庞呈现出怪异的淡蓝色。

  什么六品女官,掩耳盗铃的伎俩罢了。社稷倾覆,仅剩半壁江山也在强贼恶虏的压迫下朝不保夕。可堂堂的大明皇帝却在此时强霸秦淮名妓为妃,当真是一点脸面,半分体统都不要了,荒淫无耻到了极点,这是什么,这是正经的亡国之兆!

  侯朝宗站了出来,压着火气道:“公公,香君是贱籍,入宫做女官,历朝历代可都没有这个先例!”

  那中年宦官并不正面回答,语重心长的劝道:“侯公子啊,圣上都不计较了,你还计较个啥。要是较起真来,香君姑娘进宫,你可是占了圣上的大便宜的。”说‘大便宜’三个字时,中年宦官特别加重了语气,暗指侯朝宗拔了朱由菘的头筹。

  “这位公公!”已经起身的李香君柔声唤道。

  “李娘娘有何吩咐?”中年宦年立时换了一张谦恭的脸谱。川剧变脸还要纸张油彩,这位完全是本色演出,没几十年还真练不出来。

  “圣旨能不能给小女子看看!”李香君捂嘴轻笑,百媚横生。

  中年宦官心头一荡,鬼使神差的就把圣旨递了过去。

  李香君接过圣旨,三两下就扯得稀烂:“回去告诉你家蛤蟆天子,李香君谢他的垂清眷顾,可此身此心已属侯郎。”说到这,已是柳眉倒竖,粉面带煞:“他若用强,最多不过得到一具尸体!”

  中年宦官那张圆饼脸,刹时涨大了将近一倍:“你,你,你,怎么敢……!来人啊,给我抓……”

  杂在军士中两个的锦衣卫应声上前,四只蒲扇般的大手一齐向李香君纤细的身影锁去。

  “错了,错了!”中年宦官跳着脚,指着一旁被李香君的惊人之举吓得木若呆鸡的侯大才子:“不是抓她,是抓他。”

  中年宦官不蠢,撕毁圣旨是大罪,天大的罪,不追究则罢,追究起来李香君必死,可弘光皇帝要的却是活的解语花。既然拿李香君本人没有办法,那就从侯朝宗着手好了,迂回有时是最有效的手段。

  咱大明假假也是法制社会,抓人总得有个罪名,不过这个问题对于锦衣卫从来就不是问题,年纪稍大的那个锦衣卫眼珠一转,皮笑肉不笑的道:“侯公子,有人举报,说你是顺逆的坐探,跟咱们镇抚司走上一遭,说个清楚吧。”借口很拙劣,却偏让人说不出话来。侯朝宗的老爹侯恂投了顺朝是铁铮铮的事实,谁敢担保说这对父子间没有联系,谁敢说他们在通信中没有只言片语涉及到江南、陕西的情形。那就对了,说江南是泄露朝廷机密,说陕西那是为‘流贼’张目,案子一屁股就作实了。

  这一手果然打中了李香君的七寸,她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以自身换取情郎的安全了:“不要为难侯公子,我跟你们去就是了!”

  “香君!”侯朝宗象一头发狂的狮子冲向了中年宦官,又扑又咬,又抓又挠,却被赶来的绵衣卫一个窝心脚踹出老远,在翻了几翻就不动弹了。

  “侯公子!”李香君杜鹃啼血的惨叫,一头向边上大树撞去,竟是刚烈到要以死殉情。

  中年宦官一边指挥人拦下了李香君,一边颇为担心的吆喝道:“去个人,看看侯家小子到底怎么了。”侯朝宗的座师钱谦益可是东林党的领袖,真要这么稀里糊涂的把他给打死了,大小也是个麻烦。

  一个军士上前探了探侯朝宗的鼻息,脸上顿时轻松了下来:““回公公,只是晕了过去,没大碍!”

  小楼上。罗虎嘴角中噙起了一串冷笑。楼下这一对正在上演情比金坚的佳儿佳女,妾有意是真,郎有情就未必了。整日间与大人物打交道,他的别的长进没有,对人心真伪的辨别倒是历练出来了,焉能看不出侯朝宗十之八九是在装晕。这一晕,既能合理的退缩,又保全了得来不易自己的声名,真真是好心机好急智。可这点偷奸耍调的手腕,也就骗骗不谙世事的热血书生而已,便是出道不算太久的李香君,若非早被男女私情迷了心窍,也绝不会看不出来。

  “伯爷,该出面了!”龚鼎孳提醒了。

  罗虎嗯了一声,龚鼎孳说得很对,再不出头,火候可就有些过了。

  接到指示,早就潜在暗处的罗翼暴起发难,将那中年宦官一举擒下。其它顺军的亲兵,也将一干明军军士一一逼住。

  “反了,反了!”瞧不出来,中年宦官还挺硬气:“咱家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你们都得千刀万剐。”

  “翼子,剁了他一根手指。”人还没有下楼,罗虎已是先声夺人。

  “啊!”中年宦官发出了杀猪般惨嚎:“咱家要诛你们九族!”

  翼子再剁了那宦官一根指头,又冷冷的道:“再叫一声,我就剜了你的眼睛!”

  任那中年宦官再骄横,又怎见识如此酷烈的手段,当下直恨不得自己把自己的嘴巴给缝上。

  “翼子!你们掀开外衣,给他们看看!”罗虎从一个锦衣卫手里抢过怔怔的看着他的李香君,那锦衣卫居然不敢稍有动作。

  所有罗虎亲兵都把外衣掀开了,露出了一色的顺字号衣。

  ”嗦!”院子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罗虎声色俱厉,宛如神魔,字字都带着金石之音:“我是大顺的榆关伯,此来是为大明结盟共抗东虏,你们皇帝也是知道的。可你们这些阉竖却当着我的面,以通顺为名,抓捕我大顺三品高官之子,真当我等是死人嘛!就怕我大顺的百万大军真个南下嘛!”语气一变,又成了为天下人鸣不平:“何况,今天这个事情,就是与本朝无涉,本伯也不能坐视不管,须知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不是朱家一家一姓的天下。朗朗乾坤,由不得朱洪武的不肖子孙随心所欲的糟蹋!”

  中年宦官只恨自己出门没有看黄历,怎么就撞到了这号煞星。所谓强国外交,无非是兵多势胜,以顺朝今时今日的声势,暗里不大好说,明面上尽可以压得住每况愈下的南明的。遇上了罗虎,别说他老人家只丢了两根指头,就是死了也是白死。

  一直压抑着自己的书生们又是另一番感触,本朝的公道却要‘流贼’来主持,给各人带来的心理冲击不可谓不大,而正是罗虎所需要的效果。人心的争取,往往就是从一个个小小对比开始的。

  “你们快滚吧,难道还要本伯送你们出去!”罗虎的平静语气中,自在一种睥睨,就象面对是几粒尘埃。

  被罗翼松开的中年宦官,带着手下鼠窜而去,很称职的把反面角色扮演到了最后,。

  “明日,本官要代大顺天子孔庙祭圣人,到时还请诸位前来的观礼。”罗虎回过头来,对所有的人宣布道。

  自从顺朝兴起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公开对圣人表现尊崇。

  没等到众人消化完这个划时代的爆炸性消息,罗虎就决定离开了:‘来人,把侯公子抬回去!李姑娘是不是也一同前去,也好照顾侯公子。”

  对罗虎的提议,正唯恐弘光皇帝的爪牙再来抢人的李香君自是求之不得,便是仍在‘晕倒’中的侯朝宗也明白,事已至此,唯有托庇于罗虎的羽翼下才是真正安全的。怎么说对方与自己的父亲也是同朝为官。

  罗虎走出媚香楼时,大门外已经站满了‘护送’顺朝诸人回凉国公府的锦衣卫,与刚才那两个样子货不同,一个个目露精光,身形稳健,应该是锦衣卫中的精锐,带队却是的罗虎的熟人,仅在聚宝门有过一面之缘的阎应元

  “多谢!”与阎应元擦肩而过时,罗虎轻声道。

  “惭愧!”阎应元面无表情的回了两个字。

  两人心里都有数。负责监视顺军使团的阎应元其实早就到了,媚香楼里发生一切都被这位锦衣千户看在眼里,所以一直没有介入,就是要借罗虎的手整治那些横行的南都的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