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通玄 第十一章 真正的向导
作者:将心比肝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小人物与大人物脚踩同一片土地,头顶同一片天空,于是在北魏这条不算悠久的历史长河中常常会有一些像孙寅和当铺老板一样的小人物掀起一番波澜。然而大人物就像是两岸的河堤,任你掀起波澜,哪怕是滔天巨浪拍在河堤上,粉身碎骨的依旧不会是那些看似沉静的河堤。

  于是大人物和小人物之间便有了一些永远都无法互相理解的问题,就如同河堤不知道为什么浪总是拍打着它,而河里的浪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随着河堤安排好的方向奔涌前进。

  陈墨是一个小人物,但对于脚下成群结队的蚂蚁中的任何一只来说,陈墨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于是陈墨与这些蚂蚁之间也有一些无法互相理解的问题,比如说陈墨并不知道这些忙碌的蚂蚁为什么一到下雨天就要搬家,但是他知道,这些蚂蚁一旦搬家,那么就要下雨了。

  “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晚上恐怕要有一场大雨。”陈墨直起腰来,放下了手中摆弄蚂蚁的木棍,拍了拍手中的泥土,对着身边的一名侍卫长说道:“别离那边的湖太近,到了晚上有瘴气。”

  只是用一根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木棍捅了捅蚂蚁窝就决定扎营,对于这支安全至上的车队来说显得有些草率和荒唐,然而没有人提出异议。

  边上的侍卫长自然也没有任何疑问,稍稍一挥手,整个车队便停下来扎营。

  起初马车内的贵人还对陈墨的能力有所怀疑,不过一行人离开八面城也有数日,每次事后都能证明这个看上去不起眼的少年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不管是营地选址,安全防卫,用水进食,还是灶火取材,都安排的井井有条,细致入微,让车队里的每个人都极为满意。

  最难能可贵的是,虽然春雨连绵让一些道路桥梁都损毁,可是这丝毫没有影响车队前进的速度,因为这个少年极少领着车队去走大路,而往往都是在不停地抄小路,绕近道,甚至有些地方都没有路但马车却依旧能平稳前行。

  车队里的人都不是第一次出门的人,但却都不如找个第一次出门的少年来的老道。

  曾经在那个茶铺里,那位婢女用对于她本身来说已经极为谦恭的语气去请陈墨做车队的向导,可是陈墨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而现在陈墨竟然主动要求去做车队的向导,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国家大义、民族情结,而是在这个车队里,陈墨真的很无聊。

  一众金甲御林军一路上互相之间都不会说一句废话,跟陈墨更不会多言,而那些穿着蛮族服饰的人只会对自己人说一些陈墨听不懂的语言,倒不是因为他们不会说中原的语言,而是他们连金甲御林军都瞧不上眼,更别说区区一个冒牌剑阁弟子了。

  至于马车里的人,除了那位叫做周兴的老人,其他人更是不会理睬陈墨了。

  而这位周老先生在白天的时候也只会在马车里打坐,只有晚上扎营之后才会叫陈墨过去陪他说说话,下下棋。

  周老先生的地位与实力都不是陈墨能比的,但棋力两人竟然是旗鼓相当,以至于每天晚上两人下一盘棋就已经月上三竿了。

  虽然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对于陈墨赶路的本事都是发自心底的佩服,不过这并不代表着陈墨在这个队伍里的地位就会有所提升,起初除了每天定时定量地给送来一部分奶酪和干饼,每天扎营、烧水、做饭这些事情还是要陈墨自己来,同样,就算陈墨偶尔从附近扛回来一只山跳、狍子什么的,尽管香气扑鼻,也没有人会去跟陈墨索要,甚至陈墨主动送过去的时候,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只是报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然后就继续啃着手里的奶酪和干饼。

  即便金甲御林军极有战术素养,那些蛮人也有这极高的优越感,但在野外数日没有沾过荤腥的一众人似乎并不是对那些野味没有念想,从这些人闻到肉香味时把干饼当成羊腿来啃的状态上就可以看出,他们不吃的原因只是因为某位婢女对这些人的限制。

  周老先生就是这队伍里唯一一个比较自由的人,但碍于面子问题,周老先生只是在某次与陈墨下棋的时候偶然间谈到了食补的问题,然后周先生顿时感叹西凉地阴冷潮湿,自己这双老寒腿极为不舒服。

  于是陈墨第二天自己吃饱喝足之后便拎着一条烤好的大腿肉优哉游哉地去找周老先生下棋去了。

  一老一少就这么形成了由下棋而衍生的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今天运气不错,陈墨从湖边捕获了一只来饮水的梅花鹿,鹿肉细嫩鲜美,算得上是上品好肉了,想到今天能吃一顿货真价实的山珍,陈墨的心情很是不错。拔掉鹿腿上的箭头,而这只鹿似乎还有挣扎之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过随后便被陈墨一棍打晕。

  “这肉你吃的下去?”

  陈墨耳边响起一个冷冷的声音。

  陈墨正忙着往刚支起来的铁锅里加水,虽然自从出了八面城那位婢女就没与陈墨说过几句话,但陈墨依然能清晰地辨别出她的声音,于是指了指鹿腿上的伤口,说道:“回殿下,就算现在把它放回去,它也只能饿死或者被山中的某条野狼豺狗吃掉。”

  “给野狼豺狗吃也比给你要好得多。”眼见陈墨拿着刀子要给那只还未死透的梅花鹿开膛破肚,婢女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背过身去。

  陈墨一直认为一个普通女孩子见到这种情景有这种疑和表现问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不过很显然陈墨对于来自那位婢女对小鹿的怜悯有些不屑。

  一路上车队虽然走官道极少,但偶尔走上一段官道就很容易会碰到一队又一队的骑兵来来往往,如此频繁的调兵遣将,显然北方是出了大事情。以西凉守将宁火的忠诚度而言,自然不会是哗变,那么便是北方的蛮人又开始大范围地侵扰西凉边境了。

  在路上经过一个小镇补给的时候,陈墨偶然间听说北方蛮族的天可汗暴病身亡,而其弟弟接过可汗的王位之后便开始对西凉的边境不停的发动攻势。

  天可汗的暴病身亡与蛮族的大局侵扰西凉似乎看上去没有什么联系,但是如果加上一个偷偷潜回北魏的那位天可汗的妻子————也就是北魏的平阳公主殿下,那么这就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了,于是某种可能性便很清晰的浮现在了陈墨的脑子里。

  陈墨觉得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对自己表示她对一只野兽的怜悯之情简直就是北魏有史以来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于是对于那位婢女的讽刺,陈墨选择一笑置之。

  而对于那位地位崇高的婢女来说,这种不以为然的态度显然就是最大的讽刺。婢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听到身后刀刃与皮肉的摩擦声,还是冷哼一声表示抗议,然后像是害怕那摩擦声会脏了自己的耳朵一样,脚步飞快地离去。

  一切如常,陈墨自己吃饱喝足之后,便拎着一条烤鹿腿来到了周老先生的营帐前,并没有直接闯进去,而是保持着应有的礼貌,而周老先生也从来不会让陈墨多等,听到周老先生说一句:“进来吧。”

  然后陈墨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发现今天地上没有摆棋盘和餐具,周老先生喝的也是清水而不是身上带的那一瓶不知名的,而且陈墨见到了目前为止他最不想见到的一个人。

  周老先生对着陈墨说道:“你来的正好,未来几天的路程安排需要你向公主汇报一下。”

  陈墨心里早都有数,于是也不含糊,说道:“明日车队就能到到凉州城了,在凉州城稍作补给,出了凉州的官道情况就要比这边好多了,而且有了凉州军的保护,完全不用绕路就可以沿着大路直接到汴京了。”

  “不能进凉州城,也不能路过那里。”婢女毫不犹豫地打断了陈墨的话。

  陈墨对婢女一拱手,说道:“在这个地方,如果想到汴京,只有两条路,一条就是先向东北方前进到凉州城然后一路沿官道向东南方前进,还有另一条就是现在直接向南,先到天水郡,然后沿秦岭向东经咸阳可抵汴京。”

  “就去天水郡。”婢女略一思索,便定下了方向。

  “可是经凉州城是最为安全和稳妥的路线……”陈墨没想到这位平阳公主竟然舍近求远,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去沿着秦岭走什么山路。

  婢女不耐烦地打断了陈墨:“我这身装扮连你一个小小路人都瞒不过,凉州离蛮族又近,若是蛮族知道我进了凉州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到头来受苦的还是百姓。”

  陈墨对这个蛇蝎心肠却装成一副菩萨脸的公主的那个看似聪明的脑袋感到一阵悲哀,陈墨心里很清楚,如果对公主不利的人只有蛮族的话,怎么可能在那个茶铺里面冒充老板来行刺?而且从这里到天水之前的这一路上几乎没有村落,而且道路狭窄,极容易设伏,如果真是从这条路走,恐怕一路上的凶险比起这位公主在草原和隔壁上的时候只多不少。

  “殿下……”陈墨还想劝阻一下,不过感受到那名婢女冷冷的目光,陈墨还是乖乖地闭上了嘴。

  陈墨明白,在这个队伍里,或许随便挑一个人都比眼前的婢女实力强横,但只有眼前这名持剑的婢女,才是真正的向导。

  (本来想一天两更的,不过昨儿被一名资深的朋友给深深地训斥一顿之后……还是一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