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天欲雪 第十五章^七夕乞巧
作者:然一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第十五章

  赖小天只是看着院子空空如也,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便想着如果栽些花花草草或者种上几株桃树或梨树,傍晚十分,在树下赏落花,品美酒,岂不快意至极。

  想不如做,她开始了她的种花大计。整日在院子忙得不亦乐乎,倒也给这简单的院子平添了几许生气。

  单调的绿色之中,那一点红影,移动出一个美丽的图案。一众侍卫慢慢发觉少主不再整日阴沉着一张脸,时不时从眼神飘出窗外,千年寒冰的脸上犹如迎来一丝暖阳。

  今夜的月光不是特别的亮,细细的,弯弯的,像一块颜色稍浅的黑布蒙在芜城上空一样。在这样暗淡的夜色中,只有当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勉强可以辨出物体的大概轮廓。

  有个黑影立在房顶,月牙就像一把明亮的弯刀背在她背上。她一身黑衣,与整个夜色融为一体,斗笠上垂下的黑纱,遮住了脸庞,只可看见她的手垂在腰侧,拿着一根细长的绿箫。

  她看着那个隔了几栋房子的那个简朴院落,心里想着,该如何才能让对方痛苦。楚夕夜,我找了你好久,明天,可是要为你送上一份精彩的礼物,请好好享受今晚的夜吧。

  今夜的楚夕夜,脑海中浮现赖小天在花园里种花的情景,每当一推开窗,就能看见她。

  他记得吃饭的时候问过她,栽那些花干什么,这院子只是留着偶尔居住,并不常住在此。她却十分鄙视地看着他,说:“姓楚的你目光为何如此短浅,就算只是偶尔居住在此,也不能就将就着勉强,眼光要放长远一点。等来年你偶尔来此,我已不知身在何处,但是看着这些花花草草,就会觉得生命生生不息,花蝶虫鱼热闹非凡,便也不会觉得那么寂寞。”

  这阵子,是难得的安逸,没有经常性的头疼,也没有磨人的噩梦,没有杀伐决断,没有披星戴月,倒觉得有点不真实……

  他原也下定决心做回以前冷漠疏离的楚夕夜,然,不管他怎么冷脸,她总是当做没事发生一样,一张笑脸耀得他眼睁不开,驱散他长久积存的落寞。

  他不时会想起那个常年折磨的梦魇,还有那毫不掩饰的担忧。他心里是害怕的,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失控,会伤害他。他又是期望着,期望那些陌生的感觉能够多一点。这些日子就这样在他在想着该不该接受时接受了。

  早晨推开窗,没有预期的身影。他眉头微蹙,猛推开门,一张笑得无比灿烂的脸便映入眼底。心里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若无其事,这样讨好的笑脸前几天已经领教过,端茶递水样样齐全。他却一脸正色地接过铜盆,“你这又是想要我做何事?”

  赖小天拱手笑得好不开心,“小女子区区心事逃不出您如来佛祖法眼。”

  等他洗漱完毕,跟着他来到前厅吃早点,道:“姓楚的,今晚我们去街上玩好不好?”

  楚夕夜吹着碗里的粥,“不去。”

  “今天可是七夕乞巧节了,牛郎织女相会之日,街上肯定热闹非凡,一定很好玩,去玩好不好?”

  他眼也没抬,“不去。”

  “为什么啊?”

  “人多。”

  听他冷冰冰的回答后,慢吞吞吃完,悠闲放下碗筷,说明已经吃好,赖小天连忙递上锦帕,谄媚地笑着,“这是什么理由啊?”

  “就是不喜欢。”

  ……

  于是,这一天,所有的侍卫便看着赖小天跟在他们少主身后,低头哈腰,穿廊过院,从早上一直到晚上,嘴里喋喋不休。

  “喂,姓楚的,你就去吧,我一个人多不好玩啊。”

  “我叫他们陪你。”

  “他们也不好玩。”

  “那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更不好玩,而且找不到路走丢了怎么办?”

  “这才是重点吧,我只是个带路的啊。”楚夕夜停住脚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那鄙视的意味颇浓。

  赖小天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你怎么知道你就是个带路的。”

  一说完,她就很想打自己嘴,抬头,用无比纯洁,无比灿烂的笑脸,大大的眼睛好不容易眯成一条线,“错了,您是太上老君,小的才是带路的。”

  楚夕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摇头真是对她没辙,“那你带路吧。”

  “啊?”半响,“太好了,你答应了。”

  响彻云霄的欢呼声把这简单的院子一震。

  今夜,芜城街上特别热闹,张灯结彩,街上人山人海,比肩接踵,涌向护城河岸。由于人实在太多,推推撞撞,赖小天一直拉着楚夕夜的袖子。两人被人群推挤挨得很近,很近……

  每年的七夕乞巧节,城里有些人家在香案上摆瓜果吃食织物,临河穿针楼上,大家闺秀豆蔻少女纷纷拿着七孔铜针,五彩丝线,对月穿针乞巧;牧童在牛角上悬挂花朵,看河岸彩带飘飘,投针于河。方式各有不同,却又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代表人们美好的愿望。

  七夕今宵看碧霄,牵牛织女渡河桥。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有人对月而吟,不由得让赖小天想到一首词,便应景的击节而歌。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轻快的嗓音带着几分婉转,楚夕夜虽不如文人雅性喜爱诗文,却也默默记念着。想到他和赖小天的相遇虽算不上金风玉露,却还记得她初见之时吟的那句。

  无赖楚天争朝夕,只盼与君共遥夜。

  遥远的天际,繁星点缀,四周的人群,欢天喜地,脸上洋溢的光彩,恍若春花绽放。河边的树上,挂着五颜六色的丝带,随风飘扬。赖小天玩心渐起,从树上取下两条五彩丝带,在自己手上绑好,再对楚夕夜道:“把手伸出来。”

  楚夕夜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还是把手伸了过去,赖小天把他绑上,感叹,“真好看。”

  楚夕夜把手背在后面,眼神不自然地看向别处,嫌弃道:“丑死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知道他总是爱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后,她对他的一些话也就不那么在意,因为她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她看到另外一边人比较多,就指了指,“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两人沿河走着,她好奇地东看西看,对那些剪纸脸谱分外好奇,楚夕夜不紧不慢的在后跟着。时不时给点意见,虽然只是简短的几个字。

  不知不觉走进一个乐器店,赖小天开心的拿着一个陶陨说道,“这陶陨真好看,好久没有吹奏了。”说完轻轻一吹,悦耳的陨音便飘出,呜呜咽咽,如泣如诉,如塞外风声,带着几许思乡之情。

  然而,身后一片寂静,没有熟悉的附和或反对之声。

  转身一看,楚夕夜脸色难看的站在外面,嘴唇发白紧抿,眉头深皱,这样子她再熟悉不过。

  她只以为他是旧毛病犯了,却没有发现楚夕夜双眼盯着一根碧绿笛子。其实,小时候的他,曾经很喜欢吹笛,可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后,他再也没有碰过任何乐器,也拒绝听任何乐器,只因,听到乐声,头就会如撕裂般的疼痛。

  赖小天见他脸色不好,立刻放下陶陨拉着他离开,至从那晚被箫声折磨后,赖小天便知道楚夕夜头疼这个毛病大约和这些声乐有关,都怪自己太大意,只顾玩。不曾想他如今已如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让她不由得想,他这么多年来,是怎么度过的?

  她轻声问,“姓楚的,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头又疼了?”

  楚夕夜却并不答话,只是发白的嘴唇紧抿,眼里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那是属于真正的暗夜。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不远处搭起的一个台子上,很多人围在台前。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台,宣告道:“音王花随意借着乞巧之名,以丝竹舞乐邀请芜城守将楚将军和佑安侯,将来此与民同乐。”

  台上的人话音刚落,楚夕夜的脸在月光下唰地惨白一片,他推搡着人群大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赖小天见状连忙追上去,她只以为他是害怕那丝竹之声,一边追一边喊,可是楚夕夜好像什么也听不见。

  人流太多,推推挤挤赖小天看着那挺拔的背影越来越远,心里焦急,却只能不顾一切地逆着人群往前冲。

  而此时的楚夕夜,脑海一片空白,犹如置身洪水猛兽之中,那种想要逃离的心情犹如经年来折磨着他的梦靥。记忆越发清晰,本能的只知道走出去,快一点走出去。明明越来越远离,却觉得那乐声在耳边越来越大,太阳穴隐隐发疼,他咬牙稳定心神。

  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要尽快离开,不要遇见那个人。可是这样思量间,只想快点走,没有看前面,就偏偏撞见了他最想念却最不想见之人。

  有些事,大约是注定的吧,逃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