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当秦沐等人赶到时,是雾气笼罩的晨曦,朦朦胧胧,冷冷清清。吱呀的朱红大门,透出一股酸腐的气息,遍地横尸,残缺不全。血污乱七八糟的涂抹在地上,触目惊心。
每个人都震惊无比,却一句话也说不出。陈渊心里已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率先沿着大道通入山庄深处。沿着一路蜿蜒前行的血迹,进入密道,七拐八弯的阴暗的通道直入山体内部。一步一步,四人都是及其小心。
而此时岩溶洞内的楚为鉴,也是满腹心绪,赖小天的那双眼,和脑海里的一些画面重合。有一个个女子,她拥有最干净的眼,最如仙的颜,最单纯的心。
她曾很期待地说:“楚大哥,你可以保护好雪国的百姓。”
她也曾很失望的说:“楚大哥,为什么是你?”
……
昔日如风,久久不散。
他闭紧双眼,不让人看见那里面深深的痛苦。他运气一提,把水芙蓉提了上来,苍劲有力的双手却又转而掐住她的脖子,眼里风雪暗涌,让人看不真切。似很心疼很怜惜,又似很无奈很无助地看着水芙蓉。那视线就像粘在了水芙蓉身上,再也斩不断。
这深意赖小天看不懂,楚夕夜似懂非懂,而水芙蓉却是完完全全的明白。
她心情好像变得很好,嘲讽道:“怎么,害怕了?楚为鉴,就算我死了,你所做的一切,仍然会遭到报应。她会知道是你……”
“呃……”
他突然加大五指力度,把水芙蓉的下半句话卡在喉咙。眼里纠结的柔情慢慢退去,越来越冰冷,越来越无情。
水芙蓉眼里出现了笑意,眼角流出清亮的泪水,楚为鉴的手指缓缓放松。
水芙蓉心里已经悲凉到了极点,这个人,在她最好年华的时候,她爱上了他。当她觉得他给与了她全部幸福后,却又生生被他推下地狱,痛不欲生。她最恨的就是别人欺骗她,然而她最爱的人做了她最恨的事,你以为,她心里不痛吗?她比谁都痛。
不管她的孩子是如何死的,她也不允许他用他和别人的孩子来代替。
她想过逃离,去到音域的那段日子,她以为她真的可以忘记。可是孩子的哭声夜夜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再也受不了。于是开始策划报复,她要报仇。
当她再次回到雪国有能力报仇的时候,她起先想用良心来折磨他们,让楚夕夜一辈子背上杀死亲生/母亲的骂名,让他们父子一辈子不得安宁。预想不到的事,那个小野种被吓得逃跑离家,居然就这样不见了。
她不甘心,她一定要让他活在她的眼皮底下,亲眼看着他怎么受折磨。她不停的找,发誓翻遍江湖也要把他找出来,好好折磨他们父子。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她终于可以报仇了,可是,有一刹那,她居然犹豫了。他叫她芙蓉的时候,她想到了将军大院荷花池畔,他为她送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柔声说,这一生,他必定会好好对她,再也不犯错,再也不做对不起她的事。
可事实了,他不仅害死了她的孩子,把与别人的孩子带回家,还要让她好好对他,真是讽刺。每次听到楚夕夜叫她母亲,她都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大的傻/瓜。
可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会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此刻却要她的命。
楚为鉴啊楚为鉴,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足以亲手杀了我也在所不惜。
而我,已经决定……
赖小天和楚夕夜静静的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他们,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被提到了嗓子眼。而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毒虫们开始骚/动。赖小天心领神会知道是有人来了,强调似的吩咐道:“不许伤人。”
花止容看着水芙蓉的神情,略微皱眉低看着她,“师姐,不要胡来。”
而此时的水芙蓉却趁机一手袭上楚为鉴的面门,楚为鉴一惊,反射性的再次用力收紧五指。赖小天却看见,水芙蓉嘴角的笑意就如一朵盛放的罂粟花,那么吸引人,也那么刺眼。听她艰难地道:“楚为鉴,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会不得好死,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遭到报应,生生折磨。”
她看着楚为鉴的眼,感觉到有人快要来到门边,提高了音量,“你敢说你当年带着儿子去治病,为什么回来又是带着别人的孩子,呵呵,你不敢说是不是……”
看着他眼里越来越多的痛苦纠结,她就越开心,继续道:“好,你不说是吧,那我替你说,当年白水歌……”她好像无法呼吸,就快要断气,声音越来越弱,心里却越来越开心,越来越轻松。“当年白水歌、花轻摇连带云隐三百条人命……”后面已经细不可闻。
楚为鉴那双杀敌无数的手,此时一如既往那么有力,青筋毕露,而他的手上,是他的妻子,他曾经说爱她的妻子。
他此时大脑一片空白,唯一回响着的一句话,“这一生,谁不是身不由己。”
是啊,这一生,谁不是身不由己。。
他的眼眶,发红的厉害,盈盈一片。芙蓉,为何连你也不了解我。
他的手指在加劲,却也颤抖得厉害,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开楚为鉴的手,仰或是楚为鉴此时已经放开了手。就这样看着她双手展开如展翅的黑天鹅,飞身向后移去,身后是滔天熔浆。她的嘴角挂着一缕殷/红,双/唇美艳勾魂,双眼泪与笑交织。那令人倾倒为之心碎的容颜,此时慢慢后退,就如她的这一生,倒退在她那如花的年纪,她还可以说:“为鉴,以后我们好好生活,都别再犯错。”
而如今,她只能说:“楚为鉴,我这一生的苦,都是源于爱上了你。”
“芙蓉。”
“母亲。”
“师姐。”
哧……
种种往事,一切都随着这个犹如罂粟花一样的女子,慢慢坠入岩浆,化作一滩水雾,尸骨无存。
赖小天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呆,她不由自主向楚夕夜靠近,紧紧抓/住他的双臂,她居然忍不住想要落泪。
那个女人,死前那种怨恨又满足的模样。不管先前谁对谁错,而她的后半生都在仇恨中度过,一定非常痛苦。之前以假死在自己儿子手中来折磨对方,现在以真死在丈夫手中来折磨对方。好像只有生生折磨,才能代表彼此相互联系。
只是因为,她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只因,爱上了一个人,就等于把自己的生命给了他。
而洞门处,陈渊,秦沐,还有两个侍卫木讷地站在毒虫堆中,也被眼前的状况惊呆,亲眼见证了一场美的毁灭。
两个侍卫是被毒虫吓得腿软,话都说不顺,“将……将……军……”
也许是感觉到赖小天心绪的不对劲,小黄衣飞落在她肩头,小蛇沿着她的腿蜿蜒而上盘在她手臂,其余的蜈蚣蚂蚁满满的把她围住,而那大蟒也把她和楚夕夜盘在中间。
花止容心里有些许感慨,一个人,穷其一生把自己陷在仇恨中,最后选择这样的下场,何必了。
而秦沐和陈渊只是紧紧盯着楚为鉴,双眼探究和疑问,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楚将军,她所说的当年是……”
楚为鉴呆呆看着那一潭岩浆,心里落落空空的,好像被人一刀刀把心尖上的肉划掉。最后鲜血淋漓,只剩下一个大洞。
好一半天,他说:“并无别事。”声音里是拒绝,是无话可说,是无可奉告。
待秦沐又正要发话,突然,山体又是一阵剧烈摇晃,岩浆里面的好像有巨龙捣毁一样的翻滚着,慢慢上升,整个洞摇晃得越来越厉害,头顶一些松落的岩石开始掉了下来。
陈渊在这时叫道:“不好,山洞要塌陷,快走。”
情急之下,花止容已飞身出洞口。只有楚为鉴,楚夕夜,赖小天三人还茫然地站在里面。
洞门的石门也随之缓缓落下来,要关闭洞口。大家开始往洞外跑,因为虫的数量太多,陈渊想过去把小天带出来已经不可能,他站在门边紧张万分的叫着赖小天快点过去。然而因为大蟒身体太过庞大,当它想把赖小天和楚夕夜送出洞时,已经来不及,千斤重石合了下来。
陈渊的心被那石门咔擦一声截断,他被秦沐拖着往外走,“里面还有楚家父子在,没那么快死,先出去再想办法,希望他们能够化险为夷。”
楚夕夜拉着赖小天躲避掉下来的石头,趁机环视洞内的地形,把注意力投到刚才他落下来的那个洞顶,想着怎么通过你这个洞出去。他看向自己的父亲,此时的楚为鉴。还在看着那翻滚的岩浆,任由岩石打在身上,唇角已经溢出一丝血也不在乎,如磐石一般一动不动。
情急之时,楚夕夜脱口喊出,“父亲……”
这一声父亲把楚为鉴叫醒,才察觉此时已经没有时间缅怀,而是怎么想办法把楚夕夜和赖小天送出去。
他欠他,欠他们,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