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不知道是不是山楂吃多了的缘故,回到药梅谷后,赖小天毫无食欲,一个人搬了个凳子坐在院子里看星星。
月光柔柔的落在枝头,像生起了一层氤氲,朦朦胧胧的,不能辨析哪些是花朵,哪些是树叶,却是在一阵风过后,凭着空气中的清香味,可以知道,是梨花还是桃花。
她撑着下巴,满足的看着星空,呼吸着花香味的空气。这几天天气晴朗了起来,吃着袁大夫开的药,身体已经慢慢恢复,只是还是害怕受凉,这副身躯,没想到脆弱至斯,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想得太过入神,连有人走近都没有发觉。白衣男子款款而来,手上拿着一件披风,淡笑眉眼间,月下尽显风流之态。
他看着院子人的背影,微笑着,慢慢走近。
忽而,肩上多了件东西,身后一阵温暖,她伸手抓去,摸/到温暖的指尖,一个哆嗦连忙把手缩回来。她扬起脸,摇摇头,对眼前如谪仙般的白衣男子不自然的笑笑,道:“不用的,不是很冷。”
南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再看看旁边的石凳,既然不敢坐石凳,却敢在这里吹冷风,他坐在一旁,学着她先前的样子,抬头看夜幕中的星星。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什么也不想说。飞雪城一别,是不可避免的,他不需要解释,因为就算再来一次,他还说会让她离开。星子落满眼眸,美不胜收,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赞叹:“今晚的夜空,真美啊!”
赖小天看着他的侧脸,美好而遥远,就如同天上的明月,不似人间。她转脸,抬头,道:“是啊,真美!就像飞雪城的落雪。”
话一出口,便惊觉不妥,飞雪城的那些话,她不怪他,如果没有离开,她也遇不到楚夕夜,也不会相遇相知。此番情景,想来一切都不重要,因为心中,满满的都是另外一个人。
沉默中觉得空气有些凝重,赖小天左顾右盼,眼中的失望和疑问交替,楚夕夜怎么回事?都不来看一下我。
“找什么了?还是想要回去?”
南风眼睛没有看她,微微仰头的侧脸没有变,很随意地问道。
“没有,没有,呵呵呵……”
赖小天边说边弯着眼笑,那一副模样看起来灿烂无比、天真无邪,而南风不用看,光听她的笑声也知道,那是假笑。
想到此,南风忽然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心里的酸涩蔓延在唇齿之间,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可是他真真切切的明白,那不好受。
他只是不想说,那叫做难受。
面上不动声色,却显得有些僵硬,固定的姿势固定的视线,晚风吹起,寂静无声。
忽地,他转过头,嘴角轻扬,眼里的光好似要溢了出来,声音如春水般轻缓,“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和我呆在一起了。”
赖小天看到他笑容的那一刻,心里的防线崩塌,她好像明白了,这个笑得温暖无害的人,内心可能在支离破碎在滴血,也许他并不像表面那样开心,那样温暖,他也是需要别人给予温暖的。
想到此,她收起笑容,深深呼出一口气,“南风,我并没有怪你,和你在一起,很开心,很温暖,也谢谢你总是在我无处可去的时候收留我。所以,我怎么会不愿意和南风呆在一起来了?可是南风,希望你可以真正的笑。”
南风凝视着她的眼睛,里面除了黑漆漆一片,什么也没有,可是他却能感受到她的真诚和关心。他收起笑容,不自然地转过头,墨发适时地垂落在脸颊,遮住了所有的表情,只余那风流不羁的声音,静静地响在夜空之中。
“做甚,怎么见外?”
赖小天无奈,也不知该说什么,却又听他说:“小天,你不怪我吗?”
“不怪?”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气,站起身,“你还是那个赖小天吧?”
“当然。”
他侧过脸,看着她,眼里有漾起了明媚的笑容,“那我们来比一比,谁能以最快的速度,再夜晚摘下最漂亮的花朵。”
赖小天一听,挑眉道:“好!谁怕谁。”
语毕,两人对视一眼,身如轻燕般在月色下穿梭而过,那一件披风,轻飘飘的落在石桌上。
而此时不远处,一人站在廊檐下,身体融入黑色之中,只有那一双眼,如同寒星,熠熠生辉,却是毫无温度。
他捏紧手中的黑色披风,看着月色下两人的笑语晏晏,忽又消失在黑暗中。他闭上眼,感受着空气中传来那轻轻飞跃的声响,可依稀听见,那脚尖踩在枝头,又踏落了一片叶子,忽而又落到了西南边较远的一棵树上,听见了折枝的声音,然后往院落中返回来。蓦地,他缓缓转身,再一阵风过时,廊檐下空空如也,一切,是原来的样子,好像,从没有人来过。
“哈哈哈……”
赖小天经过一番运动之后,便觉得人整个精神清醒了许多,心中不免快意,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南风只是在一旁浅浅地笑着,眉眼低垂,两手空空。
赖小天手扬起一枝雪白梨花,细细小小的七八朵挨在一起,花瓣开得刚刚好,月色下各展姿态,看到南风手中空空如也,不免得意道:“嗯哼,你的了?”忽而想到什么,鼻子一皱,不开心道,“你不会是故意逗我玩的吧,我可是很努力去寻找的,哼,未免太瞧不起人了。”
而南风只是笑着,未置一言,他轻轻抬起手,伸到她的脸颊边,赖小天一个惊吓,向旁边缩了缩,“不许占我便宜。”
听到她这话,不免失笑,手停在那里,看着她,示威道:“别动。”
她只得一动不动,缩着下巴瞪眼看他搞什么鬼,她心里想,如果是他敢碰到她的脸半分,她就一口咬下去。
结果那只手却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便往上移,伸到她的耳后,她感觉发上一动,当他的手再伸出来时,多了小小的白色花朵。不似赖小天那样的一大团,而是真正的一朵,精致纤巧,在月色下莹白如玉,称得那几根手指,也如玉石雕刻般的,骨节修长,秀而美。
她诧异道:“你什么时候簪上去的?”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也没有跟他在一块过,平白无故的,发上就多了一朵花?
南风眨眼,“让你知晓,那多没意思啊!”好像如果她只得,就是一种莫大的遗憾一样。
赖小天撇撇嘴,“无聊。”
南风却并不觉得无聊,在他的眼中,赖小天就如一朵梨花,细致精巧,清冽的花香,遥看似雪,洁白无瑕。
喉咙一痒,赖小天就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刚开始压抑着断断续续,后来却是再也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南风心里一紧,连忙拿起披风给她围上,扶她进屋,不免暗自责备自己,明知道她身体不好,还要比什么树顶摘花。
“要不要紧,进屋去我叫小裳炖些雪梨。”
赖小天先按捺住咳嗽的劲,道:“不要麻烦了,都是我不好,山楂吃多了忘记喝药了,等明天……明天再请小裳好好看看。”
谢清裳却正好端着一碗药出来,药的旁边还放着一盅雪梨,雪梨的香气远远传来,冲淡了草药的怪味。
她把赖小天扶过来坐下,嗔怪道:“明知道身体不好,受不了寒,还要跑出去吹风,你这不是活受罪吗!”一双素手熟练地端药给她后舀着雪梨,“还好有人提醒我熬药,否则今晚真该够你受的。”
有人提醒,赖小天心一动,莫非是楚夕夜,忽然觉得心里很甜很暖,捧着药一口酒喝了,然后再默默地吃着雪梨,解了苦味。
谢青裳和南风在一旁哑口无言,南风没有如往日那般浅笑着,眼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只是轻声道:“小裳,麻烦你照顾她了,夜深了,你们早些歇息,我也先走了。”
说完便一人离去,谢清裳看着他的背影,单薄清瘦的摸样,那肩膀微微的垮了下去,在看看赖小天还无所知的吃着雪梨,“去吧,辛苦了。”她不免轻声叹息。
外头月色正好,药梅谷坐落在群山之间,离最近的小镇也有六十里路,活脱脱一个世外桃源。院落外有一个清静的小湖,倒映着天上的月亮,从东边到西边。
南风孤身一人坐在房顶之上,黑漆漆的山峰矗立着,天地静默无声。他心里乱极了,却又说不出个源头,他想,如果此时花随意知道他的状况,一定会狠狠嘲弄一番,然后说,风流天下闻的南风少,看你这副摸样,我一招之内便能掐死你。离那个蠢女人远一点,否则,你那些所谓的苦难,所谓的努力和信念,简直一文不值,还不如让我来踏平这天下。
可是,随意,你可知,我见到她,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敢,很熟悉的感觉,而且,我喜欢和她呆在一起全身放松的感觉,根本不用去动脑,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无拘无束。
“你来了。”
他身后不知何时立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影子的主人声音邪肆狂傲,“我来看你死了没有。我在辛苦,你却在溺死在温柔里。”
“准备得怎么样?”
“我说你,看看你这副摸样,哼,还天下第一公子,本王片刻功夫便能要你小命。离那个傻不拉几的女人远一点,否则你也变蠢了,怎么对得起你受过的苦难。我身边的南风少可不是这副春愁缱绻的摸样……”
“好了好了,话怎么变得这么多,简直赶上赖小天了,见鬼了。”南风干脆向后躺去,闭上眼,“什么时候动手啊?”
花随意坐在他头得旁边,直视前方,就算到处都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什么,他还说喜欢寻找一个点,直视前方,坚定不移,“四月四。”
“好。”
风吹过湖面,一圈圈的涟漪泛起,那轮圆月开始起了褶皱,轻轻的晃了起来。
再看向房顶的时候,只有南风一人在那里躺着,慢慢地坐起,好像大睡一场,做了个梦般,而那个人,也没有来过。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南风回去的时候,觉得楚夕夜的窗子晃了晃,他凤眸暗眯,眼里的危险气息破裂而出。却在一霎,又恢复平静,波澜无惊……
晨曦的薄雾渐渐散去,空气中散发着花朵的清香味,奔波劳累了一天,睡一觉终于神清气爽,大家终于各自打开房门。
而那一夜,赖小天却并不好眠,身体内难以言说的酸痛,半睡半醒间很想咳嗽,都怪自己白天太不注意,明明才稍微还一点,又任性的到处乱跑,病情又反复了。
她盯着一双眼眶周围乌黑的眼睛出现在饭桌上,楚夕夜只是一言不发地皱着眉头有意无意的看着她,南风却是轻笑一声,“小天,你昨晚和谁打架了?精神这么差。”
“还没有睡饱。”
赖小天有气无力的拿起筷子,却毫无想吃的欲望,勉强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道:“你们吃吧,我再去睡一会儿。”
小裳担忧地看着她,“不要睡太久,躺一下就好。”
“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