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密码》的本子可高可低，虽有些潜力，但也要靠好导演去进一步挖掘，所以投资人并不看好。制片方一向是经营小成本电影，这次拼死拼活也只是多拉来一点钱，对于剧组来说，想多留一点给后期特效的话，还是必须勒紧裤腰带度日。

　　夏炎刚说过，大成本有大成本的做法，小成本有小成本的做法，韩竟没想转头就切身体验了一把。之前谈片酬的时候何朗已经万份愧疚，因为做不到按照韩竟的身价给出足够的片酬，就算许诺了票房抽成，单就现在来说，也不过是画了一张饼而已。韩竟最后答应自降片酬，可原本就没多少，再降就几乎等于打白工了。陈曦谈签约的时候态度异常强硬，硬生生地把票房抽成拉高了好几个百分点，就算这样签完还是狠狠数落了韩竟一番。

　　韩竟本来以为再缺钱也就是如此，没想到自己片酬的事情还只是开了个小头而已。

　　因为实在没钱，演员除了韩竟，清一色请的都是18线开外，何朗对演技又不是那种愿意将就的人，之前给《江湖》选角的时候面的都是什么人，这回面到的又是什么人啊？所以光选角这一样就拖了好久，几个配角面了几百号人愁白了他一大把头发，才终于凑齐想要的人。其他诸如先期宣传和职员班底都是最低规格的配置，日程压得特别紧，几乎要跑步才能拍完。

　　这样一来韩竟瞬间觉得压力大了起来。才知道之前所说的全靠男主角一个人原来是这个意思，不仅剧本的剧情发展是以他为绝对核心，连电影的话题度也要靠他一个人挑大梁。试想一下，一部电影除了他以外其他所有的演员观众都不知道是谁，一张海报贴出来观众就看他一个人还觉得有点眼熟——饶是他两辈子演了这么多戏，还是觉得这画面太美，他有些不敢看。

　　所有观众的视线会如字面意义全集中在他身上。他演得好了，就是会是部好片，他演得不好，就会恶评如潮。

　　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终极密码》的男主人公罗未是一位天才技侦警探。跟所有天才相似的，他也并不是传统意义中的那种英雄形象，而是显得有些怪。平时常常是胡茬满脸，顶着一头鸡窝乱发，戴个老式眼镜，出门总是穿着一双拖鞋一身脏兮兮的白大褂。因为是技术宅，他平时最大的兴趣，莫过于蹲在椅子上面，一边一根一根连着抽烟，一边玩电脑。

　　影片80%的时间里，他的扮相都跟帅不搭界，甚至跟干净整洁也搭不上边。直到影片最后罗未正式与反派对峙之时，因为场合是一场商务聚会，才终于见到他刮了胡子穿西装打领带一本正经的模样，而谈吐举止也从吊儿郎当变得大方自如，充满霸气。

　　这几乎近似于自黑的扮相，就对韩竟的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何在外表不起眼——甚至是负面的起眼——的情况下演绎出这个角色的帅、他的智慧、和他所特有的魅力，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式造型定妆的时候，韩竟还专门留了一个礼拜的胡子。化妆师稍加修饰，使脸上看起来足够邋遢，为了突出常年熬夜的憔悴感，还画了很重的黑眼圈和腮影，再用吹风机吹出一头蓬松的乱发，就好像刚起床还没梳头的样子。

　　这样的造型配上一件脏兮兮的白大褂，一双深蓝色泛着白斑、好像公共浴室里面公用的那种最简陋的塑料拖鞋，一副笨重的老式眼镜，全扮上之后连何朗都忍不住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哈哈哈哈兄弟，你这扮相真是绝了！你啊听哥的，今天定妆照完，回去你就发个微博就说是自己的生活照，然后你就蹲屏幕后面看好戏吧，粉丝期末考试时间到了，你那么多粉丝里面，哪些是真爱粉哪些是跟风粉哪些是僵尸粉哪些是黑到深处自然粉，这一次全都自动站好队给你看。”何朗不顾形象地大笑着，这样说道。

　　韩竟嘴角抽了抽，也有意拿了腔调说道：“我说何大导演，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这造型好歹也是您钦定的，至于笑成这样？正式拍戏的时候我每天都这么穿，您这还能好好导戏不的？而且……‘黑到深处自然粉’是个什么鬼？”

　　“对不起……”何朗一边使劲往回憋着笑，一边狠狠拍着韩竟的手臂。韩竟四面扫了一眼，发现所有工作人员包括一起拍定妆照的几位新人演员都在偷偷笑着，终于无奈地摇摇头叹了口气。

　　真是有什么样的导演，就有什么样的演员么……

　　定妆照最主要的作用是给演员在戏中的造型提供统一的参照标准，因此在格式上统一都是正面全身无场景，能够发挥的空间比较少。这张定妆照中，韩竟双手缩在胸前，右手食指和拇指捏着一根香烟，脖子也微微缩着，在颓唐中年人的基础上，又营造出一种怪诞而疏离的感觉。他头微微偏向一边，眼睛望向镜头之外，不知在看着什么，眼神带着一种懒散迟钝，可细看起来，又像是有细微的傲慢和不屑。

　　颓唐畏缩的动作基本是何朗的意思，但眼睛看向镜头之外，则是韩竟自己的主张。摄影师照的时候，何朗就频频朝韩竟视线的方向去看，想找找那边究竟有什么，却什么也没瞧见。摄影师不管这些只管拍，何朗可看得清楚，韩竟这视线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偏向这个方向，而是绝对汇聚在了某一点上——一个现实中并没有，只存在于演员想象训练之中的对象。

　　一张定点摆拍的格式照，就因为韩竟的这一个眼神，被赋予了一段故事——这便是一位好演员的厉害之处。

　　摄影师刚一照完，何朗就忍不住跑过去问道：“哥们，你看的是什么呀？”

　　韩竟眨眨眼睛，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这么做的话，可能很多人都会跟你有一样的疑问吧。”

　　到第二个造型定妆的时候，韩竟那留了一个礼拜的胡子就被残忍地刮掉了，还让他心里涌起几分微妙的不舍。这个造型相比之前的邋遢大叔，其实相当普通，大概就像韩竟对ruby所说的——“30岁左右的企业高级白领”、“中规中矩没什么出格的地方”、“长辈第一眼看上去就会觉得‘这人应该是个正经人’”——的升级版：属于那种混得格外得意的“30岁左右的企业高级白领”。

　　这次的姿势与刚才是相近的，但整体的气质已经完全不同。韩竟站姿非常闲适舒展，宽阔的肩膀和颀长的身材在高档西装（韩竟自备）的映衬下更显得抓人眼球，将成功男性的风度和意气完全展现出来。他的双手仍是举在胸前，却不是缩着，而是用右手轻轻托着左手手腕，那种畏缩而疏远的感觉一扫而空，仿佛正在与人进行一场礼貌友好的交谈。

　　而最绝的是他的视线。他是望着镜头，又像是望着镜头后面的一点，眼神在冷静犀利之余竟还显出一抹单薄的悲伤。

　　那不是为了即将擒获的罪犯而感到悲伤，也不是为了受到伤害的人们而悲伤。那是一种，身为天才，因为身怀过于强大的力量，而被赋予了裁决他人善恶和生命的重大权力，而感到的沉重的孤独和悲伤。

　　两张照片拍完，何朗摇了摇头，走上来大概本想拍拍韩竟的肩膀，结果却是情不自禁地一把将韩竟紧紧抱住。

　　“有句话我之前大概说了很多次了，但我还想再说一次，谢谢你愿意来演这部电影。谢谢你，真的……哥们，这部电影能请到你真是太好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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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朗发给韩竟一套小版预览图，韩竟回家之后，竟然真的把自毁形象的那张发到了微博上，并配上这样一段话：

　　他发完了直接就去洗澡，这样等过半个小时，果然微博下面已经五彩斑斓了，极为精彩。

　　出乎意料的是，热门微博中的第一条竟然是夏炎发的。夏炎玩微博通常都是闭嘴围观到底不刷任何存在感，韩竟很少见他评论。而夏炎这次的微博，则获得了很多转发，狠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四个链接点开来都是跟照片中非常相似的淘宝宝贝。韩竟拿着手机的手猛地一抖，心道小鬼你这是搞什么……

　　夏炎这条评论同时发在转发里面，已经被转了2885次，而其中获得二次转发最多的是这样一条：

　　而从这一条微博往后，粉丝们就开始非常认真地讨论谢顶的问题了。一部分的呼声是“谢顶了我也爱爱爱～男神么么哒好男人不会输给没头发～”、另一部分是“最开始唱那首《无言歌》的时候确实眼前一亮，但是现在脸垮了，连头发都没了，未老先衰未免太严重？？[再见][再见]本来还期待他将来有大发展，只能说可惜了[再见][再见]”，还有一些热心网友，直接给他发来了大量的生发养生教程。

　　而转眼#韩竟秃顶#这个话题已经上了实时热门，半小时之内已经有了89万量，其中最惹眼的是这样一条：

　　九张配图正是将韩竟之前的《江湖》和《gargoyle》的宣传照和一些采访中的照片都p成了光头，分别与原图做出对比，这样一比就有种说不出的喜感，韩竟一张张翻下来，也禁不住笑个不停。

　　评论里面被赞最多的都是“卧槽怎么光头也这么帅这不科学”、“觉得光头比原来更性感我大概是一个人[再见][再见]可耻地石更了[再见][再见]”、“所以果然还是看脸[再见][再见]”、“脸长成这样还要头发干什么[再见][再见]”等等。.loxow.而转发里面就整齐多了，清一色的“po主[再见]”。韩竟一边笑着，一边下意识地抬起手扯了扯自己的刘海，又拨了拨头顶的头发。

　　……明明就很浓密嘛——等一下，他为什么在想这种事？

　　韩竟摇摇头，又翻回自己之前那张照片下面。热门评论中的也有另一条比较理智一点：

　　澄清真相的声音永远不如谣言来得激动人心，比如这一条获得的赞并不是很多，而回复中粉丝还是在乐此不疲地讨论着谢顶的事，还有人在下面打起了广告：

　　——韩竟默默地抹了一把汗。

　　热门中的另外两条倒跟韩竟预料得差不多：

　　一时间粉丝众说纷纭，最主要的两个答案集中在冯茹筱和lit身上，还自动分成两派，彼此提供各种证据，证明照片拍摄时自己这一方的人到场可能性更大，争得不亦乐乎。

　　而另一条是：

　　韩竟这张照片的微博在半个小时之内就被转发6000多次，评论超过10000次，以韩竟《江湖》电影还没上映只唱了两首歌出了一张single的资历来说，已经是相当好成绩——如何朗所说的，确实是对自己粉丝粘着度的一个检验，而且从结果来说也让他感到比较满意。

　　晚上夏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在韩竟终于光滑起来的下巴上胡乱摩挲了几把，而后扯着他的领子一口就亲了上去。

　　夏炎这吻来得快去得也快，狠狠吻了几秒钟又狠狠放开，然后自己摸着下巴舔着嘴唇忖了忖，“……好像有胡子的时候亲起来更爽一点？都说女人喜欢跟有胡子的男人接吻，你之前慢慢长我没什么感觉，这次一次性刮了，对比还真挺明显的。我说真的，男神你留胡子吧？”

　　韩竟禁不住笑起来，“放心，至少拍这部戏期间想刮都没办法刮呢，绝对满足你的需求。不过你男神现在遭遇中年危机头发都要掉没了，从今往后恐怕只能走谐星路线了。”

　　“你需要话题度，我正好帮你增加话题度嘛，你的粉丝真心配合，我之前还担心没人能领会到我的精神。”夏炎暗暗吐了吐舌头，“最后结果不是很好吗？回头送你一瓶去屑养发滋养洗发露给你赔礼道歉，别生气啦。”

　　韩竟朝夏炎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也就是我还年轻，经得起你这么折腾，其实你是潜伏在粉丝群里的黑子吧。”

　　夏炎撇撇嘴，得意地笑了一下。

　　晚上何朗在自己微博上发布主角和几位主要配角的正式版定妆照的时候，韩竟那条微博的转发量已经超过了15000次。何朗发过所有定妆照的合集之后，又单独拿出韩竟的两张照片放在一起发了一条：

　　韩竟被点名艾特，看到之后自然要转发，也只写了一句公式化的“感谢邀请[赞]”。

　　而这条微博跟韩竟之前那条放在一起，粉丝们直接爆炸了。在接近3分钟的时间里，韩竟的微博评论转发就只有寥寥十几条，而后开始以每分钟七八百条的速度飞速增长。之前所有关于脱发谢顶中年危机的讨论全都被画上了终止符，所有的评论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帅！

　　比如：

　　而在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夏炎的一条转发统一了一切的声音：

　　粉丝这才像终于发现了最能够代表自己心声的句子，再转的时候都是从夏炎这里转出去，连轮了好多条“就是这样的汉子”。

　　韩竟刚吃完晚饭，夏炎坐在餐桌对面一边啃着他的苹果，一边全程从头围观到尾，看到最后自己闷着头嘿嘿直乐。

　　“哎韩竟，我发现你的大腿特别好抱诶，之前我发自己的东西转发评论从来都没有超过1000次的，这回转你的微博，好像很容易就能好几千……”

　　韩竟走过去把夏炎手中的水果5抽出来扔到一边，俯身吻了上去。他吻得很细，含住夏炎的唇又舔又吸又咬，偏偏速度又非常慢，挑起了*又让人一颗心一直吊着，想要却又得不到。

　　等分开时，夏炎娃娃脸红扑扑的，眼睛里面已经聚了一片潮气，勾着他的脖子就要再吻，被韩竟故意躲着。

　　“我的大腿长在我身上，又没长在手机里面。你想抱倒是跟我说啊。”韩竟逗了他半晌，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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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韩竟这两张照片的热炒，《终极密码》的官方微博一夜之间涨到了近5万粉，对于一个年轻导演新人编剧绝大多数演员都在18线开外的小制作来说，这个开局可以算非常不错了。

　　一个星期之后，《终极密码》正式开机。因为缺钱也缺媒体关注点，连发布会都没有搞，大清早起来办了个只有自己人的开机仪式，烧了香祭了天，紧接着马上就开拍，一点时间都舍不得耽误。

　　拍电影最主要的成本一是演员片酬，一是摄制的费用。这里面职员费场地费设备费后勤费包括群演和大多数不出名的普通演员的片酬——等等的费用，都是按天计算的。多拍一天就是多一天的费用，少拍一天就省了一天的钱。所以小成本电影永远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摄制周期短，这有时并不是因为电影格局小时间短不需要那么多镜头素材，而是因为资金方面供不起再多几天的花销。

　　所以，导演唯一的做法就是，把原本也许需要两三天才能拍完的镜头，压缩到一天里。

　　放到《终极密码》这部片子上，这一点就体现得太明显了，韩竟拿到第一天的摄制安排，把那表格里密密麻麻的小字细细地看完，脑子里就一句话：

　　……这……是要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