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伐利亚玫瑰 10、影射之书
作者:FazoR的小说      更新:2017-10-14

  1857年1月中旬,奥地利皇帝夫妻结束了上意大利之行,返回维也纳。

  皇帝伉俪的意大利之行可以得出两条结论。

  首先是茜茜可以在政治上发挥某种影响,如果说在国内这种影响还不能明显的显示出来,在意大利,则是普通民众都能体会得到,皇后对于皇帝的影响、对奥地利政治路线的影响;如果说因为皇后还年轻,尚不能发挥很大作用的话,那么她的风姿也足以打动和吸引人;事实证明,任何人对她的魅力都不能无动于衷;皇后不必借助他人的威望,便能够得到群众的爱戴和热情的欢呼;伊丽莎白首次体会到身为奥地利皇后的优越性,以及首次有了身为皇后的觉悟——在此之前,伊丽莎白只觉得身为皇后可以利用有限的权利得到常人需要花费很大精力和金钱才能到的东西。

  其次,皇帝在意大利期间显示了一定的灵活性。。他现在比较善于见机行事,并能迅速做出抉择。他有纠正过去的政治失误甚至是严重错误的诚意。这也是茜茜日常的潜移默化的一个必然结果。弗兰茨本身并不愚笨,不然索菲太后也不会决定让这个儿子来继承皇位,他接受的教育虽然保守,但是是系统的教育,为人质朴,是他的天性优点,再加上他做出的决策确实对国内气氛有所改观,这更使得他的决策方针逐渐倾向于伊丽莎白灌输给他的民主方向。

  皇帝伉俪被视为和蔼的象征。在意大利期间,意大利出现了自由的气氛,其影响超越了之前几十年的铁腕军事统治的影响力;人们为这位和善的君主所倾倒,更爱戴娇美的皇后。弗兰茨学会了如何宽厚待人,虽然有时候也觉得被迫……伊丽莎白则看到了充满仇恨的脸,感受到了意大利人复仇的yu望。

  弗兰茨在维也纳常常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离开维也纳,却显得和善许多,态度也趋向温和。伊丽莎白一直很纳闷弗兰茨的态度转变。很显然这是被迫的双重性格:在维也纳,他是最高权威的君主;离开维也纳,才更袒露自己的本性。伊丽莎白很是喜欢本来面目的弗兰茨,因此,她越发讨厌维也纳的窒息氛围。

  伊丽莎白除了她那小小的秘密之外,在个性上完全是以自我为中心的,随心所欲的率真。弗兰茨就喜欢她这一点,能够坦率的做自己,是他很难做到的;他肩上负担有整个奥地利帝国,使得他无法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成为帝国军队中的一名军官,而不是帝王。弗兰茨具有极大的责任感,尽管非常不喜欢这份工作,却仍然鼓励自己去做,并且想尽力做好。

  从这一点来看,弗兰茨·约瑟夫实在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他的能力不足,他的大臣们充其量只能算是皇帝的顾问;他是一个独裁的、权利无上的君主,这使得国家的前途全都依靠他那并不成熟的政治观、外交能力、以及决策力,这其实是很危险的情况。但是他很聪明,肯学习,并且知道自己的不足,他有点自大,这也是过早成为欧洲最古老、最大帝国的君主的正常反应,但是他有自知,知道自己并不能算是一位好的君主。所以他在不断学习、进步,以期能够重振奥地利国威。

  ——但是,一个国家将要崩溃,绝不是短期行为;挽救的行动,也不是几十年就能够做到的。

  这次的意大利之行,还产生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伊丽莎白出现了某种权欲。

  之前伊丽莎白只是依靠弗兰茨来达成自己的意愿,弗兰茨也从来没有让伊丽莎白失望过,几乎做到了有求必应。但是……伊丽莎白直到这次出行才知道,原来自己拥有的民众爱戴超过了皇帝。举手之间决定他人命运的良好感觉使得她心底产生了一种满足感、欣快感、成就感,这使得她有点不满足于做皇帝身后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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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上意大利回到维也纳,皇帝夫妻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看小公主。小公主已经10个月大了,自己会得在地上爬,小手小腿很是有力,爬到想要的东西前面,啪的坐下,然后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小手拍拍,极是有趣可爱。

  索菲太后坐在起居室的椅子上,满面笑容的看着小孙女;小公主边上有几名宫女伺候着,其中就有伊丽莎白身边的那两名少女。两名少女脸色有些憔悴,看起来太后没少训斥她们。

  给婆婆请安完了,伊丽莎白走到女儿面前,俯下身,轻声道:“索菲亚,索菲亚,妈妈来了,来,让妈妈抱抱。”

  小女孩儿只偏着头,看了看这个漂亮的大人,然后一笑,又低头去玩玩具。

  伊丽莎白有些失望,看起来孩子的记忆力不怎么牢靠。

  “乖宝贝儿,是妈妈回来了哦,来,让妈妈抱抱好吗?”

  小公主又看看她,口中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却没对母亲的热情作出反应。

  伊丽莎白心里咯噔一下:我走的时候,索菲亚可从来没这样过……这才两个月而已,出了什么事情了?

  伊丽莎白转头看看自己的两名女侍,只见女侍脸色很是苍白,神情有些难过,有些不忍。

  伊丽莎白站起身,道:“我累了,先回去休息,小公主就还是麻烦妈妈照顾,等晚些时候再接回来。”

  两名女侍跟着伊丽莎白一起离开了索菲的起居室。

  回到自己房间,伊丽莎白拧着眉道:“我信任你们两个,让你们留下来照顾小公主,为什么今天小公主见到我就像见到陌生人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侍恨恨的道:“皇后陛下如此信任我们姐妹,这是我们的荣耀;可是陛下,太后陛下在您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基本上没让我们看到小公主,要不是今天您回宫,我们根本不会出现在太后的起居室。”

  伊丽莎白一惊:“怎么?太后她全部是用自己的人来照顾小公主的?那为什么小公主会变了?变得完全不认识我?按道理,就算两个月没看见妈妈,也不能就当作完全不认识啊。”

  小女侍的表情变得很是窘迫:“……是这样的……太后陛下她根本不让我们去照顾小公主,而且……”两个人齐齐低下头玩手指。

  伊丽莎白发觉自己居然还能很冷静,“而且什么?”

  “……而且……听说,听说太后陛下从来不对小公主提到皇后陛下您的存在……您知道,那么小的孩子很容易对照顾她的人产生依恋,虽然您在宫里有很多照片和画像,可是太后都命人收了起来,只要是小公主可能会去的地方,都不会有您的照片出现……”

  “这么说,太后是在尽可能的消除我在自己孩子心中的印象了?”伊丽莎白不怒反笑。

  这时候,弗兰茨也从索菲那边过来了。弗兰茨喜滋滋的说:“茜茜,我们的女儿越来越可爱了,两个月不见,又长大很多,现在自己会爬,刚才我去抱她,她都可以走几步了呢!”口吻满是身为父亲的得意。

  这番话更是让伊丽莎白吐血。

  弗兰茨回到霍夫堡宫,先去了办公室交代政务,所以是在茜茜走后才去了索菲太后的房间,自然没看见小公主在伊丽莎白面前的表现。此刻弗兰茨见伊丽莎白脸上神色古怪难看,不知道是怎么了,只认为是旅途劳累才导致的脸色不好。

  “茜茜,累了吧?索菲亚今天还是让妈妈来照顾,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还好了,不是很累,方才已经休息过了。”伊丽莎白调整内息,总算和缓了不豫的脸色。

  “晚餐你要跟我和妈妈一起吃吗?”

  “不了,我也许一会儿还会睡一觉。”

  弗兰茨吻了妻子,又匆匆告辞离开。皇帝总是很忙碌的。

  伊丽莎白冷淡的目送丈夫走出房间。弗兰茨认为妻子这是疲惫过度的原因,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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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丽莎白先去沐浴,换了衣服。一边将这事想了又想。

  索菲太后这一步走的挺是凶狠,却又太过鲁莽。她的意思是想趁伊丽莎白不在维也纳的时候,尽可能的在小孙女的心中抹杀伊丽莎白的印记。很明显,索菲不甘心被伊丽莎白这年轻皇后逐渐架空,逐渐抛离权力中心。这第一步,便从伊丽莎白如今最在意的女儿下手。这一招不可谓不狠,如果伊丽莎白再在外地多留几个月,只怕索菲亚就此完全不认识妈妈了。

  既然孩子都能下手,那其他地方也可能会有变动。这么一想,立即便令女官召见卫队长。

  瑞恩斯坦饭也没吃完,急急跟了女官进宫。

  “司穆伯爵,赶紧去瞧瞧,你的下属都还原先的岗位吗?去看看宫内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什么变动。”

  瑞恩斯坦一头雾水,“陛下,出了什么事情吗?”

  “别问,赶紧去查看,立即向我汇报。”伊丽莎白咬牙道。

  瑞恩斯坦很快去而复返:“陛下,臣查看过了,内廷的侍卫全部撤换了,皇后的侍卫全部被遣散;皇后陛下的内廷男女侍从没动,只是又添加了一些人。”

  伊丽莎白冷笑道:“瞧,我才刚出门,太后就迫不及待动手脚了。”

  “您是说,这都是太后做的?”

  “难道霍夫堡宫还有其他人有这个权利吗?”

  “啊……臣倒不是愚笨至此,只是——太后她这么做有点太招摇了吧。”

  “招摇嘛,倒也不至于。她只是还想控制我的一言一行而已。并且,用我最在乎的事情来打击我。”

  “最在乎的?”瑞恩斯坦完全没想到会是因为小公主的事情。

  “你去召集原来的下属吧,能找多少就找多少。”伊丽莎白吩咐道。她的头发还没梳起,散落在肩上,丰茂的长发增加了皇后身上的女性气质。

  瑞恩斯坦着迷的看着皇后的女侍为皇后梳妆,好一会儿才退了出去。

  这时候,伊丽莎白却又在梳妆台的抽屉里面发现一件东西。那是一本法语小册子,伊丽莎白的法语很糟糕,翻看了下,几乎看不懂,便递给女官:“这是什么?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出现在我的梳妆台上?”

  贝莱加尔德夫人接过小册子,一看之下,脸色顿时铁青:“这是很无聊的东西,丢掉就好。”

  “贝莱加尔德夫人,我看你的脸色有点古怪。这本小册子到底说了什么?”

  贝莱加尔德夫人迟疑了一下,“陛下,这是一百年前流传在巴黎的一本小册子,针对玛丽亚·安托瓦内特说的。这里面提到:‘……皇后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给皇帝和帝国留下后嗣。有一位皇帝对夫人说:太太,我选择你是让你给我生儿子,而不是让你给我提建议。……这就是皇后的命运和天赋的职责,皇后一旦违背了这一使命,就会导致无穷的灾难。当年美第奇家族的凯瑟琳皇后、玛丽亚皇后以及奥地利的阿娜皇后就是明证。如果皇后幸运的能为帝国留下子嗣,她应该对此感到满足,但仅仅如此而已,千万不能插手帝国政府的事务,因为那不是女流们应该关心的事情……如果公主不能为国家生儿子,她将始终被认为是一位局外人,而且是一位极其危险的局外人……’”贝莱加尔德夫人一边念,一边担忧的看着女主人的神情。[注5]

  “这就是那些划着下划线的段落吗?”

  “是的,陛下。”

  伊丽莎白露出嘲讽的微笑,“这可是在断言我就不能生儿子呢。”

  这是欧洲版的妲己故事,皇后的使命就是生育继承人,如果插手政治,便是妖孽,便会给国家带来灾难。这是赤裸裸的将皇后——或者说是女性——当作生育工具,对此,身为受过现代化教育的伊丽莎万万不能容忍。

  贝莱加尔德夫人也不敢接口,心里道:太后这做的也太明目张胆了!莫说这是如今的皇后,就是个木人儿,也不能忍啊。这种指认性强烈的暗示,简直无疑于导火索。